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微吃餛飩的時候還覺得楊楨是個垃圾,然而這一幕印入眼裏,內心就又開始反覆無常。


    這世上為生活所迫的人有無數,自食其力的人都值得被尊敬,而那些能無差別尊重勞動者的人,人品都差不到哪裏去。


    權微很難說清自己這一刻的感覺,他是羅瑞笙蹬三輪供出來的大學生,所以有個致命的萌點,誰尊老他青眼看誰,當然,那些為老不尊的人不計入考慮。


    ——


    那對男性情侶發現人身傷害現場之後,高亢的尖叫很快就引來了警察,楊楨自己叫來的警察。


    他當時離開亭子,在跑迴酒吧門口的時候,因為不知道自己欠的是賭博債,而且數額嚴重超出他的還款水平,還天真地以為1萬能一次性還清。


    除了結債,他的主要來意裏還包括黃錦的貴重物品,楊楨怕高利貸拿到錢了毀約,所以留了個心眼,將錢和手機塞進了路過的一個消防栓裏,準備看到黃錦的東西了才答應一手交錢。同時他也擔心對方人多勢眾,就在藏手機之前打了110,謊報零一酒吧有人聚眾鬥毆。


    他那時想得是不管警察來早來遲,總是一道意外的保障,然後事實證明他的考慮極度英明,權微掉頭走了以後,民警就來到了酒吧,在沒有找到鬥毆跡象的前提下,因為新鮮圍觀了一會兒老彭的幹預活動,然後他們正準備去其他地方巡邏,尖叫聲響了起來。


    民警從後門躥出來,宏哥驚而不亂,一聲令下,眾人搶時間報復性地踹了楊楨幾腳鳥獸狀散了,他們本身是強壯的打手,對這塊又熟悉至極,東南西北都是逃竄的身影,兩位民警追出上百米被落下了一大截,等再迴來找受害者,地上就隻剩下一灘血了。


    楊楨的手沒斷,但是被刀劃出了一條手指長的傷口,一開始血流的還有些洶湧。他因為賭博欠債,本身就違法了,報警是兩敗俱傷的路子,他是本分人,無法接受這種不屬於他的冤屈去當階下囚,所以他溜了。


    他脫下襯衫裹住手臂,單著背心迴去取了錢和手機,因為擔心會遇到宏哥的人,所以藥店也沒去,在灌木叢裏躲了一個多小時之後才迴到路上,到池塘的小碼頭邊漂了漂沾了血的襯衫,洗到紅色不那麽嚇人了,才直接穿迴了身上。


    他沒有權微那麽時尚,非禮勿動,他不好意思在公共場合光膀子。


    知道前主人是欠了賭債之後,楊楨感受著手臂上的陣痛,心裏慢慢有了取捨,他不是以前的楊楨,他不會賭,如果有路可走,清醒時候的他不會鑽死胡同。


    他重新迴到小路上,腦子裏全是紛飛的對策,前麵的老人拉車費力,上了坡道隱隱有種倒退的架勢,楊楨順道搭了把手,心裏還在琢磨後路,隻是他這個無心之舉,落在有心人的眼裏,就成了自己理解的意思。


    楊楨走上熙攘的商業街,他不打算沿原路返迴,就找了下輔路的路牌,邊走邊開了導航,語音正在提示他直行1公裏後右……一輛黑色速騰流水一樣停在了他的身側。


    楊楨察覺到什麽忽然低下頭來,就見權微繃著個臉,用一副官老爺地架勢說:“上車。”


    第16章


    楊楨的詫異外露而明顯。


    傍晚時權微沒救他,他在險境中覺得心寒,冷靜下來後也知道權微並不欠他什麽,權微要是救他,楊楨會感恩戴德,要是不救,那就是他運氣不好。


    人永遠不該用以能讓自己受益為前提的道德來約束別人,這樣才能切身善良該有的分量,而不是一切幫助都理所應當。


    假設當時他跟權微對換處境,楊楨絕對不敢保證自己會衝上去救人,人在非常形勢中的思維和反應不能用尋常的邏輯來評判,他對別人的要求向來不高,因此失望也少。


    他對權微沒什麽意見,楊楨隻是覺得很巧,可能是念念不忘必有迴響,他正在思考自己以後該何去何從,而周遭這一幫子人又該怎麽處理才算妥當,然後當事人之一就現身了。


    牙郎除了有一張能把稻草說成黃金的嘴,還有一雙察言觀色的眼睛,楊楨看得出權微愛幹淨,在他們為數不多的碰麵裏房東的衣服就沒重過樣,而且沒有那種幾天不洗的鬆垮感,然後皮膚、頭髮的狀態也能反應出一個人的整潔程度。


    楊楨不久前在水塘裏漂過襯衫,身上有股類似於漚肥的氣味,不管權微喊他幹什麽,他都不想坐進去討嫌。楊楨站在路邊指了下自己還在往褲子上滲水的襯衫,禮節性地笑著說:“不方便,有事嗎?”


    權微難得肯伸出友愛之手,真沒想過像條落水狗的楊楨會斷然迴絕,他能有個屁事?於是一下被問倒了。


    權微停車的原因無非就是一點衝動,有點像在微博裏看見了正能量,隨手點個讚那樣。幸福花園在他迴家的路上,楊楨剛好在他迴家的時候到眼前晃蕩,看在他剛剛還有點順眼的份上,就多花個幾十秒捎迴去唄。


    陌生人之間印象止步於浮於表麵的所見所聞,他對楊楨個人的印象其實不差,就是這個人做的蠢事頻頻趟他的雷區。


    也許連權微自己都不知道,正是這種性格和行為上的矛盾無形中加重了他對楊楨的關注。


    權微其實嚴格沒有楊楨想得那麽講究,每次出門不重樣是因為他們天蠍座比較時尚,他空閑的時間比較多,因此衣服也多,其實他平時在家也是個摳腳大漢,標配都是棉質的背心和大褲衩。


    權微基本是看態度給反應,楊楨的客氣使得他的拒絕沒什麽分量,他的問題在房東看來不是問題,因為權微已經半年沒洗車墊了。


    權微頓了下,麵不改色地說:“沒什麽不方便的,你現在要是準備迴家,我順路就給你帶迴去了。”


    楊楨不喜歡欠人情,去坐地鐵也不麻煩,但他跟權微之間必定會有一次談話,擇日不如撞日,楊楨沒再退卻,拉開車門立刻鑽了進去,後麵的車已經在鳴喇叭了。


    楊楨一上車先道了謝,接著拉上了安全帶,然後他坐得筆直,沒將整個後背貼在椅背上,權微控製著車速,沒注意到他這個小動作。


    這一段商業街堵得寸步難行,車外是真正的鬧事,攤位雲集、人流如織,襯得車裏的氣氛更加冷清。


    按理說房東發現房客欠了高利貸,就該擔心他會不會給自己惹麻煩,可是權微一言不發,幾乎都沒怎麽正眼看過楊楨,仿佛他副駕上坐的就是一團空氣,空氣當然沒什麽不方便。


    可是楊楨有話對他說,等到他們走出擁堵段,上了主路開始飛奔,楊楨釐清思路後問道:“我說話的話,會影響你開車嗎?”


    權微從頭頂的後視鏡裏瞥了他一眼,心想就是這種沒人會注意的……體貼?周到?或者說客氣?讓他覺得楊楨不該是會放人鴿子或是欠高利貸的類型,可是事實勝於雄辯,權微跟他交集很淺,一切感受隨心而走,覺得楊楨人還可以就對他好點,對他沒好感就把他屏蔽。


    這會兒他不想屏蔽楊楨,雖然目不斜視但很快搭了話:“不影響,你說。”


    楊楨急速倒退的街景,忽然來了一句:“你別擔心,我會盡快從你的房子裏搬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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