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房間裏,紀川的臉色早已變得慘白,不可思議地望著頹坐在身前的紀世南,“爹你瘋了嗎?為了搞垮裴家,竟然弄出毒胭脂,這……”


    “閉嘴,你懂什麽。”紀世南臉色鐵青,“裴家在蘇州城的根基牢固,若不是這種事,怎麽可能撼動其根基?本是天衣無縫的計劃,要不是你們這群不肖子孫,這塊巨石,能砸到紀家頭上嗎?”


    “我……”紀川終於意識到事態的嚴重,腦子亂成一團,“那要怎麽辦?現在潘家卷了進來,對這件事更是不查個水落石出決不罷休,這要是深查下去……”頓了頓,他的臉色緩了緩,嘀咕道,“幸好昨晚百龍堂的人已經去滅口了。”


    紀世南聞言神色一凜:“你方才說什麽?”


    “爹暫時不用擔心,”紀川連忙將昨晚之事說了出來,隻以為牢裏的犯人已經暗中滅口,隨後又寬慰道,“百龍堂畢竟是江湖勢力,就算潘家想要拿人,連他們的據點也不容易查到。沒有百龍堂這根線,應該就查不到紀家身上。”


    紀世南的臉色稍微緩下去:“你確定人已經死了嗎?”


    紀川正要應下,門外忽然傳來嘈雜之聲,隨即一個人跌跌撞撞地將門推了開。不等紀世南責問,已經顫著聲音道:“老……老爺,官府來人了!”


    紀世南沉著臉,心裏早已料到,轉頭囑咐紀川:“看來官府難免要去一趟,你將家裏安撫好,莫要亂了陣腳,我自有辦法應對。”


    “不是……不是老爺……”下人喘了口氣,大聲道,“不是老爺去,他們是要帶大少爺去官府!”


    “威——武——”


    紀川生平第一次經曆這般場景,前一炷香方才聽了那樁隱秘,如今竟已身在府衙。他臉色煞白,強撐著跪了下來,背脊依舊挺得筆直。


    “草民紀川,參見知府大人。”頓了頓,他轉頭去看一旁聽審的潘岩,“參見潘總督。”


    “啪——”驚堂木重重落下,砸得紀川心裏一震,耳邊已經聽到知府聲如洪鍾的叱問:“紀川,你可知罪?”


    “草民……不知何罪之有。”


    知府神色威嚴:“今有紀氏小女,狀告你雇人謀害之罪。來人,傳原告。”


    紀川眼底戾氣一閃而過,身後有人走上來,從從容容跪在他身旁。即便不看,他也知道是誰。


    “草民紀筱染,參見知府大人,參見潘總督。”


    “紀西舞,你真的不想去看嗎?”房間裏,葉結蔓好奇地偏頭看向一旁安靜立在陰影處的紀西舞。她等了這麽久,難道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


    紀西舞的目光平靜如水:“看不看,結果如何我都已經知道了,又有什麽必要呢。”


    “話雖這麽說……”葉結蔓總覺得這段時日,紀西舞對紀家的事的確遠不如以往上心,整個人卻又並沒有完全放鬆下來,神情間偶爾能瞥見幾抹深思,愈發不知在想些什麽了。


    “你呢?想去看嗎?”


    葉結蔓搖了搖頭:“你既然不去,我又有甚好看的?”


    紀西舞的唇角揚起來:“你可以替我去看,迴來告訴我。”頓了頓,“畢竟如今這一切,也有你的一半功勞。你看與我看,自然是一樣的。”


    “真會說話。”葉結蔓嘟囔著,還是站了起來。不管怎麽說,她還是想親自替紀西舞看一看,即便這結果早已被對方了然於胸。


    院子離審訊的前堂並不遠,人未到,葉結蔓已經聽到嘈雜聲傳來。這樁事如今一鬧,怕是整個蘇州城都為之震動了。


    果然,離得近了,葉結蔓便瞧見門口擁擠的人群,最前麵的赫然是幾個紀家人,麵色都繃得極緊。她悄悄隻見往人堆角落裏站過去,視線掃過眼前情景。


    紀川臉色十分難看,眉頭緊鎖,聲音裏充斥著怒意:“知府大人,這些不過是紀筱染的片麵之詞,在下冤枉。”


    知府似乎早料到對方會這般,望向一旁端坐著的潘岩,見對方微微頷首,當下冷哼一聲:“你既不認,來人,傳證人!”


    紀川眼皮一跳,心底突然湧起一陣不安,連忙往身後望去。當看到那抹一身囚服的女子時,他的臉色劇變,極是震驚,原本挺直的背脊似失了氣力,瞬間垂敗下去。


    “怎麽會……”


    站在人群最前麵的紀世南,似乎想到了什麽,唇角顫了顫。


    “紀大少爺一定很驚訝罷?你是不是以為,百龍堂的人已經滅口成功了?”知府說著又是一拍驚堂木,“敢擅闖府衙殺人,可真是不把朝廷放在眼裏!堂下犯人,將你昨晚招供的,一五一十都說出來。”


    與此同時,同樣站在葉結蔓這個角落裏的一個男子,臉色忽然微變,悄悄往後退去。


    葉結蔓心裏起了疑心,如今正審到要緊關頭,這時候離去實在奇怪。正思忖間,眼角瞥見自人群裏又出來兩個人,對視一眼,緊接著跟了上去。幾人步伐極快,轉眼就消失了蹤跡,顯然有所功力。


    “她胡說!”紀川暴怒的話將一旁的葉結蔓重新拉迴審訊,再轉頭望去,見對方一反常態,似是逼到了絕境,臉漲得通紅,手指向跪在地上的囚犯,“這都是汙蔑,知府大人明察啊!”


    囚犯倒是一言不發地垂下眸去,似乎這接下來的一切已經與她無關。


    知府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角,繼續道:“紀川,你膽大妄為,借百龍堂之力,謀害你五妹在先,事後又忌憚你三妹追查,意圖殺人滅口,當街派人行兇。本府再給你一次機會,這罪,你認,還是不認?”


    紀川垂在身側的手輕輕顫起來,口中卻咬著牙道:“草民冤枉,不知如何認。”


    “嗬,那你與百龍堂堂主於三年前一次出遊時偶然認識,這幾年也有所聯係,這個,總是沒有錯罷?”


    紀川的目光晃動得愈發厲害,硬著頭皮應下來:“的確有這件事,隻是我兩不過萍水相逢,不能因為這個就定我的罪罷?”


    “看來不給你吃點苦頭,你是不會認了。來人,上刑!”


    話落,紀川麵如土色,猛地轉頭望向人群前的紀世南,眼睛已是通紅:“爹!不要……救我!”


    兩個衙衛已經上前來,輕車熟路地擒住了跪著的紀川,準備用刑。


    “知府大人!”紀世南終於開了口,聲音有些晦澀,“事情還沒水落石出,這麽快上刑,是不是不太合適?”


    “紀老爺,”坐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潘岩突然開了口,“公堂之上,知府大人自有定奪,你是懷疑他的決策嗎?”


    紀世南麵如死灰,喃喃道:“草民不敢……”


    “那就好。”潘岩朝衙衛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繼續。


    不一會,慘叫聲頓時響徹整個大堂。紀川從小錦衣玉食,哪裏受過這般遭遇,當下隻覺得如墜地獄,冷汗瞬間浸透囚服,整個人跟著恍惚起來。


    此時,人群裏忽然擁入一個少年,而下人的喊聲被紀川的喊叫聲掩蓋了住:“四少爺,你身體不好,不要往前擠了……”


    “越兒,你怎麽來了?”紀世南瞥見突然出現在身旁的紀越,眉頭鎖的愈發厲害,瞪向跟上來的下人:“我不是讓你們好好在房間照看四少爺休息嗎?”


    “是四少爺瞞著我們偷偷溜出來,小的實在是攔不住……”


    紀越卻恍若未聞,一眨不眨地望著眼前場景,原本就沒有血色的唇更是慘白:“哥……”


    話語未落,他突然彎著腰劇烈咳嗽起來。


    紀世南知道兩兄弟感情極好,這個兒子又自幼體弱,實在經不起折騰,當下連忙吩咐:“都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快將四少爺給我帶迴去!”


    那邊,紀川的聲音突然像是被掐了斷,揚起的頭垂下,整個人在疼痛裏昏了過去。


    見狀,知府抬了抬手,示意衙衛停手:“今日先審到這裏。來人,將紀川收押,擇日再審!”


    “哥!”紀越望著被駕著雙手往裏拖的紀川,一雙眼頓時紅了起來。還未等他迴神,一道冰冷目光已經掃過來,眼底含著譏誚。


    紀越咬了咬唇,狠狠盯著站起身來的紀筱染,整個人都不可抑製地顫抖著。


    “你……你這個不肖女……”紀世南突然開了口,隨即身子晃了晃,被一旁的下人趕緊扶了住。


    紀筱染卻隻是淡淡望了紀世南一眼,一句話都沒有說,轉頭就往裏走去。


    “造孽啊……”紀世南的眼睛緊緊闔了起來,喃喃自語間,整個人像是蒼老了十歲。


    這邊,葉結蔓見審訊告了一個段落,望了一眼亂成一團的紀家,也不再停留,折身往內院走去。


    “裴少夫人。”原本應該走在自己前麵的紀筱染竟沒有迴自己院子,而是在半路將她喚了住。


    “紀三小姐。”葉結蔓停了腳步,倒也不覺疑惑。畢竟誰聽了自己那一番驚世駭俗的話,想來都輕易不能接受。


    隻見紀筱染的臉色難得露出一抹踟躕,與方才在大堂對峙的冰冷神情截然不同。


    “紀三小姐有什麽事,但說無妨。”


    紀筱染抿了抿唇,臉色有些不自然:“五妹她……還在你那裏,對嗎?”


    葉結蔓點點頭。


    “我……你也知道,我之前離開數年,迴來卻是連她最後一麵都不得相見,已是陰陽兩隔。雖然這些事,以五妹的性子,想來是不在意的。但我……如今得知她的魂魄尚停留人世,還是有些話想要同她講。”說著,紀筱染自懷裏摸出一封信。信封角落被捏的有些皺,顯露出主人的緊張,“能麻煩你,將這封信交給她嗎?”


    “自然。”葉結蔓伸手小心接過,看了看紀筱染,又道,“等看完,我會讓她將想說的話寫與你,以便你們兩姐妹可以交流。”


    紀筱染的眼底閃過一抹喜色,然而很快又壓下去:“若五妹有話想對我說,當然好。若不想寫,也不礙事。我……”她忽然歎了口氣,目光飄開去,“我畢竟不是個好姐姐。何況那個紀家,想必讓她失望透頂了罷。”


    “紀三小姐萬不必這般,紀西舞想來也是信任你,才願將所有事都告知。”


    “嗯。”紀筱染唇角揚了揚,“如此,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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