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綿延多日的陰雨後,京城今日迎來了久違的晴天,晨曦的朝陽微微驅散了風中的寒意,皇城前的官道被陽光映照得熠熠發光。


    此刻大道上已經來了很多官員,他們都是刻意提前來到,成團成隊的相聚寒暄,默默等候宮門的開啟。


    除了品秩較高的文官外,在場還有很多身著紅袍,紫袍的王公貴族和平日少見的武將,寬闊的大街上沒有停放一輛馬車,無論朝堂上多大的官,今日都是徒步而來。


    宋植注意到,越靠近宮門的地方反而人影寥寥,看來即便是等候入宮,這站位也是非常講究的。


    在場的官員很多,大都在借這個時間和同僚攀談,三人在百官中倒也不算特別顯眼。


    他們向裏走去,中途不斷有官員對朱吾世點頭致意,朱吾世也微微點頭迴禮,並沒有停下腳步客套。


    “世日候來了,他身邊是那替父賀壽的項鼎嗎,好生魁梧。”


    “他們身邊那人是誰,看的麵生。”


    “這官服,禮部的吧?”


    聽著身邊傳來的少許談論,宋植很快察覺到不遠處有幾位官員目光正在看著自己,順著目光看去,是幾位與他一樣身著深綠色官袍的官員。


    隻不過這些人胸前的仙鶴的數量比他身上的要更加多些。


    朱吾世也注意到了,輕輕拍了拍宋植的肩膀低頭提醒道:


    “那邊是禮部的幾位大員,你過去吧,待會和他們一起進宮。”


    宋植點了點頭,看起來和朱吾世他們一起進宮是不行了,便揮了揮手便向著禮部幾人的方向走了過去。


    朱吾世目送著宋植走遠,才和項鼎邁步向人群深處走去。


    朱吾世是新晉的侯爺,又是陛下身邊的紅人,項鼎則是代替他身為上將軍的父親,以他們的身份雖然不能站在第一排,但也是站在隊伍前列的。


    宋植剛剛來到了禮部這邊,一道略顯嚴厲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你就是新任員外郎宋植?既然身在京城,這幾日為何不來我禮部報道。”


    這是一位蓄著鯰魚須,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他穿著的官袍上有三隻仙鶴共展翅,身份地位可見一斑。


    宋植有些啞然,自己似乎完全沒想過這茬,監正不是說掛著就好嗎。


    “欸,李典你可莫嚇到宋小友,這可是我文成三十年的俊傑之一,晚幾日無妨無妨。”另一道溫柔的聲音很快響起,是幾人中唯一的女性,同樣穿得是三鶴共翅的官服。


    宋植頓時明白了,這中年男子原來便是李一凡的父親,左侍郎李典,難怪看起來有幾分眼熟。


    那麽另一位多半就是禮部右侍郎了,沒想到是個女人。


    李典聽到同僚開口,搖了搖頭便收住了聲,並沒有接著說什麽。


    實際上那夜俊傑榜單剛剛公布,他忍不住在府內勃然大怒為自己的寶貝兒子鳴不平,結果一向心高氣傲的李一凡迴府後,不僅坦然接受了這個結果,甚至還反過來吹捧起這宋植,另他大感意外。


    加上他不知道宋植的底細,也不會真的去刁難,剛才出聲也算是唱個白臉,提醒宋植需將官職當一迴事。


    “好了。”


    這時禮部幾人中最那位頭發微白的老者開口了,他輕輕揮了揮手掌示意宋植走進隊伍,眼底很平靜。


    “既然來了禮部就是同僚了,進來吧。”


    宋植拱了拱手行禮,簡單的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後走入隊伍,很快其他的禮部同僚便前來搭訕,聊的內容大都是提點宋植待會應該注意什麽,氣氛頓時融洽起來。


    甚至連那老者都不時參與兩句,宋植頓時鬆了口氣,此人就是禮部尚書,按官職是有資格站在皇門前的那批人但卻留在後方,看來大淵國的禮部確實是六部中職權最小,紛爭最少的地方。


    宮門前麵,沒有這些分團而聚的情況,大官們三兩相談,彼此間隔得遠遠地。


    朱吾世來到了隊伍前麵,左右望了望,一眼便看到了幾位不著官袍不配官帽,而是身穿黑色莊重大氅,顯得格格不入的人物。


    微微一笑,朱吾世選擇了向他們靠了過去。


    這些人都是妖狩司的代表,俱是近些年赫赫有名的一品高手,比起其他半生不熟的王公貴族,同樣掛著妖狩司頭銜的自己,明顯和他們更談得來。


    不遠處本準備對這位世日候客套一下的官員們頓時收了聲,繼續閉目養神等宮門打開。


    就在滿朝文武和京城新舊貴族齊聚宮門前時,鴻遊殿內。


    嫋嫋香煙彌漫,薄帳後一道身影攤開雙臂,兩位身著紅袍的大太監正有條不紊圍繞在其身旁替他更衣,另有宮女為之束發配戒。


    能在天子寢宮內享受如此待遇的,自然是當朝皇上。


    文成帝—蕭為終。


    文成帝在下人的服飾下穿上紫金五爪龍袍,看著銅鏡中自己那幹癟凹陷的麵龐,目光深沉不知所想,輕輕揮了揮手遣散了侍立的太監和宮女。


    接著,他喉嚨中擠出威嚴的嗓音,突然說道:“國師,朕決定見他。”


    “...”


    “陛下為何要見?”


    另一道蒼老的聲音從殿內響起,文成帝的身後,一位長須白眉的老者從屏風背麵走出,正是監正。


    “國師,朕沒幾日可活了。”文成帝開口,語氣中的遺憾掩飾不住。


    “陛下還有子嗣。”


    “他們?”


    文成帝搖了搖頭,迴過頭望向這位從自己記事起,便是這幅垂垂老矣模樣至今未變的監正,語氣誠懇的說道:


    “我蕭氏一族,與扶非定下的千年之約,已然履行。”


    “現扶非魂歸,那提燈人卻依然藏在暗處,國師難道不擔心?”


    監正在聽到提燈人三字時,平靜的目光中才突然有了波瀾,陷入了沉思。


    “...你是想?”


    文成帝向前走了兩步,在監正身前並沒有作出帝王的架勢,而是以詢問的口氣說道:


    “國師,既然扶非已經迴來了,朕以為趁我還在世,應為他鋪好路,而不是留給我那懵懂的兒子。”


    “很多事情,我等應該告訴他。”


    監正沒有反駁,似乎被文成帝的話給觸動了,良久之後他才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鴻遊殿。


    “陛下自己決斷。”


    文成帝見監正默許,欣慰的摸了摸山羊胡,不過當他看到鏡中自己那英氣不再的麵孔後,手上的動作漸漸放緩下來,目光從鏡子上收迴,移向了地麵。


    同時,那扇沉重的宮門也終於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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