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這就是報應。

    聞時心裏這麽說,嘴上卻解釋得很冷靜:“我不是故意的。”

    “小——”謝問可能氣笑了,卡了一下殼,“你說這話虧心麽?”

    “不虧。”聞時話雖不多,噎人的本事卻不小,“隨你信不信。”

    “……”

    半身模特沒有五官的臉就這麽直挺挺地衝著他。

    誰還沒個鵝蛋臉。

    聞時強著,跟他靜靜對峙。

    明明是很詭異的一幕,不知戳到謝老板哪根神經,他嗓子裏模糊笑了一聲,轉開臉低聲道:“不上規矩。”

    聞時沒聽清。

    謝問又轉迴來,指了指掛著鎖的玻璃門,慢聲道,“行,我脾氣好,就當是你不小心吧。那你出出主意,我長成這樣怎麽出這個門?”

    聞時蹦出一個字:“爬。”

    謝問:“……”

    這迴他是真笑了,笑完店裏便陷入一片死寂。

    死了有好半天吧,聞時終於伸了一隻手過去,伸得不情不願,因為覺得手拉手有點娘:“算了,我拽你。”

    說好聽叫拽,實際上就是拖行。、

    謝問理所當然沒有動靜。

    聞時也不伺候了,轉身就朝門口走。

    模特的手指太硬,跟沒手指的洋娃娃半斤八兩。他費了一番功夫才把棉線控住,沿著玻璃門縫伸出去,開門外那把鋼鎖。

    鎖頭細細索索響了一會兒,終於當啷一下鬆成兩半,掉在店門口。下一秒,防盜器就響了起來,店裏閃起了紅藍相間的暗光。

    這聲音來得突然又刺耳,在空蕩蕩的商場裏迴響。

    對麵有家店開著,卷軸門放了一半。一個老太太坐在門口的板凳上,戴著老式的假發髻,穿著黑衣黑褲,臉卻白得嚇人。

    她聽到防盜聲,先是幽幽朝這邊看了一眼,然後站起身。

    聞時低聲蹦出一句國罵,當即側身抬手一動不動,在門邊假裝擺件。

    他以為那個老太太會過來,沒想到她隻是關了白熾燈,小步進了店裏。她走路的方式很奇怪,比起挪更像拖,兩腳一起拖……

    就像有根無形的繩子吊著她往前,發出沙——沙——的腳步聲。

    她進了店便轉過身來,摸出

    一根鐵鉤,直挺挺地勾著卷軸門往下拽,沒過幾秒,她就把自己關進了店裏。

    這是什麽走向?

    聞時杵在門邊,有點疑惑。

    很快,隔壁那家店也有了動靜。店主是個麵容浮腫的中年男人,有烏青的黑眼圈,襯得臉色鬼氣森森。

    他走到欄杆邊,往樓下看了一眼,又慢吞吞地轉過來。眼珠直勾勾地盯著手裏的飯盒,咕噥著:“又來找人了,她又來找人了。不能被抓到,不能……我還沒吃飯,還沒吃飯……”

    從聞時的角度,看不清他飯盒裏裝了些什麽東西。

    他把飯盒掖進外套裏,悶頭進了隔壁。

    下一刻,卷軸門拉動的聲音又響起來,浮腫男人也關上了店門。

    零星的店鋪陸陸續續關上門,商場越來越暗。

    聞時雖然還沒摸清具體什麽事,但也能猜到,他們在躲某個人。

    會是籠主嗎?

    如果真是籠主,那這麽早跟對方撞上不是好事。

    店裏的防盜器還在響。

    聞時索性踢開玻璃門準備走。

    他步子都邁出去了,又悶不吭聲繞迴店裏,把謝問那個半身模特抱上了。

    對方似乎料定了他會迴頭,非常欠地笑了一聲。

    笑個屁。

    聞時心想。

    “算你有良心。”謝問說。

    聞時剛走兩步,聽見他的聲音近到幾乎貼著臉,如果是真人,恐怕唿吸都能掃到眼尾。

    他這才感覺麵對麵抱著的姿勢有點怪……就算是假的也很怪。

    聞時想了想,停住腳,當場把謝問翻了個麵,讓對方臉衝前麵,後腦勺對著他。

    這樣走了幾步之後,他又刹住了腳,感覺依然不行。

    這姿勢顯得他智商有問題,還擋視線。

    於是他忍著脾氣又換一次,把那半截模特背到了身後。

    他其實有折騰的意思在裏麵,是個人都看得出來。但是謝問卻一句話沒說,整個過程安靜得很反常,不知道是在看戲,還是想到什麽事走神了。

    這種感覺有點詭異,聞時差點以為他人沒了,走出店門的時候忍不住說:“你在不在?”

    背後的人終於動了一下。

    他悶悶咳了兩聲,略帶沙啞地應了一句:“嗯。你又想幹什麽

    了?”

    他嗓音實在很低,又近在耳邊。

    聞時腳步頓了一下,微微朝旁邊偏了一下頭。

    又過了片刻,他才不鹹不淡地交代道:“你最好時不時出點聲。”

    謝問:“為什麽?你這脾氣,我要說多了話,不是又該讓我閉嘴了麽?”

    聞時:“……”

    謝問:“我看你現在就很想說這句。”

    聞時:“……”

    “你還是爬吧。”聞時說。

    “那不行。”謝問笑起來,“我上來了哪那麽容易下去。現在是不是覺得洋娃娃還可以了?”

    “……”

    聞時懶得理他,沿著空蕩蕩的迴廊往前走。

    迴廊的燈很稀疏,中間夾著幾個“安全通道”的提示牌,慘白色的燈光便泛著綠。

    那兩處安全通道的門敞著,樓梯間裏沒有光亮,像黑洞洞的眼睛,一邊一個。

    聞時探出欄杆,往下看了一眼。

    他們在三樓,樓下兩層的店也關完了,空寂冷清,別說人影,鬼影都看不見。

    那麽那些店主都在躲誰呢?

    忽然,樓下某處響起了“嗡嗡”的聲音,像什麽東西悄無聲息啟動了。

    聞時找尋一番,發現一樓通往二樓的扶梯慢慢滾了起來。

    謝問附在他耳邊輕聲說:“有東西上來了。”

    聞時緊盯著那處,終於看見扶梯慢慢滾上來一個人。

    那應該是個女人,頭發及肩,中等身材,穿著深紅色的薄毛衣,下麵是黑色的褲子。可能是燈光原因,照得她露出來的脖頸和手臂都泛著青。

    聞時眼力好,看見她一隻手搭在扶梯上,可能是戴著戒指的原因,勒得指節有點浮腫,顯得指根粗,指尖卻很尖細。

    扶梯慢慢滾到頭,她邁步走下來,然後轉身上了二樓到三樓的滾梯。

    這麽一轉,她從麵朝這邊,變成了背朝這邊。

    聞時看著她的後腦勺和肩背,低低“哦”了一聲。

    “怎麽了?”謝問低聲說。

    “我見過她。”聞時說。

    “什麽時候?”

    “去你店裏的時候。”

    應該是那位圓臉女司機,至少背影是像的。聞時心想。

    他認出人來的瞬

    間,那個深紅衣服的女人似乎感覺到了有人在看她,忽然轉身朝這邊望過來。

    聞時已經做好她沒有臉的準備了,沒想到她居然有。

    隻是那臉非常奇怪,像是什麽人用筆畫上去的,畫技有些粗拙,眉毛極深,下麵的眼睛沒有白仁,隻有兩個大大的黑團,嘴唇又紅得驚人。

    那雙眼睛好像並不會左右移動,就那麽直勾勾地看著前方——

    正衝著聞時。

    女人忽然動了起來,抬腳順著滾梯往上走,步子越來越快。

    聞時半點沒耽擱,轉頭就走!

    模特腿僵,跑不起來。

    身後那個女人應該到了三樓,腳步聲幾乎跟聞時同步,像一道迴聲,緊緊追在後麵。

    “走扶梯下樓。”謝問說。

    聞時朝離他最近的扶梯看了一眼,繃著嗓子道:“這邊沒開!”

    謝問:“……”

    他默然兩秒,說:“你上去,它就開了。”

    聞時:“???”

    他心裏想著“萬一沒開你就完了”,但還是抬腳上了往二樓去的扶梯。

    果然,他人一站上去,扶梯慢慢滾動起來。在它啟動的過程裏,女人離他們的距離近了一些。

    “幫我看一眼,她是不是也不能跑。”聞時說。

    背上的謝問動了一下,片刻後,他又低下頭來說:“腿看上去挺正常的,不像咱們這種假肢,但她確實沒跑。”

    結果這話剛說完,女人的腳步聲就變快了。

    聞時在心裏罵了一句。

    二樓扶梯附近有些臨時支出來的店鋪、攤位。聞時借著這些東西,打了幾個繞,朝後麵看了一眼。

    剛剛還有十幾米的女人,此刻距離他不到三步!

    兩團黑墨似的眼睛,近距離看更讓人毛骨悚然。

    聞時手指上還繞著開門用的細線。其實剛進籠就攻擊籠主並不太好,但他還是背手朝身後甩了一下。

    拐彎處有個垃圾桶,他想甩過去當阻礙。結果落地卻聽見了“叮鈴桄榔”好幾聲響。

    他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就見垃圾桶連帶著臨時店鋪的簡易櫃台一起倒在地上,絆得女人踉蹌了幾下。

    “櫃台怎麽倒了?”聞時嘀咕了一句。

    “沒注意,好像是垃圾桶撞的。”謝問輕輕拍

    了一下他的肩,說:“別開小差,快跑。”

    聞時:“……”

    要不是他心好,這種墩著說話不腰疼的王八蛋就該被扔去打鬼。

    謝問一催,聞時沒注意路線,居然又上了往三樓去的扶梯。就像被女人攆著兜了個大圈,又迴到原點……

    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聞時四下看了一眼,正在想辦法甩脫。忽然聽見前麵有人小聲叫了一句:“來這邊!”

    聞時下意識以為那是夏樵。

    他循著聲音發現左邊一家店鋪的卷軸門開了一半,情急之下,想都沒想便俯身鑽了進去。

    女人的腳步緊隨其後。

    下一秒,卷軸門“嘩”地一聲響,被人拉拽到底,關了起來。

    女人似乎不高興,在門外重重拍了幾下。

    過了幾分鍾,她拖遝的腳步終於離開,似乎去了旁邊的店鋪。

    聞時這才站直身體,轉頭看了一眼。

    他本以為會看見夏樵附身的模特,卻發現七八個陌生男女或蹲或站地縮在店鋪最裏麵,瞪著驚恐又無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跟見鬼沒兩樣。

    “什麽情況?”聞時下意識說出來了。

    “這個籠有點麻煩,套了很多人進來,他們在這困了好多天了。”有人解釋道。

    這聲音有點耳熟。

    聞時轉頭看過去,意識到說話的人是張碧靈。

    她身邊還蹲著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睨了聞時一眼。

    是她那個說過塵不到“不得好死”的熊兒子。

    “你怎麽在這裏?”聞時問道,但下一秒他就想起來了,“傘是你拿的?”

    張碧靈有點淡淡的尷尬,她苦笑一下,拍了拍熊兒子的頭,說:“我兒子前幾天誤闖進來了,所以……”

    怪不得她之前說臨時有事,沒法去送沈橋。

    聞時點了點頭,又問:“我剛剛是不是聽到了夏樵的聲音?”

    “啊對。”張碧靈說,“剛剛是他叫的你,我怕別人叫了,你反而警惕不進來。”

    “他人呢?”聞時看了一圈。

    “這呢哥。”夏樵的聲音毫無生氣,一聽就受過摧殘。

    聞時順著聲音轉過臉……

    看到了牆邊那一排玩意兒。

    怎麽說呢,大差不差,這也是種人體模特。就是牛仔褲店裏專用的那種,隻有腿,還是不能動的那種。

    畢竟這要是能動,就直接劈著襠了。

    夏樵就那麽叉著腿杵在那,哀怨地問:“聞哥,謝老板呢”

    聞時:“……我背上。”

    夏樵驚呆了。

    謝問在他背上抖,聲音悶在胸腔裏,笑了有一會兒了。

    他低下頭,用隻有聞時能聽見的聲音說:“好技術,失傳可惜了,有空也教教我。”

    聞時:“……”

    你死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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