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敷衍的應了聲就沒話了,小麗以為他還沉浸在驚天內幕的震撼中,往他懷裏靠得更緊。


    “還記得中元節那晚嗎?那時候暗手血塔準備破開的灰境裏就有一個魔神殘影,被我輕鬆解決了。說起來暗手血塔倒得這麽快還真有些蹊蹺,掌握的諸多秘密和混沌之器散落到中京之外,也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煩。”


    “有聖山在呢,多大的麻煩都能解決嘛。”高德心虛的說,同時心虛的收了收腰。


    “你的語氣有些不對,”小麗直愣愣的道,“身體也不對勁。”


    你靠得這麽緊,我還能對勁就不是人……男人了,現在我滿腦子都是給羅絲畫畫的場景你知道麽?


    高德訥訥無語,小麗倒是一聲輕歎,照著自己的思路說下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就是有這樣的顧慮,才沒盡早把這些事情告訴你。”


    “你肯定覺得聖山冷酷無情對吧,聖山的長老們的確是這樣,他們的眼中是整個震旦的存續,是所有凡人的命運。魔人隻是凡人的一部分,還是被混沌侵蝕的那部分。為了整體,個別凡人都可以犧牲,何況是魔人呢?”


    “不過我不是長老,剛下山那會我也視魔人為不共戴天之敵,現在隻是覺得他們可憐。真正的敵人是隱藏在魔人之中的惡魔,還有那些糾合魔人荼毒凡人的野心家。”


    “女皇和我一樣,她把魔人視為大明子民,能爭取的盡量爭取,盡量給魔人一條光明些的出路。禦馬監那邊,邵皓手下就有大批魔人,我們心知肚明。”


    小麗用胳膊肘輕輕撞高德腰眼,“還有你的馴象所,裏麵也有不少魔人,我不相信你不清楚他們的底細。”


    “我是害怕啊,”高德苦笑,“誰知道還有這麽複雜的背景,而且我第一次激活灰器的時候,還以為自己也是魔人呢。”


    小麗噗的笑了,笑得花枝招展,讓高德更加辛苦。


    “你若是魔人,那我可是眼瞎了。”她在高德懷裏扭來扭去,“別說我,聖山也都眼瞎了,那自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高德如釋重負,同時暗暗懊惱。早知道小麗乃至聖山對他這麽有信心,就該一開始便道出實情。聖山定然會找到他為何這般特殊的原因,他與小麗之間也不會埋下這麽大一顆炸彈。


    可惜,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他不僅點燃了魂火,掌握了暗手血塔,還在社稷之座外搞出了提燈人。這些事不是跟聖山作對就是跟大明作對,他隻能瞞著小麗。永遠瞞下去是不可能的,他的構想也隻是盡快把這股力量引導到幫助聖山和大明的道路上,同時也足夠強大,到時才有可能讓聖山和大明捏著鼻子接受現實。


    “說到魔人,魔人真的沒有挽救的餘地嗎?”被小麗扭得很難受,高德沒話找話的道:“我的意思是,有沒有辦法幫魔人清除他們身上的惡魔之力呢?就算沒有,難道連延緩的辦法都沒有嗎?”


    “灰境就是辦法啊,”這個話題很嚴肅,小麗安分下來了。“若幹萬年下來,灰境不僅成了魔人凝練魂魄抵禦混沌的地方,也成了混沌與現世之間的緩衝,對震旦抵禦混沌的確是有助益的。然而跟弊端相比,這點助益就算不得什麽了。你可知幾萬年裏,王朝覆滅大多都與灰境有關?”


    這個倒真不知道,不過想到大明太祖收天地鼎爐融為社稷之座,高德就隱約明白了。


    “隻要踞有灰境,魔人便能修行。再有魔械相助,更能建起魔塔。”小麗悠悠的道:“於是天下間魔人變為豪強,再演變為諸侯爭霸,最初的魔神就是由此衍生而出。之後曆代王朝都致力於收繳爐鼎,然而聖山創造灰境時,迫於形勢危急,幾乎是照著人人都能進灰境的構想做的,以至於遺禍萬年。到了我們大明這一朝,才算是在名義上收盡灰境之鑰,歸於社稷之座。但散落在現世的灰境之鑰,也就是混沌之鱗,依舊數不勝數。由魔人勢力掌握的灰境,仍然孕有莫大隱患,正是血塔會、海塔會乃至他們背後的塔林。”


    “咱們震旦這邊還真是不一樣啊,”高德生出強烈感慨,“艦靈郭瑞德告訴我,巴托那邊既沒有灰境,也沒有社稷之座。魔人在他們那邊也不會藏頭縮尾,而是大大方方的活動,甚至成了統治者。”


    “他們啊,”小麗毫不掩飾她的鄙夷,“還處在我們震旦人幾萬年前的狀態呢,茹毛飲血,仁義倒施不知廉恥……”


    高德咳嗽,小麗你隻算半個震旦人啊,另外半個是白豆芽,這麽說巴托人是不是不太好?


    “除了灰境就沒其他辦法了嗎?”他揪著這個話題不放,“既然隻有灰境,而且聖山和大明的目標是鏟除灰境,那魔人就真的沒救了?混沌壓迫之下,每個凡人都可能變成魔人啊。”


    “聖山倒是做過很多嚐試,”小麗搖頭說:“包括試著把神靈之力廣傳天下,不過結果是神靈也被惡魔侵蝕,這讓聖山不敢再輕易冒險。”


    趁著氣氛挺好話也說得很開,高德乍著膽子在危險邊緣試探,“社稷之座的實質是燒凡人魂魄對吧?但社稷之座又是由天地鼎爐融合的,鼎爐的本質也就是混沌之鱗,而這玩意也是模械製品。那麽在聖山創造灰境前,上古之人是不是另有辦法抵禦混沌呢?比如用混沌之鱗燒魂魄什麽的?”


    “你以為人人都是女皇麽?”小麗嗬嗬笑著,笑得很深沉也很無奈,“社稷之座的作用就是點燃凡人之火,以前的天地鼎爐也是一樣的。你該知道,以前地方豪強和諸侯都是燒凡人魂魄來抵禦混沌,那些能燒的凡人就是魔人啊。”


    “那都是被強迫著一直燒到灰燼的嘛,”高德不死心,他想給自己幹的事做點鋪墊,萬一被小麗發現了至少還有言在先。“如果魔人可以自己掌握火候,讓凡人之火與混沌之力維持平衡,那不就解決問題了?”


    “少年啊,不要太天真。”小麗迴手拍高德,“讓每個魔人都點燃凡人之火?那震旦得亂成什麽樣子?點燃了凡人之火的魔人更可怕,隻有擁有純粹凡人之力的人才能讓凡人之火穩定燃燒,一般魔人根本沒辦法穩定燃燒魂魄,就是個定時炸彈。再說了,這樣的魔人不僅能抵禦混沌之力,還能抵禦神靈之力。他們若是作亂,聖山都拿他們沒辦法。”


    重點是後麵吧……


    高德絕了向小麗坦白的想法,歎息道:“是啊,聖山守護了震旦千萬年,我們唯有依靠聖山。不過到現在我都不清楚聖山是什麽樣子,有多少人,到底在哪。”


    “即便是我,也不清楚聖山的全貌。”小麗說得頗為委婉,“我隻知道,聖山在天上,那個艦靈說的倒是沒錯,聖山是仙洲人留下的遺存,而仙洲人麽……我猜是留下滿地模械同時也滿地瘡痍的遠古之人。”


    高德開起了玩笑:“那我娶你的時候,有沒有機會跟你迴你娘家看看呢?”


    “娶我?”小麗語氣一轉,變迴昔日那個冷傲的白豆芽,“如此……如此認真的事情,你竟然用這般輕佻的口吻說起,看來你並不當真。若是你當真,我也當真的告訴你,除非你把太陽月亮還有星星都摘下來。你該明白,你我都不是凡人,不可能如尋常夫妻那般過日子。”


    “是是,我明白。”高德嗬嗬笑道:“就算真有那一日,最多也如現在這般,就是個名義而已。”


    “有時候你啊……”小麗頓了頓,像是著惱像是玩笑的道:“也真夠笨的。”


    說話時揮手掐他腰,卻摸到了什麽。


    她咦了聲又哦了聲:“怎麽還帶著那錘子呢?硌著我了。”


    “咱們還是迴去吧,”高德趕緊放開她退步,“別杵在這給別人看了。”


    “就是給他們看的啊,”女人還真是善變,這時候的小麗又成甜蜜蜜的未婚妻,抱住高德胳膊笑眯眯的說:“就是要他們明白,你是有主的了。”


    藏龍島,比提督島更寬闊也更舒緩的港灣裏,兩艘貨船一上一下,都將大半個船身擱上沙灘,即便是漲潮也不可能再動彈。下麵那艘貨船的個頭比上麵的要大一倍都不止,船身的鏽跡也更多更廣,若幹身著短褐的漢子來來迴迴,正忙著卸貨。


    “老大啊,咱們這是把全副家當都搬過來了,”自額頭之上都是鐵板的漢子說,“這太冒險了吧?”


    “上麵一聲令下,別說搬過來,全丟掉也不得不照辦。”半邊臉是鏽鐵麵具的人搖頭,“也不要隻當壞事看,以前我們蹲在修造廠裏,做什麽都得仰人鼻息。現在讓我們占住藏龍島,等於給了一塊地盤由我們自己經營,這就是機會。”


    “不要小看了那個叫高德的小白臉,“鐵額人嚴肅的說:”他背後的靠山可是聖山強者。”


    “聖山還是其次,”鐵麵人冷笑,“他就是女皇伸到墜星海的手,我們是大人們伸出的手。在兩隻手較量出高低之前,身子是不會動的。到了該動身子的時候,我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又不屑的道:“不過他那支手又白又嫩,跟女人差不多,而我們……”


    他沒什麽動作,鐵額人倒是抬起手,那是支磨得光亮如鏡,像套上了鐵甲的手。“那家夥敢伸手過來,必然被我們的鐵手捏得骨碎肉裂!”


    “不能輕敵,”輪到鐵麵人教育對方,“你們還沒到之前,有條破浪幫的小船逃到了我們這,說他們在拂曉發動的襲擊隻燒了碼頭,然後就被那小子的機槍隊一掃而空。”


    鐵麵人的半邊眉毛打起了結:“鐵中玉還沒迴來,一直唿叫不通,我擔心他們也出了事。”


    “我會做好準備,”鐵額人拍拍胸脯,發出咚咚悶響,“我把鐵鏽傀儡都帶來了,到時候直接衝上臥虎島,什麽事都能解決得了。”


    正說著,低沉的警號聲忽然自船上傳來,那是還留在穿上的瞭望哨發出的。


    等兩人轉頭看去時,隱隱的汽笛聲也自海麵上傳來,天海遠處,兩點黑影自海平麵升起。


    “那兩艘船哪來的膽子?”


    鐵額人怒哼,“我的船過來的時候,他們就遠遠的瞧著屁都不敢放一個,現在是吃了豹子膽了?那兩個管艦的就不怕家人染上鐵鏽病?”


    “不是那兩艘,鳴笛的是重明號,”鐵麵人說:“是牛得祿又來了,他怕是被那個高德逼著過來的。”


    “船上還有咱們的快炮,”鐵額人搓起了手,“我早就想用那炮幹幹牛胖子了,以前他跟破浪幫那夥人混的時候,可沒少得罪我們。”


    “別急,先聽聽他說什麽,”鐵麵人淡淡笑道,“我猜得沒錯的話,他也就是奉命過來念念文書。現在咱們營地還沒建好,先跟他打打嘴仗吧。”


    兩人篤定的等著,這一等就是小半個時辰。等兩艘巡防艦靠近港灣,放下小艇,載著幾個人上岸時,都快到下午時分了。


    兩人更沒想到,上岸的就一個人,身材異常高大,還披著連帽鬥篷。


    數十幫眾圍住來人,就如一群小孩圍著大人,當然是揮刀舉槍的小孩。


    那人壓根不把幫眾放在眼裏,徑直朝著鐵麵人跟鐵額人而來,似乎早就認識他們。幫眾唿喝攔阻,卻無濟於事。那人隻是隨意抖了抖鬥篷,就把撲上去的十數人抖得四散而飛。


    幫眾既驚又懼,正要開槍,被鐵麵人喝住。


    “讓他過來,”鐵麵人說,“我們鐵鏽幫在下港可是堂堂大幫,兩方交戰不斬來使這種規矩還是要守的。”


    等那人到了近前,離著好幾米遠,鐵麵人依舊要仰視,看他半邊臉頰微微抽動,似乎有些後悔。


    那人揭下兜帽,露出圓形頭盔,麵部的三角形唿吸器發出沉悶而含混的聲音:“你是鐵柱?”


    鐵麵人的臉頰抽動得更厲害了……


    “大膽!”鐵額人喝道:“你是什麽身份?膽敢直唿我們鐵鏽幫幫主的名諱!”


    “鐵鏽幫……”這個看起來破像魔思達的高大武士伸出鋼鐵手套,摩挲滿是鏽跡的頭盔,“是身上鐵鏽越多地位越高麽?那我豈不是比幫主的地位還高?”


    “你到底是誰?”


    鐵麵人忍不住問,“莫非是上麵派來的魔思達?可你怎麽會搭牛胖子的船過來?”


    “我啊,”高大武士說,“我是高德,兵部侍中、錦衣衛同知、開國縣子、提督墜星海緝私諸事……該死我該帶個手下來的,唱名這事怎麽能自己來。”


    鐵麵人跟鐵額人下意識連退兩步,後麵的話他們壓根沒聽進去,耳朵腦子裏就轉著“高德”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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