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還惦記著陛下能向著你呢?”


    那韓大人身旁站著的稍胖的朝臣忍不住就啐了聲,


    “也不看看你現在是個什麽模樣,那都察院裏有詹長冬,太子和沈家也重得聖寵,陛下如今哪還能記得你這個沒了用處的喪家犬,還想踩著我等討好陛下,做你的春秋大夢!”


    剛才在朝上,徐立甄的那些話讓這幾人記恨不已。


    這些人本就是三皇子的人,他們也還記得上次戶部的事情,要不是徐立甄跟個瘋狗似的咬著不放。


    成國公府和三皇子也不至於損失慘重,以至於鋌而走險,想要借著刑部的事陷害太子落到現在這地步。


    那朝臣忍不住就罵:“別以為落井下石就能得好,陛下可還厭著你”


    “好了。”


    韓大人攔著他,“別跟他說了,不過就是隻沒了牙的瘋狗,早晚有人收拾他。”


    “何必早晚,太子和沈家緩過神來,就定會要了他狗命。”


    “也是,當初可就他跟太子和沈家鬧的最厲害,尋著機會就找人家麻煩,如今人家得勢,徐大人就等著倒黴吧。”


    幾人冷嘲熱諷一番,直接轉身就走。


    那身形微胖的官員走前更是故意朝著徐立甄斷腿撞去,將人絆倒在地。


    昨夜大雨之後,殿前台階下本就有積水,徐立甄一頭栽在水坑裏,官服頭發都被濺濕,等好不容易扶著旁邊的石柱站起來時,整個人都顯得狼狽至極。


    周圍那些朝臣見狀都是紛紛避讓開來,徐立甄垂著頭一聲不吭的瘸著腿離開。


    天慶帝下朝迴了禦書房時依舊帶著怒氣。


    太子在旁勸道:“父皇別生氣,朝中的人一貫都是如此,成國公到底也是老臣,說不定昨夜之事真有誤會”


    “你懂什麽!”


    天慶帝瞪了太子一眼,有些怒其不爭,“你就是性子太好,不知道這些人一肚子彎彎腸子。你可知道成國公說你與永昭餘孽勾結,還言及漕運之事也是你一早就知道的,是你跟沈家一起與詹長冬勾結,意圖為自己謀利!”


    太子睜大眼,一臉驚愕。


    天慶帝見狀忍不住訓斥:“朕知道你心善,可你也該多長個心眼兒,別真叫這些人騎到了頭上還不知道。”


    陳寅等一眾老臣站在一旁看著天慶帝訓子,見他一夜之間態度大變,不僅不再如前段時間那般疏遠忌憚太子,反而像是迴到了幾年前時對太子親近言語提點,幾人都是忍不住麵露驚愕。


    昨天夜裏除了成國公的事情到底還發生了什麽?


    陛下待太子怎麽突然就變了?


    若是天慶帝待太子親厚讓幾人驚訝也就算了,等接下來談及朝中補缺,天慶帝主動提及重啟永昭舊臣,將當年因謀逆案被無辜牽連貶黜之人重新調迴京中啟用之事,就更讓幾人險些驚掉了下巴。


    太子所提的那些人本就都是看著官職挑選出來最為適合的,眾人商議之後幾乎沒太多反對的餘地。


    唯一爭論的大概就是要將那些人放在什麽位置,在官職高低,還有遇到同樣有才能之人從中取舍。


    天慶帝答應啟用那些人,便沒再反悔。


    陳寅等人商議著從中選取合適之人,而在這期間,太子言之有道,謙遜也不倨傲,對於眾人意見也大多願意認真聽著,不一味盲從也不會聽不進諫言,而且對於這次補缺不僅未曾趁機安插人手,反而一心為公。


    等到補缺之事確定下來,那幾位閣老從禦書房出來時,都是忍不住對太子另眼相看。


    “太子殿下不愧為儲君,這心胸便是其他人比不上的。”


    “可不是,哪像是三皇子他們,總想著替自己安插人手,隻不過沒想到陛下居然真的答應啟用永昭舊人,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麽說服陛下的”


    陳寅聽著周圍幾人低聲議論淡然開口:“那幾人都是有能力的,當年也大多是受了牽累,太子殿下能夠說服陛下啟用他們,不管是怎麽做到的,對於朝廷來說都是好事。”


    他說完朝著幾人吩咐,


    “陛下既已經定下了補缺之人,就趕緊交代下去,別耽誤了朝中正事。”


    其他幾人點點頭都是應聲下來。


    等其他人離開,陳寅才看向一旁沈忠康:“你將太子教的很好。”


    沈忠康眼底帶著笑:“不是我教的好,是太子本就生性純良。”


    他有一個很好的啟蒙之師,幼時又跟的都是心性正派之人,他所見所聞皆是正確的為君之道,耳濡目染,太子自然也與天慶帝不同。


    陳寅聽懂了沈忠康話中未盡之意,抬頭看了眼不遠處的白玉石階。


    能當帝王的,有幾個是純良之輩,天慶帝未曾登基之前也曾如太子待人寬厚仁善,可後來不也變得麵目全非。


    權勢地位亂人心,朝堂傾軋更是容不下純良之人。


    有些事情陳寅看的比誰都明白,就算曾經不明白的,這麽多年細想之後也都一一明白了。


    隻是他老了,老的動彈不得,也不像是沈忠康有一個才德兼備的兒子,又有一個出類拔萃的孫兒。


    所以他不能插手,也沒那個能力去插手。


    陳寅衣袂被風吹的來迴輕晃:“再過一個月,我便準備致仕了。”


    沈忠康豁然抬頭。


    陳寅說道:“你準備準備,待我致仕之後,你來當這個元輔。”


    “陳老”


    陳寅揮揮手打斷了沈忠康欲說的話,滿是溝壑的臉上露出疲憊來:


    “其實七年前我就該退了,隻是後來怕你以私心亂政,所以才坐著這位置不放。”


    “這幾年哪怕陛下允我不需日日上朝,閣中之事也大多都是交給你們去做,可我這身子依舊一日不如一日,時常都怕哪一日突然睡過去後就再也醒不過來。”


    陳寅已經七十四了,再過兩個月便七十五,整個大業也從未有過他這般高齡權臣。


    七年前若是永昭不出事,他早該退下來讓沈忠康替了這元輔之位,可後來突逢劇變,他不敢退,天慶帝也容不得他退。


    陳寅須發皆白,一笑時臉上溝壑就更重了。


    見沈忠康欲言又止,陳寅說道:“你不必如此,這位置本就該是你的,這整個朝堂之中也沒有人比你更合適。”


    “這幾年你所做之事我都看在眼裏,眼下陛下難得對沈家和太子改觀,正是能讓他答應你上來的契機,這幾日我就會找機會跟陛下提及此事,待到月餘生辰之後便正式致仕。”


    “陛下的性子你也知道,他定會選一個能與你牽製之人來補上你的位置,到時閣中也會進了新人。”


    “你早些準備著,免得出了亂子。”


    沈忠康聽著陳寅叮囑,見他決心已定,到底沒再多說什麽。


    他入朝時,陳寅已經當權。


    他入閣時,陳寅便已是元輔。


    亦師,亦友,也曾為敵,彼此猜忌,可如今所有的所有都化作遺憾和尊敬,沈忠康退後半步朝著陳寅行了個大禮:


    “您老放心,我定會顧好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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