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勸不住薛嫵,安國公聽著她所說之言夜覺得讓她隨行更好,便與薛嫵商議著以她傷情蕭池失蹤為由一起北上,他會親自去跟新帝說此事。


    等薛嫵離開大長公主府時,大長公主正跟安國公吵嘴。


    大長公主覺得薛嫵北上不安全,又覺安國公像是當年一樣,覺得她護不住薛嫵,連與她商量都沒有就自做決定。


    她抬腳就將人踹到了門外,一把關上房門將安國公擋在了外頭。


    青鎖扶著薛嫵從裏間出來就忍不住說道:“國公爺待大長公主時脾氣可真好。”


    安國公年少時鮮衣怒馬,後來娶了大長公主四處征戰時也是滿身武將氣。


    主上死後,安國公為保小公子才收斂了脾氣變得老成持重起來,可他拿著棍子抽他那幾個兒子孫子時,卻足可見老爺子骨子裏依舊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可對著大長公主,安國公卻從未有過氣,不管大長公主怎麽對他,他都總是笑盈盈的。


    今兒個被攆走,明兒個再來。


    被罵上幾句拒之門外,他轉頭就能跟小夥子似的,摘上幾朵花兒爬了牆頭。


    薛嫵坐上馬車後才說道:“他不是脾氣好,是心中有愧。”


    青鎖不解:“可國公爺當初瞞著大長公主,也是為了她和小公子的周全……”


    “不一樣的。”


    薛嫵淡聲說道,“若是有人捅了你一刀子,讓你以為你親手害死至親之人,讓你夜夜夢魘溺於悔恨之中痛不欲生近十年,臨到頭再來告訴你,他當初是不得已騙了你,你會原諒他嗎?”


    青鎖頓時遲疑。


    “不是每個人都能忘記那十年痛苦的。”


    薛嫵玲瓏身軀微靠在車壁上,手中摸著腕間帶著的那串木犀香珠。


    這珠子是當年薛忱帶她進公主府時,永昭公主贈予她的,她一直帶在身邊。


    當初江南落水之後,這珠子被薛諾撿走,後來二人相認,薛諾便又將珠子還迴給了她,薛嫵一直都帶著。


    薛嫵柔聲說道:“大長公主與安國公恩愛多年,對他從無懷疑,卻在最信任的時候被安國公背叛,又以為她親手害死了元璟。”


    “那其中悲憤怨恨,又怎能是輕飄飄一句為了你好就能釋然的。”


    薛嫵其實很理解大長公主,就是因為太愛,才會恨之入骨。


    或許當初安國公做那決定的時候的確是為了大長公主好,也的確是為了保全永昭府那僅剩的一絲血脈,而他所做於當時的情況之下也是最好的選擇。


    可大長公主這麽多年恨著,怨著,日夜難安也都是真的。


    真相暴露後,大長公主或許能夠理解他的選擇,可這不代表就能夠釋懷。


    這世上有多少人能為著旁人體諒就忘卻自己所受去當那聖人,私心怨憎,為己在先才是常態,都是尋常人,誰又能做到那麽清醒理智?


    也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無論大長公主對安國公再冷漠。


    安國公也從未因此生怨,隻像是年輕時那般想盡辦法地哄著她。


    薛嫵理了理衣袖:“先別說大長公主了,我已經與安國公說好,明日與他一起北上。”


    青鎖微訝:“您要去贛平,是為了蕭侯爺?”


    薛嫵淡聲道:“自然是為了他。”


    蕭池若活著自然最好,他若沒了……


    梟符不能落在旁人手上!


    ……


    安國公離京的事情知道的人極少,他隻去見了沈忠康。


    兩人也不知道說了什麽,沈忠康連夜就跟著安國公走了一趟宮裏,第二天安國公就悄無聲息帶著薛嫵,以及死皮賴臉磨著大長公主答應下來與他們北上的趙愔愔一起離開。


    剛開始誰也沒想到安國公會成了新帝選擇接管贛平駐軍的人。


    新帝之前一直對北地兵權避而不談,端王也因此吃了掛落,朝中眾人都怕犯了忌諱難得安靜了下來,隻各自琢磨著該叫誰頂替蕭池的位置。


    可誰知道一連好幾日,安國公一直都沒上朝,有人覺察出不對勁,一探才知安國公早就已經離開京城,而且就連住在靖安侯府裏的薛嫵也沒了蹤跡。


    “陛下怎可讓安國公北上,還有那薛嫵,您怎能答應讓她離京!”


    朝中不少人都忍不住跳腳,伍金良等跟隨新帝多年的朝臣更是急得眉毛都快白了。


    那安國公當初可是瞞著廢帝救過永昭血脈的人,跟昭宸長公主就是一夥的,先前他把持著錦麟衛不放,愣是與昭宸長公主一起險些逼著陛下丟了皇權,陛下如今怎麽能讓他再涉兵權?


    那蕭池出事,好不容易能借機收迴兵權,製衡昭宸長公主。


    陛下怎麽能就這麽拱手讓了出去,而且居然還一聲不吭地就準了薛嫵一起離京?!


    新帝對於下頭的人賴皮:“人都走了數日了,你們若覺不好,那去追?”


    伍金良等人:“……”


    追什麽追!


    這都多少天了,怎麽可能還能追得上?怕等京城這頭派人去追時,安國公早就已經到了贛平接了兵權了!


    新帝隻一副人已經走了,要有人不滿就自個兒去追的架勢,朝中那些人哪怕再不願意也拿新帝沒有絲毫辦法。


    如伍金良等人還好,勉勉強強安撫著自己,那安國公好歹比蕭池那土匪要顧全大局一些。


    但端王等一些覬覦北地兵權,正琢磨著怎樣能接替蕭池的人卻是都險些氣昏過去。


    誰也沒想到新帝會虛晃一招,表麵不為所動,暗地裏釜底抽薪。


    ……


    安國公北上時走的很快,薛嫵雖然乘著馬車,一路上也幾乎沒怎麽停留。


    等過了灃河,進入北地後,周圍地勢就越發平坦起來。


    周圍荒山變多,四處可見塵土飛揚,等走了近二十日到了贛平時,入目所見風土人情,行人裝扮也跟江南和京城完全不同。


    城池因打仗修的格外高聳,那巨石壘砌起來,牆外護城河邊是紮著一排排尖銳鐵器。


    城門前穿著粗布麻衣進進出出的那些人不少都腰間掛著武器,身上蓋著長長的大氅,還有一些臉上也都蒙著麵巾。


    “這裏的人怎麽都這般打扮?”趙愔愔好奇朝外張望。


    安國公說道:“贛平毗鄰邊關,常年受北狄滋擾,這裏的人大多體形彪悍善戰好武,戰時城中之人除了老弱婦孺多能為兵,所以先前這邊因雪災有人生亂時,府衙的人才會壓製不住,讓朝廷派兵前來鎮壓。”


    “這邊氣候不比京城,不僅風沙大,而且日出時極熱,天黑時又會很冷,所以衣著才會有些奇怪,你多待幾日就知道了。”


    他說話間看著外間巍峨城牆越來越近,周圍的人開始多了起來。


    定遠侯領著人站在城門邊,遠遠看到他們一行身影時,就連忙上前。


    “國公爺。”


    定遠侯及身邊偏將都是朝著安國公抱拳。


    薛嫵和趙愔愔朝旁避了避,等安國公開口與定遠侯敘話幾句後,才在旁朝著定遠侯行禮。


    定遠侯瞧見馬車裏兩人時愣了下,穀洪慶也沒想到薛嫵會來,直接便脫口而出:“夫人!”


    周圍幾位偏見看向薛嫵時都是驚豔。


    早就聽聞靖安侯蕭池有一位絕色傾城的未婚妻,那容貌如九天神女,一顰一笑迷得靖安侯那是神魂顛倒。


    先前他們隻覺傳言誇大,旁人礙著靖安侯的顏麵吹捧過甚,可如今一見方才知道,為什麽靖安侯總是心心念念的念叨著想要趕緊打完了仗迴去。


    這麽驚豔的美人,誰不想日日都在身邊守著?


    定遠侯身形消瘦了不少,人也看著沉默憔悴了很多。


    比起離開京城時,他鬢邊多了白發,猶如徒長十歲。


    他看著馬車裏的二人,隻愣了一瞬就朝著她們點點頭,直接扭頭對著安國公說道:“國公爺一路奔波,外頭風沙夜大,不如先迴駐軍府吧,有什麽迴去後再說。”


    安國公點點頭:“好。”


    一行人跟著定遠侯等人迴了駐軍衙門,贛平這邊的軍中將領早就等候在旁。


    薛嫵和趙愔愔主動避讓,被定遠侯派人領著從旁邊抄手遊廊去了後堂,而安國公則是跟著定遠侯一起去了前麵議事廳,與贛平這邊官員將領見麵。


    “也不知祖父跟那些官員將領要聊多久?”趙愔愔說道。


    “估計要些時候。”


    不管是安國公從京中帶來的旨意,還是接管這邊軍務,那都不是簡單事情。


    雖說他並非立刻要上手,可將這消息告知贛平這邊的人,定然也要與他們說清楚宮中並無插手地方政務之意。


    再加上官場寒暄,還有安國公此行從京中帶來的有關北狄大戰後的各種賞賜,怕是光宣讀聖旨都得要些時候。


    薛嫵叫青鎖去取兩身幹淨衣裳過來:“國公爺他們那邊一時半會怕是結束不了,郡主你先梳洗一下,換身衣裳。”


    趙愔愔抬著胳膊聞了下頓時滿臉嫌棄:“也對,我這一路上都快臭了。”


    他們此行為著趕路,路上幾乎每隔上七、八日才會進城一趟,她和薛嫵也才能有機會趁著安國公補充食物借機洗漱一下。


    從上一次入城到現在,滿打滿算又有七八天沒洗過澡了。


    這一路上天氣炎熱,每日大汗淋漓後又幹在身上,雖然經常更換衣物,也會尋些水源夜裏擦身,可依舊有著一股子味兒,真是她自個兒都覺著嫌棄。


    青鎖尋著駐軍府的人送了水過來,薛嫵和趙愔愔各自洗漱更衣之後,前麵安國公身邊的滄山才過來,領著薛嫵二人去了議事廳。


    趙愔愔滿眼好奇看著周圍練武場雙眼發光。


    薛嫵則是不著痕跡打量著滄山臉色:“滄山小哥,不知蕭池可有消息了?”


    滄山搖搖頭:“暫時還沒有。”


    薛嫵抿著唇跟著滄山進了議事廳後,就見那偌大的議事廳中隻留了定遠侯和穀洪慶二人。


    “國公爺,江侯爺。”


    “蕭夫人不必多禮。”


    定遠侯讓薛嫵起身後。


    薛嫵也沒有說多無用之言,直接就朝著定遠侯問道:“侯爺,我聽聞蕭池失蹤心中惶急,不知可否告訴我蕭池到底是如何失蹤的,這麽長時間可有尋到他下落?”


    定遠侯身旁擺著個行軍沙盤,聞言朝著薛嫵道:“我與安國公也正說起蕭侯爺的事。”


    “月餘前,我兒借邊城地勢布下詭陣,我與蕭侯爺佯裝偷襲北狄大軍,後假借不敵,引北狄新王斛律真帶兵進了早前設伏的平邳穀,一舉敗了北狄攻勢,也同時大勝北狄,生擒北狄陣前大將。”


    “可誰料清繳戰俘時才得知,斛律真見勢不對在決戰之前就帶著一支親兵臨陣脫逃,蕭侯爺不願放他逃走就領兵去追,等我知道消息讓人去接應時,蕭侯爺已經沒了蹤跡。”


    穀洪慶在旁聽著這話朝著自己臉上就是一巴掌:“夫人,都是我不好,那一日侯爺非得去追斛律真,我跟著侯爺一起去的。”


    “那斛律真一路逃進了索虜部,又得了那頭人增援,侯爺被困其中讓我迴來報信……都怪我,我不該迴來的。”


    安國公見穀洪慶滿身塵土,臉上全是倦容,一雙眼裏也布滿了血絲,他搖搖頭說道:“這事怪不得你。”


    蕭池那人土匪出身,行事從不講規矩,他想做的事情根本沒人能攔得住。


    穀洪慶能迴來倒好,至少能讓他們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


    定遠侯說道:“這段時間我一直派人前往北地境內打探蕭侯爺的蹤跡,可也隻探到他那一日與索虜部打了一場,後來就不知蹤跡。索虜部那邊並沒擒到蕭侯爺,北狄王庭也沒跟蕭侯爺有關的消息。”


    “雖說沒消息,可這是好事,至少說明蕭侯爺還活著。”


    趙愔愔聽的有些糊裏糊塗,不明白定遠侯為什麽會說蕭池還活著,可安國公和薛嫵卻都懂了他的意思。


    這一年間,蕭池和定遠侯領兵與北狄交戰數次,屢屢擊退北狄不說,殺了北狄不少將士,這一次還坑了北狄大軍險些生擒了北狄新王,讓得北狄士氣大落。


    北狄那邊的人他們是恨之入骨。


    如果蕭池真的戰死北狄境內,或者是被北狄部族的人所擒,那北狄必不會瞞著消息。


    或是用蕭池換取籌碼,或是拿他屍骨懸於陣前羞辱大業軍將,而不是這般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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