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植正站在夏正昊的身邊,此刻舉目看去,可見遠方平原上一隊騎兵正在接近,漆黑的夜裏火炬連成一線,如一條火蛇。


    從這行軍的感覺宋植能看出,這絕非什麽散兵遊勇,多半是天府城而來的將士。


    為什麽這麽晚,還有人過來?


    宋植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白天巧巧說的話,心裏頓時起了猜疑:莫非是那董象擔心我告密,現在要來殺我吧?


    “夏將軍。”宋植趕忙開口:“除非老爺親至,否則不要放任何人上山!”


    夏正昊詫異的迴頭,立刻躬身道:“夫人放心,有末將在此,便無人能威脅到夫人的安危。”


    說罷,夏正昊留下一小隊衛士,便帶著主力往山腰而去,準備攔截這夥不速之客。


    ...


    山腳下,董象的黑馬剛一踏上山階,就被守山的衛兵給攔下了。


    “吾乃將軍帳下左都尉董象,你們瞎了,竟敢攔我!?”董象一勒韁繩,怒喝道。


    不待這些將士開口,就有滾滾馬蹄聲自上而來,夏正昊騎著棕鬢馬而下,遠遠的就喊道:“董胖子,你怎麽來了!”


    夏正昊率守山將士來到近前,望著這一百號鐵甲森森的軍士,他皺著眉頭有些疑惑。


    “老夏,你過來。”董象左右一看沒有放行的意思,便獨自上前對夏正昊說道。


    本就是共事多年的兄弟,夏正昊倒也沒太多的懷疑,便跟著董象來到了一旁。


    “你半夜到訪做什麽?城裏情況如何了?”夏正昊先開口問道。


    董象沉默了半響,這才開口:“城裏暴亂在即,將軍命我速速接夫人迴城。”


    “接夫人迴城?”夏正昊一愣,愈發不解:“城裏既然兇險,將軍又何故費周章送出夫人,又讓夫人迴城呢。”


    “可有將軍手諭?”


    董象湊近了些,在夏正昊耳邊說道:“你離城早,不知城中如今盛傳一件事....”


    “這豈不荒謬!”


    聽完董象的話,夏正昊立刻喝止住他,但董象卻早有準備,幽幽道:


    “老夏,若非將軍許我這麽做,你覺得我能帶這麽多弟兄出城?事關天府城安危,我們一輩子的心血就要毀於一旦,你該聰明點了。”


    夏正昊目光閃爍,對董象的話半信半疑,不過看到董象帶的這些人馬,也明白若非將軍點頭,一隻燕子也休想飛出城池。


    紅發女鬼....會是夫人?


    “我話說在前頭,夫人由你我一起護送迴去,但在真相大白前,不得將夫人同犯人般對待。”


    “這是自然。”


    宋植在情壽寺前閉眼佇立,識海當中卻把山腳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當聽到接踵而至的馬蹄聲時,他緩緩睜開了眼。


    “晴兒。”


    “怎麽了,夫人?”晴兒一直在身邊。


    宋植看著視野盡頭浮現的人影,輕聲道:“從現在開始,你離我遠一些。”


    “啊?夫人,你....”


    “走開!”宋植大聲迴頭說道,將晴兒嚇得一愣。


    夏正昊沉默的走在前麵,身後的董象眼底卻是意味深長,他們停在了宋植的身前,夏正昊翻身下馬,麵露歉意道:


    “夫人,將軍有令,讓我等即刻迴城。”


    宋植望著董象點了點頭,並沒有質疑的意思,向前緩緩走去,隻是在路過夏正昊的刹那略有停頓,輕聲說了聲:“既然如此,為何老爺不派信官而來。”


    說罷,宋植便翻身上馬,不再多做言語。


    夜幕深沉,這隊天府城士兵‘護送’著宋植,遙遙火把生輝,開始向城裏折返而去。


    宋植感到鬢發在風中飄揚,眼睛微微眯起,別樣的情緒一閃而逝,那顆猩紅色的藥丸在青蔥般的指間反複跳動...


    “懷疑,是最強大的敵人?”


    “與其讓人琢磨猜疑,不如大膽的麵對吧.....就算神識沉眠,可人都有底色,朱吾世,你不要讓我失望。”


    咚咚咚!


    黎明即將來臨,天色昏暗如浮著一層厚厚的霧靄,這壓抑的感覺總是使人生困,高聳的城牆在宋植眼裏有了輪廓,但在此之前,是沉悶的聲響傳來。


    那是城門撞擊的聲音。


    無數的百姓開始宣泄內心的不滿,城牆高出的衛兵與修士們開始了新一輪的衝突,昨夜看似靜謐,卻是流血的前兆。


    而這如擂擂鼓聲的雄渾之音,亦是催魂奪命之聲。


    一柄砍刀從宋植的身後而來,奈何宋植識海入微,隻是輕輕側身便將之躲開,下一秒,騎兵的隊伍血跡紛湧,一瞬間便有很多人沒了性命。


    “你幹什麽!啊....”


    “混蛋,你們要造反?”


    “殺了妖女!快!”


    短暫的吃虧後,夏正昊的部下頓時反應了過來,大罵聲和抽刀聲此起彼伏,方才還是兄弟的雙方頓時拔刀相向,莫名的開始了火並。


    宋植擦去了臉頰的血跡,眼神平靜而冷漠,腳下馬匹照常奔跑,奔向城池的方向。


    董象不可能放任自己迴城,所以路上必然會動手殺自己,此刻天色交替,迴城在望,正是夏正昊等人最為鬆懈的機會,他選在此時動手,再適合不過。


    而那顆紅色藥丸,就是為此刻準備的吧。


    “近些.....”


    宋植心裏默念著:“再近些,既然你想讓他看到,就看個夠吧。”


    見宋植加速逃竄,董象立刻揮刀向前殺了去,大喊道:“聽我號令!殺了妖女,替那些無辜而死的弟兄,百姓們報仇!”


    話音剛落,就有十幾位騎兵奪路而出,他們都是董象精挑細選,家中有人被妖女所殺的甲士,這些人對紅發女鬼非常怨恨,也更容易相信那些流言蜚語。


    這點,從他們充血的雙眼就可以看出。


    宋植迴頭看了眼,這十幾人都是化神境修士,現在的自己絕非他們的對手,為今之計隻有跑,跑,跑!


    “掩護夫人!”夏正昊此刻被偷襲了多處重傷,正拚死拖住董象,他驚怒的同時懊悔不已,怎麽也沒想到這些人竟會對兄弟部隊下如此死手。


    迴首望去,自己帶出來的弟兄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死死傷傷,沒有幾人了。


    噗!


    董象的長刀刺入他的左肩,將夏正昊給打下了馬後便向著宋植而去,他胯下大馬更加健壯,很快便追上了宋植。


    宋植也沒有再跑,他停了下來,周圍被十幾騎團團圍住,等待著董象的到來。


    噠、噠、噠


    董象見宋植不再逃竄,也就放慢了馬蹄緩緩來到了近前,丟下韁繩的他故作深沉道:“妖女,你怎麽不跑了?”


    “妖女?”宋植冷笑一聲,環視四周,此刻已經距離天府城城牆不遠,待黎明的霧靄散去,牆上的衛兵都能將此處看的一清二楚。


    “董大人,你殺自己副將的時候,難道沒有問過自己,為何那麽衝動麽?”


    “莫非,也是我讓你殺的?”


    聽到宋植的話董象勃然大怒,立刻打斷道:“放肆,你昨夜殺了城中數千百姓,身份敗露還敢血口噴人?可知你的模樣早已被城中人知曉,嗬嗬。”


    “哈哈哈哈哈哈.....”宋植仰頭大笑起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但這董象未免也太過心急。


    “若我能殺五千餘人,你覺得....就憑你們,能殺我?”


    此刻後方的打鬥已經結束,越來越多的人將宋植團團圍住,董象自然知道宋植多半並非那妖女,但沒辦法,他必須不能讓宋植活著迴去,更何況有這麽好的一個由頭。


    “城中卜卦先生有言,妖物隻在晚上殘暴無常,可一旦有光,便會道行盡消,你們在怕什麽?沒看到這妖女身上,現在修為孱弱,根本不少你我對手麽?”


    董象環視一周,如此解釋道,他的話語鏗鏘,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董象招了招手,便有人將一具屍體給拖了過來,正是被偷襲圍殺而死的夏正昊,董象指著地上的屍體說道:


    “夏將軍忠耿,卻因為這妖女蠱惑,反倒與我等相抗,你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接著,又有人推上了一人,是獨自乘馬掉在後方而免於一難的晴兒,晴兒此刻一臉慌張,男人世界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心膽俱裂,花容失色。


    “夫,夫人救我!”


    晴兒看著被圍在中間的宋植,心裏什麽都清楚,但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眼淚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董象心中暗笑,此刻圍在身邊的,都是他這些年自養的心腹,自己話說得好聽是一方麵,這些人本就與自己同穿一條褲子,否則他也不敢這麽有膽對夏正昊下死手。


    將刀緩緩抽出,董象看著即將散開的霧靄,義正言辭道:“與其讓將軍為難,不若我董象替將軍做出這個決定,就從殺了這妖婢開始!”


    說罷,他的大刀猛地抬起,向晴兒白皙的脖頸斬擊而去,隻是當刀肩並齊後,他卻訝異的發現自己難有寸進。


    “額....”


    這時,他才驚愕的看到,自己的刀似乎被什麽東西給纏住了,這是....絲線?


    順著這絲線看去,他看到了遠處一直默不作聲的宋植,此刻正仰起頭,那修長的手指在嘴邊翹起,呈丟棄狀,動作優雅,卻帶著詭異。


    宋植低下下巴,目光有意無意的斜睨而來,舔了舔嘴唇,笑道:


    “老董啊。”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真的是呢?”


    董象眉頭大皺,同時注意到周圍下屬麵色似乎不太多,有人顫抖的說道:“頭,頭發....”


    經過提醒,他這才猛地發現,那所謂絲線竟然是宋植的頭發,而宋植話音落下後,他那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從發梢處漸紅,如深秋的紅葉化為絢爛的焰火,妖冶而美麗。


    同時,那細長的眉毛,眼睛,甚至連薄唇,都化為了烈豔的大紅色,宋植嘴角輕笑,一個偏頭,那大刀便從董象的手裏脫落,落入了宋植的手中。


    宋植掂量著手裏的大刀,心裏暗道:


    這就是力量麽...足以左右此地所有人的生死,難怪人人都畏懼強者,卻又在追尋著強大...


    咻。


    眾目睽睽之下,宋植的身影消失在了馬背上,而董象的背後早已被冷汗淋濕,他僵硬的抬起頭,看著一雙靴子緩緩落在了他坐下黑馬的頭頂。


    紅發散開,在清晨的風中飄蕩,朱唇輕啟,宋植漠然的問道:“你們,為何都不說話了。”


    “逃,逃啊!”


    有人大喊一聲,便要策馬逃離,接著便是無數人四散而去,隻留下呆若木雞的董象不敢輕舉妄動,方才圍獵的風采全然無存,隻有幾位真的痛恨紅發妖女的甲士紅著眼衝了上來。


    “哼!”


    宋植此刻猛地迴身,那雙狹長的丹鳳眼微凝瞪去,兩隻寬大的袖子揚向空中,掀起一陣狂風,這風刮過人體,刹時間骨肉分離,化為一灘爛血。


    宋植絲毫沒有留手的意思,他收迴手臂端了起來,目光看著遠處逃竄的人,隻是冷笑這,聲音也變得邪魅狂狷,帶著妖氣:


    “現在想走?恐怕沒有那麽容易!”


    啪!


    他腳下一點,黑馬頓時頭顱爆裂,而紅色的身影化為殘光,騰挪的向上方而去,宋植張開雙手渾身一震,紅發化為血線刺向四麵八方,直入他們的心髒。


    從高空看去,一朵血色的梅花在地上鋪展開來,死亡的味道取代了濃濃的霧靄,空中的宋植一手負於身後,真如曠世的魔頭一般攝人。


    董象癱坐在地迷茫的看向四周,他聽從巧巧的話語如此行動,怎想到....這夫人,竟真是...


    宋植落到地麵,將手輕輕放在了啜泣顫抖,不敢抬眼的晴兒頭頂,溫柔的揉了揉,瞥了眼董象道:“雖然我們都是淪落此術中,但人性如此,你既如此做,那麽便不要怪我。”


    “你,你說什麽....”董象艱難的開口,此時,一陣巨大的,咯吱咯吱的聲音猛地響起。


    城門,開了。


    噗!


    董象的眼神剛有些希冀的色彩,就發現自己的喉管已經被紅發刺穿,宋植抬手在他的額頭一點,便將咽氣的董象推倒在地,轉身看向天府城方向。


    晨光斜射,朦朧的光霧裏是無數等待出城的百姓,以及,一道緩緩,而出的身影。


    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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