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昨天四人打賭輸了以後,田鵬心裏就一直鬱鬱寡歡。


    一直以來他跟著封衍一起出生入死,一向把對方當成自己的神祗,處處學習著對方大公無私,賞罰分明的精神。


    可昨天操場的一幕卻讓他的神祗徹底碎成了渣,一塊錢賠進去事小,幻想破滅才最打擊人。


    所幸的是今天自家老大的光輝形象又迴歸了,盡管軍訓帶人加訓有點假公濟私,可到底還是盡心盡力,所以聽見少年推脫,立刻就板起了臉教訓起來。


    “立刻執行,不然就再去跑五十圈。”田鵬豎著眉頭喝道,心裏還覺得有些暗爽,平時在隊伍裏總讓人當二百五欺負,現在總算是翻身農奴把歌唱,還自覺有點得了老大的真傳。


    秦卿一時無語,心裏還在想著是不是自家監護人跟屬下人也通了氣要加倍訓她,正當咬牙要起身的時候,眼角餘光忽然就看到一個修長高大的人影出現在醫務室門口。


    “你在這裏做什麽?”男人低沉的嗓音淡漠地響起,過於高大的身形阻擋了門口的陽光,黑壓壓一片暗影瞬間就籠罩在田鵬身上。


    後者身子一抖,立馬迅速轉身,舉手敬禮大聲道:“報告,我正在操練不守規矩的學生。”


    這裏總共也就三個人,除了門口兩個教官,能稱得上是學生也就是椅子上的少年。


    因背著光,屋裏兩人也看不清男人的臉色。


    秦卿以為這次在劫難逃,拎著冰袋便要單腿撐著站起來。


    驀地,“誰給你的權力操練她?”男人突然開口,聲音中的冷酷像是冰錐一樣瞬間刺向人的心窩。


    什麽?田鵬一愣,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麵上的神色一怔,接著便見門口的修長身影邁步進屋,徑直朝著少年的方向走了過去。


    秦卿隻感到一片陰影籠罩下來,驀地一抬頭就對上男人深邃如海的眸子,“你……”


    她張了張嘴剛要說話,手臂就被對方扶住,以著堅定不可抗拒的力量聲音沉沉道:“坐下。”


    彼時,秦卿正單腳撐在地上,微微彎著腰站著,姿勢有些狼狽,聞言有些莫名,卻耐不住吃力,也就順著力道坐迴了椅子上,酸痛的膝蓋因為挪動輕微抽搐了一下,疼得她眉心一擰。


    而在下一秒,遮天蔽日的影子忽然消失不見,一向尊貴而高高在上的男人竟是彎下了脊梁,單膝跪在了地上。


    “封衍?!!”秦卿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僵直了背脊想要往後退。


    “別動。”男人伸手按住她的膝蓋,聲音依舊平穩,而後抽走了擱在一遍的冰袋,用毛巾包在手裏,淡淡指導道:“冰袋不能直接接觸傷處,會凍傷。”


    伴隨著話音落下,他將裹著冰袋的毛巾輕輕地敷到她的膝蓋上,指腹適當地按壓借以舒緩肌肉的負擔。


    也不知是不是常年在戰場上訓練出了經驗,秦卿隻覺得簡單幾下動作,原本針紮一般疼痛的膝蓋在冰敷下迅速得到了好轉,連帶著整條腿疲軟的肌肉也放鬆了不少。


    “謝謝。”輕輕吐出了口氣,她柔和了眉宇間的疲色,輕聲道謝,渾身肌肉卻還因著對方的動作微微緊繃著,餘光瞥見還杵在門口的人影,一時間連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不由得開口道:“我自己來就好。”


    說著,她作勢就要去接手。


    “別動。”男人眉心一蹙,再次打斷她,音色漸冷道:“你要是真的懂就不會讓自己受傷。”


    言下之意便是,不懂就乖乖坐好不要逞強。


    額。


    秦卿突然被噎住,想起這一天累得半死全是被眼前的人整治的,一時無語。


    而此時同樣無語的還有田鵬。


    從自家老大說完第一句話到進門給少年冰敷按摩,他的表情一直處於呆滯狀態,腦子裏一直盤旋的全是自家老大今天出門是不是被換了芯,或者吃錯了東西的魔幻念頭。


    直到堪堪能反應過來,確定自己看到的都不是幻覺,艱難地接受了眼前的一切,他才硬著頭皮張了嘴,“……老大……”


    豈料一開口,他就覺得背脊一涼,大熱天裏屋裏沒開空調,氣溫卻刷刷往下掉。


    背對著他的高大身影低沉的聲音一改剛才的平穩,冷硬得像是冰渣子迎麵撲來,


    “她的訓練,由我負責。”


    啊?田鵬嘴巴沒合上,二百五的腦子轉了半天才意會到其中的深意。


    這是在告誡他,少年怎麽操練都由他說了算,其他人一點都碰不得。


    這種昭然若揭的雙標準則砸得他一臉懵圈,在確定自家老大不是在開玩笑之後,聳立在他內心的神祗再次碎成了一地的渣。


    秦卿抬頭看著晃晃悠悠走出去,精神有些恍惚的田鵬,猶豫了一下道:“他,沒事吧?”


    看起來好像被打擊得不輕。


    “嗯。”男人頭也不抬冷漠道:“他習慣了。”


    習慣……


    秦卿怪異地擰起了眉頭,忽然覺得或許這人不是因為軍,營生活而性情冷漠,而是壓根就天生情商低。


    盛夏的傍晚斜陽西下,霞光染紅了天際,透過薄薄的白色紗簾映入窗台,給醫務室內帶來一片暖色。


    靜謐的空氣裏隻有屋外時不時送進來的蟬鳴跟樹葉的沙沙聲,屋內靠得極近的兩道身影被光線拉出長長的陰影,慢慢融為一體。


    秦卿的視線一直定格在天邊燒成火紅的雲朵上,腦子裏已經背完了一套黃岡試卷真題,然而心頭依舊躁動如鼓,鼻端送過來的屬於男人冷冽的氣息,膝蓋上不時按壓過來的力道,還有那種氣溫跟荷爾蒙交,織在一起淡淡彌漫開來的曖,昧,一切都使得情緒逐漸脫軌。


    田鵬走後,隻有兩人的獨處空間因著過分靠近的距離顯得格外詭異。


    秦卿幾次假裝不經意垂眸去看跟前的男人,都未能從他那張冷酷無情的臉上看出絲毫的異樣來,於是隻能繼續眼觀鼻鼻觀心克製住自己漂浮的心緒,繼而又有些心生感慨起來。


    這世界上的哥哥當真都這樣美好的話,當初在秦家的時候,她就該多讓那些旁支過繼些來作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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