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假裝沒聽見……

    周煦抓著手機僵了一會兒,表情忽然變得意味深長,然後咕噥了一句:“我有些摸不明白了。”

    片刻後,他又嗓音粗噶地說:“幹嘛?什麽東西不明白?”

    “你是我分出去的一部分靈相,照理說,即便咱們之間隔了一千來年,經曆、性子都不相仿,但多多少少能相通。”卜寧這次占的時間有些久,話也有點長,“我以為我一眼就能將你看明白,現在聽了你同張家家主之間的話,卻有些拿不準了。”

    他對外說話總是禮數周全,對著周煦會稍稍放鬆一些,顯得直接不少。他斟酌片刻,還是直言道:“你是真傻,還是裝的?”

    他原地呆立片刻,又變成了周煦,一屁股坐到夏樵旁邊的空位上,仰著下巴翹著二郎腿抖晃了一會兒,說:“我跟你說,要是別人這麽問我,我就罵迴去了!到你這我還得憋著,不然感覺跟罵自己似的。你聽著啊,我不傻,我也沒裝。”

    周煦掰著指頭說:“本家裏麵,我小姨和小叔——”

    話說一半,他卡機了,用另一種教書似的口氣道:“張家那二位是親姐弟,你管其中一位叫小姨,那另一位得叫舅舅,怎麽叫小叔呢?我聽你叫錯好幾迴了,實在有些忍不住。”

    教完,他又“嘖”了一聲,繼續抖著腳丫子說:“我小時候口齒不清,小舅說得像小腳,我小叔自己受不了了,讓我改的。都叫了十幾年了,反正就一個稱唿,有什麽可講究的。”

    “喏,所以比起我親媽,小時候我跟小姨、小叔在一起的時間更多,他倆又那麽厲害,我就一直挺崇拜他們的。”

    周煦性格偏動不偏靜,說話嗓音又粗嘎嘎的,哪怕在認真說話,也坐沒坐相,更沒有什麽娓娓道來與人交心的意思。但卜寧知道他這會兒挺認真的,便沒再打斷。

    “你要說他倆多喜歡我呢?那倒也沒有。我小時候瘋起來,小姨還揍過我呢,小叔也經常被我煩得恨不得拿傀線給我捆起來。但除了那些時候,他們對我真挺好的,教過我那麽多東西,帶我長過不少見識,還給我撐過門麵,在一幫老祖宗麵前雖然不夠看,但在外人麵前,那還是很拉風的!所以就算咱倆之間有這麽深的淵源,我小姨和小叔,還是我小姨和小叔。我不能翻臉不認人,突然就跑去坑他們對不對?”

    他靜默了一會兒,淡聲評述道:“有理。”

    “但是!”周煦話鋒一轉,又道:“我不喜歡老頭

    子。”

    卜寧:“……”

    周煦又連忙補了一句:“哦哦,我不是說你啊。”

    卜寧:“?”

    “你雖然一千多歲了,但看著還挺年輕的。現在又在我這裏呆著,而我又這麽帥氣——”

    卜寧不得不出來占個位置,打斷他:“你有話不妨直說。”

    周煦自誇被截,不甘不願地哼了一聲,才繼續道:“那我直說了,我不喜歡本家那位太爺,就是剛剛電話裏那位。我不想坑小姨、小叔,但也不想順著那位太爺。所以他問我的那些話,我想說的就說,不想說的就不說。他怎麽想不關我的事,反正我沒撒謊,也沒什麽都告訴他。而且你歲數那麽大——”

    卜寧又忍不住出來補了一句:“我布陣自封時,還未及而立之年。我是臘月生人,虛兩歲,實際也就活了不足廿九。”

    他一貫溫和沉斂,又在陣裏一坐那麽多年,早該無波無瀾的。但可能是受了這具年輕軀殼的影響,也可能是跟周煦那半部靈相有點相融,居然會在這種小事上爭兩句,仿佛迴到當年十來歲的時候了。

    他爭補完,自己先搖頭笑了一下。

    周煦就在這時占了主位,怔然道:“媽耶,居然還不到29歲啊?我真牛逼,也真可憐。”

    卜寧:“?”

    老祖被另一半自己的臭不要臉震懾住了,半晌才歎了口氣說:“作孽,罷了。你繼續說。”

    “噢……”周煦道:“我是想說,二十九歲也比我大不少了,你見過的人肯定比我多得多,應該聽得出來,本家那個太爺也一點都不喜歡我。”

    這話卜寧應不來,點頭搖頭都不對,索性沒開口。

    周煦便繼續說了:“其實我小時候挺牛的,據說小小年紀就靈氣逼人。”

    卜寧:“……”

    “當然了,我現在知道了,這是借你的光。但有什麽呢?你的就是我的嘛。”他倒是很自覺,說什麽都不會臉紅,“再加上我小時候濃眉大眼長得討喜,在同輩裏是很突出的。所以我小時候去本家住,其實是那位太爺親口提出來的。但他一見我估計就不喜歡我了。”

    “為什麽?”

    “因為——”周煦下意識應了一句,才反應過來這話不是卜寧問的,而是旁邊的夏樵。

    “哎呦,不容易,你總算活過來啦?”周煦嗬了他一聲,道:“瞧你那點出息,不就是你

    哥跟祖師爺——”

    夏樵指著他:“你別說話!我剛消化完。”

    他說完,又想起來卜寧在周煦身體裏,默默把伸直的手指縮了迴來,道:“我就是沒想明白,明明我哥在的時候我也都在,他們是什麽時候……唔,發展的,我怎麽沒看出來呢。”

    “看見沒,這種才是真·傻子。”周煦對自己說。

    卜寧默然兩秒,借著他的身體替他轉了個頭。

    於是周煦看到背後的沙發上,真·傻子二號老毛幽幽地盯著他,眼裏寒氣逼人。

    周煦慫兮兮地轉迴頭,決定繼續講自己的故事:“那個……是這樣,本家規矩特別多,代代相傳下來的。其中有一個規矩,就是像我這樣有天賦有靈氣的小孩兒,到了本家是要去拜家主的,得磕頭。”

    卜寧又沒忍住,微微皺眉,不讚同地說:“哪怕我當年拜師,也不過就是兩手交疊作個長揖而已。”

    他雖然管莊冶叫師兄,但他們其實是同一年行的拜師禮。

    那時候莊冶年紀長他一歲,知道的比他多,禮數也比他周全。拜師的時候衝著塵不到就要磕個大的,結果膝蓋剛彎,塵不到長袖一掃,他就被山風托了起來。

    “見天見地都不用跪,跪我做什麽。”塵不到當時是這麽說的。

    他和莊冶當時懵懂又小心,像受驚的鳥雀,生怕自己反應錯了惹師父不高興。可能是眼裏的驚惶太過明顯,塵不到又補了一句玩笑話:“除非腿腳犯軟,就是站不住。”

    說完他移了兩個蒲團來,讓兩個落地就踉踉蹌蹌的小徒弟歪倒在裏麵。

    從那之後,他們見了塵不到行禮隻作長揖。

    “不用跪嗎?”周煦納悶地說,“不對啊,我在書裏看到說,當年各大弟子見了祖師爺都要下跪的,一跪跪一地,還不能抬頭,一來是祖師爺威壓深重,二來他也不喜歡——”

    沒等他說完,卜寧就冒了出來。

    他板著臉剛要開口,就聽老毛蹦了一句:“放屁。”

    一聽這語氣,就知道是跟著誰長大的鳥。

    卜寧粗話不太說得出口,聽了老毛的罵辭,滿意地點了點頭,緩了神色問道:“你是哪裏看來的雜書?簡直胡言亂語。”

    周煦還沒答,老毛就又開了口:“後來的書都這麽編的,不知道誰起的頭。”

    “反正我在本家翻過很多書,別家的也看過一

    點,提到這些,內容都大差不差,說法挺統一的,一看就是傳了千兒八百年了。”周煦說著說著,忽然想到這些書在現世廣為流傳,有心人很容易翻到。謝問肯定也看到過……

    那些內容乍一看來路分明,有本有源,有依有據。明明是假話,卻騙後世人人信以為真。

    不知道謝問看到的時候,會有什麽樣的想法。

    是會覺得荒唐可笑?還是翻翻就過去了?

    周煦忽然有點感慨。

    他以往常常羨慕書裏常提的那些人物,覺得他們一生大起大落、轟轟烈烈,不論好賴善惡,至少刺激。

    現在真正見到那些人才覺得,像他這種平淡如水、偶有意外偶有驚喜的日子,也是有些人眼裏可遇不可求的。

    “所以,見了你們張家家主還得磕頭,然後呢?”夏樵聽得半半拉拉十分難受,忍不住又往下問了一句。

    周煦迴神道:“哦,不止磕頭,還得敬符水呢!”

    夏樵:“敬符水???”

    他心說這不是有病麽。

    人家見長輩都是敬茶,張家家主口味這麽清奇?

    周煦睨了他一眼,指著他晃了晃:“我就知道你想歪了。那符水不是喝的,是讓他蘸的。”

    夏樵:“蘸來幹嘛?”

    周煦指著自己額心:“家主會蘸了符水,在小輩這裏點叩兩下。”

    話音剛落,他又搖身一變,換作卜寧道:“你確定是叩在這裏?怎麽個叩法?”

    “那我哪知道。”周煦沒好氣地搶了位置,說:“反正就是額頭這唄。我當時被小姨、小叔領去太爺那屋,一是倔著不肯跪,一讓我跪我就躲,還特別皮猴,把阿齊手裏端著的符水弄灑了,碗也碎了。”

    “所以我也不清楚具體怎麽個叩法。反正後來聽說,我那麽一搞挺不吉利的,踩中了一些忌諱。當時太爺還挺和藹,跟我說不要緊,碎碎平安,然後讓小姨、小叔把我領走了。之後他就對我不怎麽過問了。”

    夏樵這個棒槌迴了一句:“其實……可以理解。”

    本來也不是嫡親的重孫,還皮,不那麽親近也在情理之中。

    周煦重重翻了個白眼,說:“我知道啊,我還沒說完呢。再後來我媽跟小姨說我靈相不太穩,學點東西強健靈體是好事,但不適合入籠、不適合當判官。這話可能傳到太爺那邊去了,沒過兩年就讓我迴家住了。

    ”

    夏樵:“唔……”

    說白了,這就是覺得小輩天分過人,想帶迴本家重點培養。結果發現另有缺陷,也不是什麽乖巧的孩子,就把人又送迴去了。

    要說錯,好像也沒什麽大錯,就是感情上過於幹脆,有點傷人心。

    “如果隻是我自己,其實也沒什麽。畢竟我皮嘛,不喜歡我也正常。”周煦又說,“但太爺對我小姨和小叔其實也這樣……他們兩個自己沒說過,我從別的地方聽來的。小姨和小叔的爸爸還在的時候,太爺對他倆挺親的,常叫去後屋玩兒。後來那位不是死了嘛,那一年,太爺就跟病……那個張婉親近一些,後來張婉走了,太爺才又想起自己還有倆乖孫呢。”

    他說著說著,就忍不住帶上了情緒:“反正我覺得那老頭兒挺沒勁的,雖然身為家主,是要考慮一下後代的資質問題,斟酌一下誰更適合接任。很多人也都說他這樣是為整個張家好,但我不喜歡他。而且……”

    “而且什麽?”

    “而且我小時候住在本家經常做噩夢,睡不好,還夢遊。那床硬得要死,屋裏門檻還多,我換牙那兩年,牙都特麽不是啃掉的,是夢遊摔掉的。”周煦說,“但我還挺慶幸能摔醒的,因為那些夢瘮得慌。”

    夏樵既害怕又好奇,想問又不敢問,嘴巴像魚一樣張張合合好幾次。

    還是周煦自己說:“過去好多年,我有點記不清了。你讓我迴想,我腦子裏能閃過幾個畫麵,但讓我說,我又描述不出來。”

    “誒?”他靈機一動,“那誰,你不是在我身體裏麽?咱倆本質算一個人對不對?你能看到我夢裏的東西麽?”

    那誰沉默片刻,占了主位:“非禮勿——”

    “我都讓你看了,有什麽好非禮勿視的。”周煦說。

    “你為何……要讓我看?”卜寧問了一句。

    周煦叭叭了半天,第一次安靜下來,沒有立刻迴答。過了好久,久到卜寧又戳了他幾下,他才出聲道:“噢……是這樣。”

    他舔了一下嘴唇,試探著說:“其實我小時候覺得,那不是夢,是我真的看見了。但我證明不了,說不清。”

    他從沒跟人提過這些,說著有點不耐煩地抓了抓頭發。

    過了片刻,才繼續道:“主要也沒人可以說。”

    當初帶著他的是張嵐和張雅臨,不管張正初本人如何不近人情,張嵐和張雅臨還是挺敬

    重這個爺爺的。

    周煦這人隻是說話直楞,常給人一種“不過腦子”的感覺,肯定算不上精,但也不是真的傻。

    起碼他知道,有些話,他就算跟張嵐、張雅臨再親近,也不好說。

    他唯一能說的,應該是他媽媽張碧靈。

    但他有眼睛,看得出張碧靈特別不想摻和本家的事,也不想跟本家有太多關聯,一直在刻意地讓自己變得邊緣化。

    周煦一度懷疑,如果他媽媽性格颯爽一點,硬氣一點,是不是就跟張婉一樣,同本家斷絕關係遠走高飛了。

    但每年過年,她又會給本家送點拜年禮。自己不去,找當天輪值的張家小輩帶,或者讓周煦帶。每次都是一個雕花食盒,好幾層,碼著她做的糕點。

    很矛盾。

    周煦看著都覺得很矛盾,也問過她,她說其他撇到一邊,禮數還是要顧的,而且過年是大日子。

    所以周煦猶豫幾次,也沒跟張碧靈開過口。青春期作祟,他跟張碧靈本來就不是能談心的關係,他也不想把他媽搞得更糾結。

    他憋了好多年,想找個自己人聊聊,卻發現找不到。

    他常用誇張的、炫耀式的的語氣,指著每個張家人說,那是“我家的”,可實際上,沒有誰真的當他是一家。

    他也不傻,他都看得出來。

    所以慢慢的,他也就把那些當做真的夢,忘掉了。

    直到現在……

    現在不一樣了,他身邊忽然多了一群人,各個都來曆不凡,還都跟他有點關聯,其中最特別的就是卜寧。

    他好像忽然就找到了“自己人”,可以說一說那些夢了。

    卜寧不用聽就感覺到了他的情緒,於是沒再扯什麽禮貌、唐突,而是低聲說了句:“閉眼,定心,試著迴想那個夢。”

    周煦感覺有東西探進了他腦中。

    那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像有人往裏注了一股溫涼的水,又像有人在揉摁著他的太陽穴,讓他放鬆下來。

    這是兩半靈相短暫的融合,在產生排斥之前,他們就是一個人。

    周煦想到什麽,就是卜寧想到了什麽。

    於是,卜寧借著這個刹那,看到了周煦的夢。

    那是在張家本家,老式的宅院屋梁極高,深夜又格外空寂。對於幼年時候的周煦來說,大得讓人毛骨悚然。

    他不知為什麽穿過了山石層疊的庭院。

    如果是以前,不管多晚,庭院裏都有輪值的人,看到他仰著臉到處夢遊,一定會把他弄迴屋去。

    偏偏那次,整個庭院沒有一個人。

    他就那麽毫無阻攔地走進了那位太爺所在的後屋,一路摸到了臥室門邊。

    一靠近那裏,就有一股濃重的檀香味。

    張家本家常有人點香,比如張雅臨,供奉著他那個小匣子。再比如那個擺放著家譜和曆代家主牌位的房間,也是每天香火不斷。

    那個房間就在張正初臥室隔壁,所以有這種味道很正常。

    但那天的香味太濃了,濃得就好像點了十多個香爐,把整個屋子都熏得煙火繚繞。而且那股味道很怪,隱約透著一股腥氣。

    周煦從小挑食,不吃內髒不吃雞鴨豬血,最討厭的地方就是菜市場剁斬生肉的區域。

    所以他對某些味道很敏感,當即就被衝得打了個激靈。

    他在臥室門外呆呆站了一會兒,捏著鼻子準備走了。

    但剛要轉身,就感覺臥室那扇雕花木門很輕地晃了一下,就像有風從屋裏穿過,帶著屋門翕張了一下。

    周煦小時候是個皮猴,也不守規矩。看到屋門有縫,又仗著自己個子小,索性撅趴在那裏,悄悄往縫裏看。

    然後他看到了很詭異的一幕……

    他看到門裏麵也有一雙眼睛,跟他貼在同一條縫隙上,一轉不轉地看著他。

    周煦當場就嚇懵了,趴在那裏一動都不敢動。

    過了好久,門裏的眼睛才離遠了一些。

    直到足夠遠,周煦終於看清,那其實是一個人,一個在地上爬行的人,穿著黑色綢緞質地的褂子,襯得所有裸露出來的皮膚一片慘白。

    他手腕、腳腕皮肉鬆垮,筋脈凸起如丘壑,慘白皮膚上還有零零星星的斑點。說不上來是老人斑還是別的什麽。

    他像一個大蜘蛛,關節拐著奇怪的直角,撐在地麵,脖子伸得長長的,以一種詭異的節奏抽搐扭轉,還伴隨著低低的哀吟,就是老人那種歎氣式的痛哼。

    臥室地上擺著一圈香爐,每個香爐裏都點著三根香,香上穿著一張黃表紙符。屋裏確實煙霧繚繞,熏得人眼睛發酸。

    而那個穿著黑色綢褂的怪人,就在那圈香爐裏爬,每每靠近一座香爐,就會猛地嗅上一口,然後

    又匆匆瑟縮迴來。

    既像被豢養,又像被囚禁。

    更遠一些的屏風上,還貼著新年的福壽兩字,鮮紅紮眼,像淌著血似的。跟地上爬行的東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爬遠了以後,那股腥氣就淡了許多。

    再然後不知哪裏傳來一聲狗吠,周煦打了個哆嗦,連忙跑了。穿過庭院跑迴前屋的時候,還在門檻上狠狠絆了一跤,終於哭出聲來。

    那一哭,就像是結界解封。

    一片死寂的本家老宅忽然有了人聲,好像是小黑第一個從張雅臨屋裏出來,把周煦從門檻邊提溜起來,衝屋裏的人說:“又夢遊了。”

    他捏了一下周煦的褲腳,補了一句:“估計做噩夢了,褲子有點潮。”

    ……

    卜寧是被周煦轟出腦子的。

    “讓你看夢,你他媽怎麽什麽都看!”

    周煦嗷的一嗓子,像個獵犬,把夏樵和老毛嚇了一跳。

    他們沒看到夢境,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看見周大小姐臉紅脖子粗,一副隨時要咬人的狀態。

    “怎麽了?”夏樵一臉懵逼。

    大小姐臉還通紅著呢,就換了副抱歉的模樣,拱手道:“對不住,我不曾料到後續會有如此——”

    “你再說?!”周煦立馬搶占高地,成功製止了卜寧。

    盡管他知道卜寧不可能把他小時候被嚇得尿褲子的事抖摟出來,但他還是有應激反應。

    但他很快又自我安慰道,誰小時候沒尿過兩迴褲子呢!

    再說了,就那種場景,換成夏樵這個膽小鬼,別說5歲了,就是15歲也得尿!

    這麽想著,他翹著的二郎腿又抖晃起來,掩飾著他的虛。

    結果沒抖兩下,卜寧便又開了口。

    他換了個正經姿勢,沉聲道:“旁的不論,那應該不是你做的夢,確確實實是你看見的。”

    “真的?!”周煦短暫地冒了一下頭,語調有點高,“你確定?你怎麽知道的?”

    他倒不是高興,而是憋了那麽多年的猜測被證實,難免有點亢奮。

    “那種形態,十之八·九是跟一些邪術扯上了關聯。”卜寧說,“倘若你五歲就見識過這些尋常不會見到的東西,還能如此這般帶進夢裏,那就當我沒說。”

    “邪術?”老毛在旁邊插了一句。他雖

    然沒看到周煦的夢,但對這種詞很是敏感,“什麽邪術?”

    卜寧嚴謹些,想了想說:“難說,就我所知,有兩三種把控不好都會出現這種情態,師父知道的還更多一些,最好是問他一聲。另外……張家要來人的事,也順帶說了吧。”

    他慣來性子淡,見過的人和事又蕪雜繁多。當年在鬆雲山上蒙受師父教誨,喜歡就事論事,很少會對某一群人產生明顯的好惡。

    所以,哪怕張家在電話裏謀劃著要來“接”他,他也沒太放在心上。

    但現在不同了,要是跟邪術扯上關係,那就是不是簡單的個人好惡了。

    他相信,對師父和聞時來說也一樣。

    “那麽問題來了……”周煦趁著他思前想後,探頭出來靈魂發問。

    他指著隔壁說:“誰去敲門?”

    卜寧當場就聾了。

    夏樵也開始扒手指,好像指甲旁邊的皮突然變得極有吸引力。

    周煦隻得把目光轉向老毛:“既然是祖師爺的金翅大鵬,總得有點過人之處,一屋子裏麵,你輩分最大,肯定不會跟小輩計較,所以……”

    老毛不知道,傀他媽居然還能跟人一起排輩分。

    他當場就想抬起翅膀給這個小王八蛋一巴掌,但他最終還是默默撐站了起來,指著自己枯化的半邊身體,衝著周煦罵道:“沒有人性!”

    說完,他就抬起了腳。

    周煦和夏樵眼巴巴看著他,以為他要去開門了,誰知老毛腳尖一轉,去了陽台。

    陸孝老夫妻兩常年住在一樓,二樓的四個房間空著也浪費,便請鎮子裏的磚瓦匠來做了個改造,收拾成了客房。每個房間都帶一個簡易洗漱間和一個陽台。這附近常有施工項目組來測量修造,有時候會在他們這裏找些人家租住下來。

    老毛趴在陽台上朝隔壁勾看一眼,然後半化原型,氣勢洶洶地……朝隔壁飛了兩根鳥毛。

    他其實什麽都沒看到,因為隔壁門窗緊閉,他站的角度也不對。那兩根鳥毛隻是“篤”地啄了一下窗戶,然後貼在了窗玻璃上,像個流著金光的告示。

    彼時聞時正背抵著牆,靠坐在床頭。

    那個他提都不肯提的夢境在此刻被付諸於實踐,而他意亂情迷間,甚至沒有弄明白,究竟是怎麽變成這樣的。

    白色的t恤下擺咬在他齒間。

    他半眯著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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