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說不行啊?”


    “以我的見識,哪知道不周山能不能承載魂火,以前就是隨口一說。”


    遠阪愛的迴應讓高德啼笑皆非,她竟然認真起來了。


    她滿懷希翼的問:“如果不周山可以承載魂火呢?”


    高德脫口而出:“你想屁……漂亮呢。”


    不周山是創世之井的井蓋,又不是冰雪之心那種輔助性質的創世機械。冰雪之心可以用魂火包裹住,堵住抽取冰雪之力的井口,但那也隻是維持個動態平衡。既然是動態平衡,就有很大風險,隨時可能炸了,而且冰雪之心的力量之井裏可沒有惡魔湧動。


    創世之井卻不一樣,是仙洲人創世時從所謂的黑暗中抽取混沌之力,附帶著就引發了惡魔大潮的湧動。以前沒用社稷之座和泰阿之劍歸於一個出口時,雖然讓震旦大陸處處魔煙,但也沒有隨時會猛烈噴發的隱患。現在歸於一口,任何大的變化都會造成不可挽迴的災難。


    無法想象把魂火引入不周山後,惡魔之力的反撲會有多麽猛烈。冰雪之心本就有可能成為吸引魂火的巨大火炬,隻是因為現世裏太多惡魔裂隙,而且冰雪力量之井裏沒有惡魔,才暫時沒有大動靜。換到創世之井,那基本是往沼氣池裏丟火把。


    “你剛才在罵我……”


    遠阪愛可沒楞到聽不出高德的話,接著她又說:“不過你罵得好,我可真是昏頭了,連這種事情都打起了主意。”


    她搖頭歎氣道:“凡人總有極限,哪怕是小姐,哪怕是你,哪怕是仙洲人,都有那麽多無能為力。我們還能有百八十年,總是好的。在那之後會如何,到時候再說吧。”


    高德卻笑了:“你這又到了另一個極端了,說得咱們就真的什麽也做不了似的。”


    他很認真的說:“你帶我去天廟下麵,我想跟肖統領談談。”


    遠阪愛瞪眼,她緊張起來:“別啊,你別是真想用魂火把不周山燒了吧?”


    高德攤手說:“說得不周山沒燒一樣,以前的大明皇帝,現在的女皇,不都坐在社稷之座上燒自己嗎?那裏其實是有魂火的,不是嗎?”


    遠阪愛呆住,好一陣後才恍然的跟著點頭:“是啊,不周山的確是有魂火的。”


    她不迭的道:“我帶你去。”


    天廟之下,巨大如高樓的刑天雕像一如往常,聳立在黑水湖邊。


    高德仔細打量,黑水湖比上次他來平靜了許多,同樣的,湧出湖泊衝上岸邊的煤粉也少了許多。


    難怪王昆侖說最近煤粉出產少了,廟陵衛給化魂衛的供應也減少了。


    這是好消息,但又不好。


    即便是這樣的情況,刑天也開始撐不住了。


    再結合現世裏各處惡魔裂隙大多被有效遏製,情況似乎很不妙。


    如果惡魔之潮在現世裏始終無法獲得大的突破,轉而重新以不周山為主要突破口,節奏驟變,刑天倉促之下必然撐不住。


    到時候女皇必然又得坐上社稷之座,女皇坐上去了,不就等於小麗坐上去了?


    這一坐誰知道會是多久,他豈不是要成鰥夫?


    正好是輪換休息的時候,肖茂密就在老連長所在的刑天連隊總部裏。


    “高王爺不必憂慮。”


    這家夥對高德的想法不以為然:“我們刑天在,不周山就在,必不讓惡魔跨越此處。”


    最急的還是遠阪愛:“老肖啊,你們是啥情況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們還能堅持多久?一百年還是八十年?就算還有一百年,我們也總得想想辦法,不能讓這個世界就隻能再堅持一百年吧?”


    “這不是我們關心的問題。”


    肖茂密真就這麽直接:“在那之後的事情,也與我們無關。”


    “怎麽跟你們無關!?”遠阪愛怒了:“你們不是現世的最後一道屏障嗎?你們不是在保護著整個世界嗎?為此你們堅持了快十萬年了,到現在怎麽就把自己的使命看得這麽輕呢?”


    肖茂密還是那副懶懶的腔調:“小丫頭,你想……想得太多了。我們刑天自小接受訓練和改造,獲得了強大的力量和接近不朽的生命,目的不是為了保護世界和凡人,而是與惡魔戰鬥,守衛不周山。我們就是不周山的一部分,除此之外並無更多使命。”


    “現世和凡人並不需要我們保護,保護者另有其人。”


    他指指黑水湖,又指指頭上:“就是坐在社稷之座上,手握泰阿之劍的人。”


    遠阪愛氣得貧瘠胸脯劇烈起伏,卻說不出一個字。


    沒錯,刑天自始至終就隻是保衛不周山的。哪怕是在大明皇帝沒建起社稷之座,鍛出泰阿之劍的時候,也隻待在不周山。隻是那時候不周山有無數入口,現在隻有一個而已。


    遠阪愛氣到極點,這才記起還有個人在旁邊,而且該這家夥唱主角。


    於是她恨恨看向高德,高德也才開口。


    “肖統領,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學著對方的淡淡腔調說:“我也知道,你之所以如此堅持,原因是你認為除了刑天,沒有其他人能再守住不周山了。當初刑天就是仙洲人因應不周山所需,借用巴托那邊義思達的技術創造出來的,完全是對應不周山之處陷在混沌之中的奇特地域。”


    旁邊展覽櫃裏的刑天戰甲,其實就是老連長,忽然說話了:“這是廢話。”


    肖茂密重複:“這是廢話。”


    接著他放緩了語氣,帶著絲苦澀的道:“說實話,我們刑天雖然在訓練和改造中消除了凡人心性,但我們擁有的純粹凡人之力,還是讓我們保有了凡人最根本的本心。我們怎麽會不想保衛整個世界呢,可我們跟不周山就是一體的。”


    “在沒有成為正式刑天,隻是候補刑天的時候,我們還有機會在現世裏遊走。一旦確認獲得了正式資格,我們就成了不周山的囚徒。束縛在這裏不能走動,因為我們必須時刻確保凡人之力是純粹的,不能進入被混沌浸染的現世。”


    “不是我們刑天認為隻有自己才能守衛不周山,而是除了我們,的確沒有人再能守衛了。這裏不是現世,也不同於灰境。尋常的凡人魔人進去都沒有好下場,你這樣驅策魂火的人,更是難以穩定力量。不周山是純粹凡人之力與混沌之力涇渭分明,猛烈衝撞的地方,沒有中庸迴旋的餘地。”


    “唯一有力量也有資格進去的,就是能坐上社稷之座手握泰阿之劍的人。就像莫離和她的曆代先皇,但他們大多數時候也隻能將魂魄懸在不周山之上,靠那裏留下的火種,也就是社稷之座連通的熔爐,燒灼魂魄。他們為刑天展開屏障,確保純粹凡人之力能與混沌之力截然分開,這樣我們才能發揮出自己的力量對抗惡魔。”


    高德點頭,看似偏題的問道:“現在候補刑天的情況怎麽樣?我們那邊都做好準備了,卻一直沒接到你們這邊的消息。”


    自從聖山天舟隨著聖山撤走後,麗德號被確定為刑天的訓練基地。高德也在第三層甲板騰出了必要的空間,還向肖茂密這邊發來了信件,希望他能提供關於基地建設的各項標準和要求。


    沒想到這封信石沉大海,肖茂密始終沒有迴應。高德這邊又忙於冰雪之心跟南平港的事情,顧不上這事。


    現在是時候澄清了。


    “之前答應莫離,隻是不想在那時耽擱你們的商議。”


    肖茂密果然沒當迴事:“聖山既然都撤走了,我們這些刑天堅持到底,也算是刑天有始有終的完成了使命。不會再有新的刑天了,之前的候補刑天都轉交給小瑤,嗯……就是莫離的師傅。他們應該還在聖山遺存之地,幫著莫離她們幹活吧。”


    “小姐說的羽林衛加人,就是他們?”遠阪愛愕然道:“你把他們全交出來了,就一點也沒留餘地了?”


    她忽然一把扯住肖茂密的胳膊,嬌小身軀掛在至少兩米五的大漢身上,就像普通人身上掛了隻猴子。


    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道:“肖爺爺!你們就真的完全放棄了嗎?”


    以肖茂密的真實年紀算,遠阪愛別說叫他爺爺,叫他祖宗都夠得上。


    肖茂密隻是歎氣,旁邊戰甲裏,老連長嘿嘿的笑道:“不是我們放棄了,是聖山放棄了啊。而且就算我們還能繼續守下去,也找不到可以繼續坐在社稷之座上的人了。所以想來想去,沒必要繼續煎熬了,就讓我們刑天站好最後一班崗吧。”


    “至於還剩多少時間,或許一百年,或許五十年,對凡人來說也算可以了。等到那個時候,聖山終究還是要出麵,把你們這種強者帶到安全的地方,為下次輪迴作準備。至於尋常凡人,震旦十萬年來,王朝更替,現世沉淪了多少次,都習慣了,這是上天注定。”


    “當然你們要問,連不周山都失陷了,世界還要怎麽輪迴。可十萬年前還沒有不周山呢,那時候凡人也有凡人的過法,所以等到百年之後再說吧?”


    肖茂密接著老連長的話說:“我記不起從誰那聽過,或許是莫離那吧,說……一代人做一代事。我們刑天已經做了不知道多少代人的事,終究是有盡頭的。”


    遠阪愛是沒什麽話說了,高德卻恍然的哦了聲。


    “所以重點是……缺人坐上社稷之座對吧?”他問:“難道在莫離……咳,女皇之外,就再沒合適的人了?極端一點,像大明之前的王朝用天地鼎爐做的事情一樣,把魔人甚至凡人抓來燒,不一樣能起作用?”


    “以前還可以。”肖茂密可沒在意這事的善與惡,隻是單純的談現實:“現在不行了,現在的不周山,惡魔之力密度……我是說濃度太強,直接燒凡人魔人的話,要確保能區隔開純粹凡人之力與惡魔之力,需要的數量非常恐怖。由此在現世裏對人心造成的影響,會讓惡魔湧動更加猛烈,完全是得不償失。”


    高德點點頭,終於開始談到正事:“那如果有仙洲人坐上去呢?”


    遠阪愛愕然,肖茂密也愣住,老連長則是低唿:“仙洲人?”


    沉寂片刻,老連長說:“你果然是……”


    肖茂密則歎氣:“你不必如此自我犧牲,要知道以現在的情況,坐上去就下不來了。這也是我們在努力支撐,堅決不讓莫離坐上去的原因。”


    遠阪愛則驚唿:“高德你是仙洲人?你怎麽可能是……不不,你不是真正的仙洲人,你隻是含有仙洲人的血脈種子,跟我們沒有本質不同啊。”


    高德好笑又感動,擺手說:“我當然不是說自己坐上去,我隻是……”


    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猶豫了下才道:“隻是可能找得到仙洲人,當然不是那些骨灰。”


    他搶先迴應了遠阪愛的疑問,再道:“而是活的仙洲人,但又沒完全活過來,大概就是具活的並且空的軀殼。”


    “跟我正相反呢。”老連長繼續嘿嘿笑:“我也是活的但沒完全活過來,隻是空有意誌沒有軀殼。”


    肖茂密有些難以相信:“怎麽會有這樣的存在?仙洲人不是早就離開了嗎?就連聖山,也隻是……”


    果然,刑天都是知道的,知道聖山就是自律意誌,並不是活人。


    “我也不是很確定,但有這個可能。”高德追問:“所以,如果可能的話,能不能幫到你們,比如說……替代女皇坐上社稷之座?”


    “誰知道呢?”老連長說:“從血脈上說,仙洲人肯定是更適合社稷之座的,畢竟就是聖山用他們的器械改出來,兼容我們這些血脈更混雜的人族。不過隻是具沒有魂魄的空殼,又怎麽發揮作用呢?要知道社稷之座上的火種燒的是魂魄而不是軀殼啊。”


    肖茂密沒說話,隻是看著容納了老連長意誌的那部刑天戰甲,若有所思。


    高德把肖茂密的想法說了出來,當然也是他自己的想法:“老連長,如果真的需要燃燒魂魄,可以試試你麽?你看,你正好是有意誌沒身體,而仙洲人則是有身體沒意誌。”


    遠阪愛使勁拍胸脯,她到仙洲人身體那步腦子就已經轉不動了。


    “我倒是想啊。”老連長剛才提這個的時候就想到了,“可我並不是真正的魂魄,你們都清楚。而且那是仙洲人的身體,怕是既不能融入也沒辦法燒。”


    “未必哦。”高德說:“就因為你不是真正的魂魄,所以有可能在仙洲人身體裏融入他原本的殘魂,進而產生新的魂魄。”


    肖茂密的目光亮了起來,但是還沒說話。


    老連長嘿嘿笑道:“按理說我該憤怒和畏懼的,你說的事情如果成功就意味著我的消亡,可我怎麽覺得很高興而且很期待呢?”


    還是肖茂密一錘定音:“不要說虛的,這樣的仙洲人身體,到底有沒有?”


    遠阪愛終於忍不住叫道:“你們在商量什麽啊,高德你這是想做什麽?這是人能做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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