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縣令話一出,目光也望向了宋植。


    但王奉卻搶先開口,他扶著腰斜睨著宋植說道:


    “我是誰想必不用再和大人多述了,這裏的人應該都知道我王奉是誰吧。”


    趙縣令也懶得理他,隻是默默等著宋植的迴答,若宋植真有個什麽來頭,今天就想法子盡量給他馬虎過去,若沒有來頭...


    那也隻好偏袒這姓王的了。


    宋植沒有急著迴答,而是看著王奉問道:“所以你是誰?”


    王奉一愣,帶著整個大廳內都安靜了,接著他感到一陣被冒犯,居然有人對自己王家少爺的身份有所不知,而且前不久不是才報過家門?


    “在下王奉,南鹽商號王家的嫡子,這迴聽懂了沒?”


    宋植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一拍手道:“誒嘛,王家?是王侯家麽,你莫非是什麽世子不成,若不是,這什麽王家少爺不也是草民麽?”


    王奉隻感覺心一梗,不敢置信的指著宋植說道:“你你你....”


    “大人,在下身邊這位王奉,既然是草民之身,按照大人剛才所說應該給你下跪才是,不知道在下理解的對不對。”


    趙縣令輕咳一聲,沒有迴應宋植的提問,而是給了主薄一個眼神。


    主薄立刻心領神會道:“王公子暫且不論,你先報上你的來曆,縣令大人自有決斷。”


    宋植心底冷笑,果然如此,這王家不知道是什麽來曆,但果然有這種特權。


    宋植思忖片刻,最後還是從身上掏出一塊玉牌,舉了起來:


    “在下禮部員外郎宋植,去年冊封的十大俊傑之一,不知道需不需要對縣令大人下跪。”


    立刻有差役上前,將宋植的玉牌遞交給主座上的趙縣令,趙縣令隻是用手一摸,便斷定這是貨真價實的官牌。


    十大俊傑?


    那可不得了,幾年一度,一次天下才十人,難怪說是京城來的,若說沒有後台便能當俊傑他趙縣令是不信的,那麽眼前這看不清麵容的女子來曆可深了。


    “快,愣著作甚,還不快給宋大人搬張板凳。”趙縣令趕忙半起身,示意衙役給宋植搬了張板凳,卻被宋植給抬手攔住了。


    “在下站著就好,但這王奉既然開口問跪,是否有跪下之理?”


    王奉麵色一變,他聽不懂十大俊傑是什麽,但是趙縣令的反應他是看在眼裏的,這下頓時有些拿捏不準了。


    趙縣令也是麵露難色,用問詢的眼神看向宋植,得到的卻是宋植冷淡的眼神,隻好搖了搖頭道:


    “草民王奉,還不跪下聽堂!”


    王奉握緊拳頭,但最後還是不情不願的跪了下來,這還沒開堂自己就先人跪下了,對他來說實在是奇恥大辱。


    趙縣令這才繼續開口:


    “不知你們二人之間,可是有什麽誤會?”


    宋植眉頭一皺,什麽叫誤會?


    “縣令大人,此人.....”


    宋植交代了一下自己今日看到王奉行兇的過程,趙縣令聽得頻頻點頭,實際心裏卻在想著法子如何草草結案。


    “帶李秀蘭姐弟上堂!”


    主薄見縣令拍了拍桌板,立刻高聲道,很快李秀蘭姐弟便被帶到了堂上,在縣令威嚴的問詢下一五一十,戰戰兢兢的交代了實情。


    “王奉,李傑剛才所說的可是實情?”


    縣令轉頭看向王奉,在交換了一個眼神後,王奉直起上身道:


    “我冤枉啊!這李傑整個江南道都知道,就是個傻子,他說的話怎麽能信呢?”


    “是,我是讓他幫我拿白龍班的票子,但我怎麽說也是王家少爺,能隻給他一兩銀子麽?”


    “大家評評理,這事真沒完,我那天明明給了他二十兩銀子,我身邊這幾個好友都可以給我作證!”


    王奉剛說完,阿傑頓時粗著脖子道:


    “放,放屁!”


    見阿傑罵自己,王奉露出得逞的笑,看向趙縣令道:


    “大人,至於我為何當街打他,一是因為這對姐弟厚顏無恥拿錢不還,二是因為這小子嘴巴太毒,這個時候還要罵我,換做任何人被個傻子罵,都會忍不住動手吧?”


    宋植頓時滿頭問號,正所謂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這王奉還真是能顛倒是非。


    但趙縣令卻點起了頭,沉吟道:


    “這李傑心智不全,做事衝動,王奉所說倒是有幾分道理。”


    宋植頓時氣笑了,出聲問道:“大人,這阿傑心智不全是沒錯,但也恰能說明其心思單純,二十兩銀子能幹的事太多,隻要略微調查就能發現他從頭到尾到底用了多少銀子,恐怕說謊的是王奉才對吧?”


    趙縣令身體後傾,和主薄二人對了個眼神,都看出對麵眼裏的無奈。


    同是官員,何必為難嘛。


    禮部員外郎,從五品官員,而縣令是正五品,嚴格來說是比宋植官階更高的。


    雖說京官高半品,但強龍不壓地頭蛇,你在我地盤怎的不給我麵子呢,對於趙縣令這種老油條來說,有些不理解。


    朝廷迭代就在幾年內,自那日朝會後便不是秘密,整個天下的官員都知道了。


    江南天高皇帝遠,他趙巢當年隻不過是個入贅的書生,後來得夫人家族的幫助才坐到了這個位置,但想要坐穩,就必須和江南本地的貴族都打好交道。


    尤其是這幾年,不想被新皇帝改政給換掉,就必須得到這些家族的支持,才能繼續‘維穩’一方,保住自己的官帽子。


    所以比起宋植這個外來,不知做何的禮部員外郎,他還是更怕得罪王奉背後的王家,畢竟王家注重顏麵,且能量強大,是主導著整個大淵的鹽業巨頭之一。


    “唔,宋大人說的也有道理,那這樣吧....田捕頭!”


    見田捕頭跑出來,趙縣令扔了個竹簽下去,輕描淡寫道:“去查這李傑最近可有什麽花銷,都用在哪了,究竟花了幾兩銀子,查清楚。”


    接著他看向宋植笑著說道:


    “宋大人,這查銀路要花些時日的,這事兒您就放心吧,本官自會公正處置。”


    見田捕頭撿起竹簽帶著幾個衙役跑了出去,以及王奉嘴角的淡笑,宋植才不相信趙縣令的鬼話,這個查法中間做了什麽手腳誰能說清?


    “大人,莫不是把在下當傻子?要查就帶本官一起去查,莫要讓人從中摻了渾水。”


    見宋植這麽堅持,趙縣令也沒了閑心,收起了笑容擺出了冷臉,問道:


    “宋大人此話是不信任本官麽,這些瑣事江南月月有,本官自有辦法,宋大人就無需操心了。”


    說罷趙縣令不等宋植再開口,便一拍驚堂木,朗聲道:


    “王奉當街行兇一案還需時日還原證據,驗證雙方說辭,暫時休堂,日後再審!”


    宋植咬著下唇,心中湧出一團火,這衙門就是如此斷案的麽,模棱兩可匆匆結案,王奉日後會不報複李秀蘭姐弟?恐怕還沒等下次升堂就屈打成招了。


    就在趙縣令準備溜的時候,一直沉默的王奉卻突然開口了,大喊道:


    “大人,你是不是還忘了一件事!”


    趙縣令腳步一頓,差點就準備罵娘了,強忍著氣問道:“何事?”


    王奉指了指自己塗滿血跡的臉,嗬嗬一笑:“這位京城來的官員,他不分是非便將我打成這樣,我王奉冤呐,我王家的顏麵以後往哪裏放?”


    他最後一句話特地加重了些,讓趙縣令長唿了一口氣。


    這一刻趙縣令真的想叫幾個差役把這沒眼色的王家小子屁股打成八瓣,但還是皺眉道:


    “你想如何?”


    王奉嘿嘿一笑,從地上緩緩起身,伸出五指道:


    “我和這李傑不同,我看大夫可是要花銀子的,這麽一身傷要想養好....這麽的吧,宋大人隻需要給我五十兩銀子,我就當無事發生。”


    趙縣令一愣,心想五十兩銀子也不是大數目,但還是為了給宋植一個‘麵子’,歎了口氣道:


    “何病需要五十兩銀子,但這傷確實是宋大人所為,依本官看,各退一步,宋大人給其一半便可。”


    宋植沒想到自己還要吃癟,把鬥笠微微壓低了一些,心想二十五兩銀子....


    摸了摸自己的錢袋,好像還真沒有啊...


    等等,有也不給啊,這是什麽道理啊。


    見宋植遲遲不說話,王奉似乎猜到了什麽,揶揄道:“不會,宋大人連這些銀子都拿不出來吧?”


    就在宋植想著如何反嗆的時候,人群中突然一陣騷亂。


    接著,原先應命出去的田捕頭和那些衙役們都被趕了迴來,準確的來說是被踢了迴來,在堂廳內滾成一片。


    接著,一道高大的身影從人潮中走出,龍行虎步的邁入了堂廳之中,站定之後引得眾人爭相看去。


    宋植也看了過去,頓時後退半步,一臉吃驚。


    “我靠,不是吧?”


    墨衫黑刀,金眸長發,正冷眼環視堂廳內眾人的,正是朱吾世。


    “來者何人?”


    趙縣令雖然被此人的氣勢震到,但此人畢竟大庭廣眾之下對自己的衙役們動手,未免太無法無天了,就不怕朝廷督辦?


    朱吾世隻是瞥了他一眼,接著緩緩抽出了刀....


    唰!


    隨著一陣刀氣縱橫,在眾人的驚唿聲中,趙縣令身後那頂上書‘明鏡高懸’的牌匾被劈成了兩半,轟然砸落在地,發出了一聲巨響。


    莫說百姓,就連宋植都驚到了,敢這麽做的,恐怕也隻有這位朱候了。


    將匾額給劈碎後,朱吾世沒有再看此刻癱坐在地,懷疑人生的趙縣令,而是收起刀,對著一旁目瞪口呆的王奉看去。


    “你,你想幹什麽,我告訴你....”


    王奉色厲內荏的話還沒說完,便識趣的閉上了眼,因為這個男子的金瞳如烈火地獄,將他看的直發怵。


    朱吾世慢慢從袖中掏出一個錢袋,丟向了王奉。


    王奉接住錢袋,打開一看,正好是二十五兩銀子。


    “這二十五兩銀子,是這次的......”


    接著淡漠的聲音傳來,是這個墨衫男子開口了,但王奉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一陣巨響突然從他的腳下傳來,近在咫尺,把他嚇得差點尿褲子。


    定睛看去,他腳尖之前出現了一個大坑,數錠銀子被牢牢嵌入了地磚中,甚至有了裂痕,灰塵混合著硝煙,讓他打了個寒顫。


    接著,那道格外認真的聲音再次響起,讓他脊背發涼:


    “這二十五兩銀子,是下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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