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像所有剛認識的陌生人一樣,狀似無意地笑道:“小如有新男朋友了都沒跟我說,楊楨你是幹什麽的?跟她是怎麽認識的?你們認識的時間應該不長吧,不然我不可能到現在才知道有你這麽個人。”


    第一句和最後這句都有種昭然若揭的占有欲和醋意,是個男朋友都會受到挑釁,好在楊楨的醋罈子上麵貼的標籤是“權微”,他心如止水地說:“是不長,也就幾個月,不過認識的再早要是留不住,那跟不認識也沒什麽兩樣,你說對不對?”


    秦如許用眼神給楊楨這一波迴答點了個贊,機智。


    沈浩不偏不倚被戳中痛腳,眼底浮起了細碎的痛苦。


    “我是賣房子的,”楊楨有始有終,還記著問題沒迴答完,接著說,“跟她是在工作上認識的。”


    沈浩一點都不贊同秦如許賣房子,聞言目光一動,剛要問楊楨秦如許的房子是不是委託給他在賣,但秦如許忽然打了個哈欠,用手拉住了楊楨的袖子,眼淚稀裏嘩啦地指了指自己,又將手在腮幫子旁邊託了一下,意思大概是她困到爆炸。


    楊楨也不是很想跟無關人士沈浩打交道,他就坡下驢地看著沈浩說:“她困了,我們讓她休息吧。”


    沈浩被這個剛認識的男人下了道閉門羹,心裏有點不舒服,但他本身不是什麽尖酸刻薄的性格,隻好識相地站起來走人,他看著秦如許在心裏嘆了口氣:“你好好修養,我有空再來看你。”


    秦如許想說不不不你別再來了,就是身體沒允許。


    沈浩站起來挎上包就走,走了兩步忽然又折迴了楊楨麵前,朝他遞出了一張小卡片:“楊楨你是房屋中介對吧,我倆換一張名片,這樣有需要我可以找你,起碼是個認識的人,這是我的。”


    楊楨接過來一看,發現正麵上寫著一排字,青山市白雲區人民法院,不過這是一張執行名片,上麵沒有寫職務。


    沈浩離開以後,秦如許立刻就不困了,請她媽幫她把床搖了起來,拿著手機打字給楊楨看。


    [剛剛對不住,強迫你客串了一把“男朋友”,他在這裏真的影響我心情,你別介意。]


    楊楨就是有什麽意見,碰上她這麽積極的道歉也不能真的計較,他笑了笑:“沒事。”


    秦如許見他沒往心裏去,一拍即合地將這傻缺事揭了過去,她輸入道:你怎麽過來了,是不是房子那邊有動向了?


    楊楨點了下頭:“買家今早聯繫我了,說房子他很中意,就是覺得貴了點,問你願不願意降價。”


    秦如許笑了起來,十指如飛地敲著屏幕:他還嫌貴?和興那邊一個勁地在慫恿我漲價,勸的我現在都動心了,什麽都不幹就能多賺2w,然後你的買家張一張嘴皮子,他又能省幾萬,看來房子這上麵的錢很好賺啊。


    “看起來是很好賺,隻要你滿足這兩個條件其中的一個,”楊楨溫和地說,“有房,或者有錢。”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也沒有好賺的錢,就拿權微來說,別人看他手裏拽著7套房,不上班到處閑逛,感覺很有錢很風光,但羨慕的人誰也不會關注他背負的壓力。


    權微每個月的月供加起來超過3w,而且並不是每一套房子都租出去了,租金對於月供來說是杯水車薪,他手裏有一把信用卡,三天兩頭在琢磨買入換出,或者買不起直接賣,他賺的是心跳錢,很多人根本扛不住這種負債纍纍的壓力。


    秦如許飄起來還沒有三秒鍾,就被楊楨不留情麵地拉迴了地上。


    看別人炒房是一賺賺個盆滿缽滿,可別人有房或者有錢買房,那就是自己一開始就輸的地方。


    富人越富、窮人越窮,並不是這個時代才開的先例,其實從始至終都是這樣,隻是現代信息的便利讓財富積累的速度提高了太多,衝擊性也強烈到讓人無法忽視了。


    秦如許的青春基本都獻給了這套房子,就算現在房產證上寫的是“秦如許”三個字,但她還欠著26年、每月接近4000塊錢的按揭,每個月的稅後工資前腳進工資卡,後腳就被劃去還債,剩下一部分生活和應酬費,應付完不斷加壓的通貨膨脹,攢錢就成了26年以後的夢想。


    她不敢生病、不敢失業,每天兢兢業業,活得像一隻背著殼的蝸牛,什麽享受、旅遊統統靠後,這個結節不是癌症,醫保賠付以後也就是她幾個月的全額工資而已,可這幾個月她有工資嗎?有,青山市的最低工資標準,1800塊,夠幹什麽呢?夠支付3.6天的住院費。


    就是因為捨不得房子,她推遲了兩個月才肯住院,期間房價又漲一輪,她的病情又惡化了一點。


    沈浩讓她別賣房子,她確實可以不賣,問公司領導或朋友借點錢,實在不行走小額借貸,撐到她可以重新上班,可是沈浩不明白的是,她這次賣的不是房子,而是要終結過去的生活方式。


    供房讓她覺得很痛苦,說明適合留在大都市的那群人裏沒有她,所以借著這次生病的東風,她決定告辭了。


    但她不接受沈浩的憐憫,房子買下4年,市值漲了近80w,賣掉房子之後她兜裏的錢比沈浩多幾倍,她不需要沈浩低頭看她。


    秦如許橫了楊楨一眼,打字說:對於一個即將失去房子的人,你這麽說就很紮心了。


    楊楨安慰道:“沒失去,就是換了一種存在方式而已。”


    秦如許承認中介都很會撿好聽的說,她正色起來,輸入道:當初我掛到網上的售價,是和興的中介建議的,他給了我一個價格區間,我參考網上掛的其他房子定了個數,然後中介說沒有不講價的買家,勸我在心理價位上加了2w。本來這2w是我能妥協的區間,但現在發現有利可圖,我不想往下降了,我不做投資,也不需要下家付全款。楊楨,我很想照顧你的生意,但我沒道理舍高取低,希望你能理解。


    楊楨平靜地點了下頭:“能理解。”


    秦如許:然後呢?你不勸勸我,什麽臨時加價容易黃、反悔的人不講信用什麽的?


    楊楨好笑地說:“你根本不愁賣,危言聳聽也沒用,而且我也不想忽悠你。”


    他欠的人情,如果還不清,他就一直記著。


    秦如許愣了一下:那你的債怎麽辦?


    楊楨輕輕地說:“也不是這一單就能還清的,慢慢來吧。”


    路是走出來的,急也沒用、愁也沒用,從利滾利到固定的17w已經是一個巨大的進展了,他慢慢在適應這個社會,有了偶爾會惦記的人,已經不像前幾個月那麽緊繃,仿佛雙腳踩在虛空中了。


    至於原身帶給他的債務,這個世界日新月異,誰也預測不了以後的事,說不定在他攢夠錢之前,利君那個借貸公司先倒閉了也說不定。


    當然這隻是一種用來放鬆的自我調侃,不是不思進取的理由,楊楨隻是想穩妥一點地待人處事,不想為了還債而去坑蒙拐騙,那樣的話他跟梁丕軍之流在本質上就沒有區別了。


    他是一個落後的古代人,心裏裝著過時的老一套,信奉腳踏實地和以誠待人,才能有江海開源似的人際關係,而欺詐隻能帶來一次性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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