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樞放眼看去,隻見那拿住太守的弓箭手,正是偽裝過後的李陵光,兩人在空中目光交錯,一個驚訝,一個驚喜。


    李陵光飛快的笑了笑,然後繃住臉,推著太守往裏走去。沒能按住李陵光的錢錚懊惱萬分,心裏打死他的心都有,但事已至此,他也不能放任他繼續胡鬧,於是也隻能站起來,揣著一肚子的不情願護在他身後跟著進屋了。


    李陵光湊到沉樞身邊,雖然處境危險,但是有些開心,潛意識裏他覺得這個人身邊很安全,盡管屋裏的局勢有些詭異。


    韓春盯著李陵光的臉一陣的看,總覺得他像大司命。


    他說的大司命就是謝樘,是汨疆一個帽子高的沒邊的官職,不受俸祿,匡正王脈之綱,和中原的太子太傅有點異曲同工的意思。可惜疆主一直無後,於是他們的大司命一直在待業中。


    那個假轎夫看清這兩個來人的臉後,意味深長的譏笑道:“喲,我當是誰,原來是翰林郎和李家的叛黨,真是好久不見,這涼州可真是個風水寶地,叫叛賊無處現形吶。”


    錢錚身為文彩探花翰林君,自然比他要舌燦蓮花,他虛偽的迴了一個笑,道:“我道是誰如此視死如歸,原來是樞密院都承旨楊振楊大人,涼州自然是寶地,不然楊大人怎會一到涼州,連奴性都去了三分,變得如此……威風八麵了。”


    假扮轎夫的都承旨楊振登時寒下臉,冷聲道:“你們也就隻能耍耍嘴皮上的威風了。”


    說著他將手一揚,他身後的人將那精緻的扁盒遞到他手上,他捏著機關盒笑道:“隻要我毀掉這個密匣,你們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誰也不能阻止主上的大計,嗬,李陵雋估計到死也想不到,他處心積慮收集的證據,最後卻落入了我們的手中,錢錚啊錢錚,你說他黃泉下有知,會不會飲恨到死不瞑目呢?”


    李陵光眼中一片血光,他破口大罵道:“王八蛋你胡說,我大哥他不會死的。”


    楊振惡毒的說:“他如今怕是已經成了淨沙道上的一堆白骨了。”


    錢錚身形一晃,很快又穩住了,他麵色有些蒼白,眼神卻十分銳利:“世安如何,還輪不到你這小人來議論,別得意太早,你這一番大逆不道之言都入了呂公之耳,隻消他迴京告上一狀,你等的罪行便暴露無遺了。”


    沉樞忽然看了錢錚一眼,李陵雋的名字他在緝拿令上看到過,如果這是李陵雋交給謝樘的機關盒,那麽不管謝樘為什麽幫他,這錢錚必然知道些什麽。


    在楊振的眼裏呂溯已經相當於一個死人了,聞言他哼笑道“哈,迴京?抱歉,呂公,你,你,還有你們,要告狀都隻能去找閻王了。”


    韓春見沉樞被指,登時怒目而向,想說點什麽被沉樞一抬手壓下了。


    而床底下的呂溯卻是呆不住了,他暴跳如雷的爬出來,鬍子氣的直哆嗦:“放肆!你們這些叛賊,不止讒害忠良,還想隻手遮天,我一定要稟明聖上,將你們伏……”


    楊振打斷他道:“呂大人,您怕是沒有麵聖的那一……呃!”


    楊振隻覺眼前一花,手中也是一空,脖子就被人掐在了指尖,那個被韓春稱作黎君的黑衣人提著他脖子將他勒的唿吸困難,表情冷肅的道:“你說話的機會用完了。”


    楊振脊背裏登時躥起一股寒意,他還想狡辯,卻不料此人根本不給他機會,喉頭一緊,一盞茶間楊振臉上很快便浮起一層豬肝色,他腦中全是窒息的痛苦,手腳在空中地上垂死掙紮的抓撓,求饒的話根本說不出口。


    其他三人意圖救楊振,卻被韓春等人亮刀攔住了。


    窒息的殘喘聲摧心折肺,聽的屋裏的人都有種難以唿吸的錯覺,等楊振開始翻白眼了,沉樞稍稍將手上的桎梏鬆了些許,讓他免於喪命,他沒管楊振,反而看向錢錚,舉著錦盒朝他道:“迴答我兩個問題,這東西就給你。”


    密函就算是迴到他手中,逃不出這驛站,還是死路一條,但錢錚還是有識人的眼色的,這人無論是氣場還是武功都深不可測,他就算是有條件,也不敢跟他瞎談,於是他隻能道:“閣下請說,知無不言。”


    “李陵雋有沒告訴過你,這個盒子他是交給何人代傳的?”


    錢錚想了想:“有,他曾在信上告知於我,機關盒他交給淨沙道上遇到的一個武林高手了,比起我們親自交給呂公,不認識的江湖中人自然是更好的選擇。”


    這話沒有破綻,沉樞又道:“那他有說過那人為什麽肯替他冒這個險嗎?”


    錢錚聯想了一下,明白這人和那武林人有關係,便竭力去博得他的好感,為自己和李陵光爭取一片生機,他道:“提過寥寥數筆。他信中說,那少俠要進芥子台,可芥子台禁嚴了,連蒼蠅都飛不進去一隻,世安他在芥子台中有合作的對象,因此能幫他的忙,於是他們做了個交易。”


    沉樞腦中霎時一片空白,他為達成謝樘的約定而來,卻溯本求源的找到了他應人之約的源頭,原來從始至終,都是因為他。


    可是為什麽?憑什麽?


    他心中有答案唿之欲出,卻始終沒有相信和接受的理由。


    沉樞一個鬆懈,就被撿迴一條命的楊振抓住了破綻,他眼中劃過一抹狠毒之色,手腕翻轉間乍現一抹萃藍的針尖,他下手如電的朝沉樞腰側紮去。


    孔雀翎的毛羽浸泡過四十九天的毒針,乃是世間最短的黃泉之路,毒性倒是不特別難解,就是發作迅捷無比,常常等不及郎中趕到。


    然而就在這時,一片銀光忽然從屋頂鬼神莫避的旋進來,殺氣之銳利,叫人鼻間都能聞到雪的氣息。


    沉樞眼神一變,猛然將楊振朝後摔出去,同時身形急退數尺後猛的向上一提,一腳踩在了旋轉不休的銀芒上,內力一沉將它壓在地上。


    因此楊振這一針,在刺破沉樞衣衫的瞬間堪堪被避了過去,楊振狠狠的撞在牆上,內腑霎時受創,嘴角見紅。


    屋頂輕飄飄的落下兩人來,一個是玄黃衣衫的唐無香,一個是黑衣的七虞。沉樞彎腰拾起小彎刀,用袖子擦幹淨了扔迴給七虞,“多謝。”


    七虞將刀在掌心轉了兩個刀花,彎刀驟然從他手裏消失了,他拉著唐無香的手腕,迴應以同樣的冷淡:“不謝。”


    唐無香一點瞎子的自覺都沒有:“如此劍拔弩張,真是叫人害怕。”


    沉樞明白他是為自己而來,眼裏不由多了些暖意:“你們怎麽來了?”


    唐無香麵向他道:“發現些有趣的線索,本來是想來給你提個醒,目前看來好像沒這個必要了。”


    沉樞:“這份心意我會記得。”


    唐無香笑笑:“見外了,如何,你想知道的,都找到答案了嗎?”


    沉樞垂下眼道:“還差一個,你隨我走一趟吧……方便麽?”


    黎君殺伐決斷,鮮少會說如此遊移不定的話,唐無香心裏嘆了口氣,“可以,隻是眼下這局勢咱們要如何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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