潔白的餐布、晶瑩的瓷器、發光的餐具還有殷勤的服務員,如同電影裏的鏡頭一樣,而吳月芙感覺自己的手腳有點放不開。


    這無關教養和個人的素質,而是她沒有來過這個地方,卻知道這裏一頓飯能夠吃掉多少錢。


    因為知道,所以她沒有來過。


    父親為人清廉,而她也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音樂老師,家裏的經濟情況並不太好,買件漂亮衣服都要猶豫一段時間,父親在外請客喝酒都有限額——她也不想這樣,但必須給妹妹攢下上學和嫁人的錢,給家裏攢下應急的錢,給父親攢下結婚的錢。


    去年的時候,好朋友的男朋友被富家小姐撬了,好朋友很不甘心,質問富家小姐和那個奸夫,我有什麽比不上那個女人,你憑什麽要選擇她?


    談判的那頓飯是在這裏吃的,富家小姐微笑著看著灰姑娘,表示我不會做家務,不會做飯,不會做衣服什麽,我甚至文化水平都不行,脾氣也很暴躁,但是,我可以雇傭仆人。


    一個、兩個、一大群……你的溫柔賢惠和體貼勤勞,有什麽用處?


    那頓飯花了三十銀元,是吳老師多半年的工資,好朋友被打擊的不得了,她當時聽了那個故事也有一點點的鬱悶,但沒有想到今天,同樣的故事發生在她的身上。


    雖然她心理有預料,依舊是巧取豪奪。


    沈漁歌唱完了之後,她準備和沈漁離開,結果王青蘿微笑著攔住了兩個人,表示想請沈漁去金鷹大酒店會晤。


    小旅館真的比不上金鷹大酒店……在王青蘿的目光中,吳月芙看到了這種嘲諷,她把自己當成了什麽人?


    沈漁和吳老師推辭了三次,都被王青蘿以共贏、發展、商業等理由完美的解答了,簡單說就是她有錢有人脈,你們是窮人,需要我的幫助,沈漁你真是個傻子,吳老師這樣的人,你隻要有錢,有多少算多少!


    雖然知道王青蘿是誤會,但是吳老師很不爽,非常不爽!


    老娘還真是不樂意了,要不是沈漁是我的學生,我想要幫他迅速籌集一大筆錢,幫他和你的名氣搭上線,我早就勸他……嗯,其實王青蘿給出的價格還真的很合適,很高,足夠在申海城買一套房子了,吳老師都心動了,畢竟這是可以直接折現的錢。


    用餐巾擦了擦眼睛,吳老師的眼圈一下紅了起來。


    “日月,王小姐給的錢很合適,你就賣給她吧,我隻是一個普通的音樂教師,我……”


    她悲悲戚戚的說道,仿佛遇到了負心的男人。


    她看都沒有看沈漁一樣,這個壞東西比她想象中還要成熟的多,在錄音室內,他和她沒有交流過一句下麵該怎麽辦,但是兩個人卻都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碰上了凱子了,好好的殺!


    男的裝傻,女的裝花癡,讓王青蘿當自己是一個聰明人,然後狠狠敲她一筆。


    不過,還是有點不甘心呀,尤其是自己可能站到了舞台的中心,可以唱這首歌,就像是織女撫摸著金縷衣,想要穿到自己身上。


    但是她清楚的知道,美麗的衣服,是要留給公主的。


    按道理,沈漁這時候應該……


    “吳老師,你別傷心,我這個人說話算數,說要給你就給你,王小姐,實在是對不起了,我和吳老師一見投緣,這兩首歌說送給她,我就送給她,看來我們隻能以後合作了。”


    沈漁斬釘截鐵的說道。


    “王小姐,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把這兩首歌交給吳老師,謝謝你的款待,多謝。”


    這個轉折,讓這兩名女子同時驚得目瞪口呆。


    世上真的有這樣的傻子嗎?


    不但是王青蘿,包括王青蘿的助理,這一刻都有點說不出話了,她見過那些文藝青年,但實際上,十個文藝青年,十個都會在金錢麵前低頭,然後找上另一種說法。


    “王小姐,要不你先避一下,我和吳先生再談一談?”


    吳老師皺起了眉頭,沈漁現在是逃犯,他不但需要錢,而且需要迅速的拿到錢,越少和外人接觸越好,如果自己得到了這兩首歌,王青蘿不甘心,找人調查、跟蹤,會不會找到沈漁的下落?


    王青蘿禮貌的點點頭,來到不遠處另一個桌子上。


    ……


    看著麵色幽怨的王青蘿離開了桌子,吳月芙的目光落到了沈漁身上。


    凝視著那雙黑色的眸子的時候,她心中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她麵對的不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而是一個二十多歲,甚至是一個戰士。


    那天,沈漁和杜雲飛決鬥的時候,她聽到消息到場時候,戰鬥來不及阻止了。


    五秒鍾,從杜雲飛開始揮刀到沈漁一刀砍斷杜雲飛的脖子,隻用了五秒鍾,一切發生的是那樣的快,仿佛從未曾發生過。


    就在杜雲飛倒在地上呻吟的時候,吳月芙都沒有反應過來,她那時候隻知道呆呆的看著沈漁,看著那雙冷靜的,如同老虎一樣的眼睛。


    在這個少年身上,她看到了一種涅槃重生的東西。


    “沈漁,你現在再做一個很危險的遊戲,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你想把歌曲給王青蘿,然後等她用這幾首歌唱紅了之後,宣布你是歌曲的創造者,然後硬生生的拉著她,來讓她保證你的安全,包括為你申冤昭雪是不是?”


    不是談話,而是肩並肩,稍微有點敏感的東西,在桌子上寫字。


    “是。”


    沈漁沒有否認。


    “但是,你這樣做太冒險了,你完全沒有必要這樣的冒險!”


    吳老師搖了搖頭,提出了沈漁計劃的最大的問題。


    “你能寫出這兩首好歌,我很欣慰,那麽你完全可以去雲州、去燕州,去別的地方,成名,然後經營力量,而不是現在留在申海城,行走在危險的邊緣。”


    “嗯。”


    “沈漁,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個十年的意思是,你可以在十年內發展成自己的事業,然後開始複仇,而不是現在,答應我,你和王青蘿談好了作品的價格之後,離開申海城,好不好?我可以為你安排安全的逃亡路線,我有朋友在外地,她能幫你。”


    “吳老師你真是一個好人。”


    沈漁微微的歎了一口氣,吳老師不認為後來的一係列殺人案件和沈漁有關係,而是覺得,是有人在攪渾水。


    “吳老師,我有時候相信緣分。”


    沈漁拿起了菜單,又點了幾樣菜,都是吳老師喜歡吃的。


    “我如果想要忍,當杜雲飛欺負我的時候,我就可以選擇離開,然後到外地去寫歌,出名,以後我的生活一帆風順,完全沒有必要和杜家往死裏扛,是不是?”


    他的笑容無比的平靜,仿佛無垠的大海。


    下麵孕育著無盡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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