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吩咐完事情,紀世南已經折身邁入靈堂,仔細端詳了番地上的屍體。一旁的紀伯跟在身後,忽聽對方開了口:“這些人的死,你怎麽看?”


    紀伯知道紀世南不信鬼神之說,略一踟躕,應道:“怕是昨晚有人故意裝神弄鬼,這個丫鬟身上並無傷痕,目光驚恐,看樣子是活生生被嚇死的,”頓了頓,又指向祭台附近的那具男屍和地上血跡斑斑的燭台,“這人額頭上被刺了個洞,應該是摔下來的時候正巧磕上了燭台。”說著,他又指向門口的男屍,神色有些疑惑起來,“他臉色青紫,顯然是窒息而死,隻是不知為何雙手掐著自己的脖子……”


    紀世南蹲在地上,翻過那盞燭台,聽完紀伯的話,沉吟道:“這三人的死肯定都不是意外。燭台就算倒地,也沒那麽巧正好是銳物朝上,應該是有人故意這麽放置,又想辦法絆倒了對方。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夜色昏暗,你看,那祭桌上的蠟燭沒燃燒多少,肯定是被人故意熄滅了,以營造氣氛,駭人心神。”


    聞言,紀伯的視線落在滾落在女屍旁邊的燭台上,果然那折斷的蠟燭尚有半截。他點了點頭,目光卻不由自主移到了牆上,低聲道:“可是老爺,這些字……”


    紀世南丟掉手中的燭台直起身來,沉默地望著牆上的字,眼底一時風雲變幻,半晌才道:“可能是有人故意所為,先盜走舞兒的屍體,再寫下這些字,為的就是引起大家的注意與猜測。”


    紀伯的唇動了動。五小姐的字跡他和老爺都再清楚不過,而牆上的字,若當真是臨摹,實在是難辨真假,甚至勾勒之間的神韻也毫無分別。他不知道還有誰有這麽高超的技巧。但紀伯想了想,還是沒有將這些話說出來。五小姐已經死了,除了有人偽造,還能有什麽其他答案?


    靈堂裏一時陷入了安靜之中。


    “紀少爺好。”


    紀世南正望著牆上的字,靈堂外忽然傳來護衛的聲音,隨即是匆匆的腳步聲伴隨著紀希安有些急切的問話:“我爹呢?”


    “迴二少爺,老爺在靈堂。等等,二少爺別進去……”護衛的聲音突然提了高想阻止,話至一半卻還是打了住,緊接著靈堂的門還是被重重推了開。


    “爹……”戛然而止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口倒抽涼氣。


    “二少爺。”紀伯的臉色變了變,望著突然闖入的紀希安,暗道不好。


    果然,紀希安甫一進門,便望見了地上一片狼藉,隨即目光就落在白牆上刺目的血字上,臉色一白,竟一時忘記了說話,猶如喉嚨吞進了一根刺,不敢置信地望著牆上熟悉的字,久久沒有言語。


    “誰讓你進來的?”紀世南沉凝的聲音響起,語氣不悅,“沒聽到護衛的話嗎?多大的人了,還這般魯莽行事?”


    此時,紀希安卻顧不上紀世南的怒意,隻是顫顫抬起手指向牆上的字,聲音都有些變了:“這……這是怎麽迴事?”


    “給我出去。”紀世南並沒有迴答紀希安的問題,隻是又加重了語氣重複了一遍。


    紀伯見勢不好,連忙上前一步攔在了紀希安身前,同時壓低了聲音勸道:“二少爺,有什麽話先出去說罷。”


    紀希安這才移開視線,望見紀世南的臉已經徹底沉了下來,知道爹發了怒,一時也不敢造次,強自按捺著心底的震驚與疑問,往後退出了房間。隨後,紀世南與紀伯也一道走了出來。


    “按照我的吩咐去做,記得,處理得幹淨些。”紀世南朝紀伯吩咐完,看也不看紀希安,直接丟下話來,“你隨我來。”


    言罷,轉身就走。


    紀希安目光複雜地望了一眼已經緊閉的靈堂,這才快走幾步跟上了紀世南的腳步。


    “到底怎麽迴事?”路上,紀世南徑直開口詢問。


    紀希安還在方才的震驚當中沒有緩過神,此時聽到紀世南問起,才想起自己的來意,解釋道:“是娘那裏出事了。”


    紀世南想起出門前來自紀夫人房間的動靜,心裏忽然滑過一絲不安:“出了什麽事?”


    話落,一旁紀希安的腳步突然停了住,惹得紀世南皺著眉跟著停下來。下一刻,隻見紀希安的神色變得有些古怪起來,動了動唇,卻沒有說出話。


    “到底怎麽了?”紀世南有些不耐煩。


    紀希安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了顫,咬了咬唇,這才低聲囁嚅道:“娘那裏……也發生了。


    “也?”


    紀希安忽然抬手扶住了額頭,眼睛閉起來,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深深吸了口氣,一字一句道:“那四個血字……娘的房間也出現了。”


    話音方落,明白了對方意思的紀世南,眼角猛地抽了抽。


    這日,紀夫人與往常一般醒了過來。身旁的被褥是空的,在她意料之中。昨夜的事,她多少也打聽到了一些。雖然紀世南封鎖了消息,但紀夫人何等精明,猜到肯定是靈堂出了些意外,不然不可能無緣無故嚴禁他人出入。紀伯帶人過來搜尋時,她便私下問了。紀伯處事圓滑,知道不好推脫,怕得罪紀夫人,又顧忌紀世南那裏,最後隱晦提了,雖沒有明說,但也能猜的□□不離十。紀夫人一聽是紀西舞的屍體失蹤,也嚇了跳,有些不明白對方用意,想了半宿才闔眼。這一睡下,沒想到就夢到了紀西舞。


    夢境模糊,紀夫人隻隱約記得夢到紀西舞被抬迴紀家的場景,淌了一地的水。漸漸地,那水忽然又變成了血,一路往自己腳邊蔓延開來,將她驚了醒,才發現天已經有些亮了。紀夫人索性也不再睡,隻覺得口幹舌燥,想起身倒杯水。怎料她方走到桌旁,正抬手舉起茶杯,視線無意掃到堂前的白牆上時,目光一震,手上的杯子倏地自指尖滑落,摔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誰幹的?”尖利的聲音裏,紀夫人猛地往後退了一步,死死盯著白牆上出現的四個血字。


    殺人償命。


    那鮮血淋漓的四個字,似乎要浸透牆壁,化成惡鬼朝自己撲來。有那麽一刹那,紀夫人差些以為自己仍在夢靨之中沒有醒過來。


    聞聲趕來的丫鬟,一聲夫人尚未出口,見到牆上的血字,嚇得頓時紛紛失了聲。


    正巧,紀世南前腳方離開,並不知情的紀希安後腳進了門,照例與往常一樣來看望這幾日身體不適的娘親,才有了之後匆匆尋紀世南的事。沒想到卻又撞見了靈堂那一幕。


    兩件事連在一起,如同一根牽扯不清的線,將某些猜想不受控製地就托出水麵,在紀希安心裏投下一塊更巨大的石頭。


    這些,紀世南顯然也想到了。他的臉色一變,再變。兩人之間,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沉默。


    半晌,紀世南才望向神色古怪的紀希安,緩緩道:“別多想,此事有人在故意搞鬼。”


    紀希安木然地點點頭,心裏卻已經掀起了滔天駭浪,隻有一個聲音在反複衝蕩著:難道五妹的死……與娘有關?”


    紀世南見到對方的神色,知道一時半會很難說清,索性繼續往院落走去,口中丟下話來:“此事先別聲張,你快隨我來。”


    兩人加快了腳步,不一會就到了地方。紀世南甫一跨進院門,就看到好多下人都在院子裏,遠遠地避著寢居,卻又不約而同地往那間房張望著,不時竊竊私語著,顯然都知道了血字的事,一副又害怕又好奇的模樣。


    見狀,紀世南不由臉色一沉。


    這時,已經有眼尖的丫鬟注意到進院子的紀老爺和紀少爺,連忙行禮。


    “夫人呢?”


    “迴老爺,夫人在後院休息。”其中一個丫鬟應了話,“大夫已經請來了,此時也在後院為夫人瞧身子。”


    紀世南並沒有立即去後院,視線在一群丫鬟身上掃過,聲音裏帶了威壓:“你們都很閑嗎?聚在這裏作甚?該幹嘛幹嘛去。”頓了頓,“這麽多人,竟然晚上還讓人闖進來,紀府養你們一個個都是吃白飯的嗎?今日的事,到底是誰故意在惡作劇,我自會查個明白。但若是有人因此在外麵嚼舌根,這紀府,也容不下亂說話的人。聽明白嗎?”


    “是,老爺。”下人們當然聽出了老爺的不悅,一時紛紛應下來,連忙散了。


    紀世南這才沉著臉往後院紀夫人休息的地方走去。


    葉結蔓醒來時,下意識往身旁看去。


    當視線觸及那一抹白影時,她的目光緩緩柔軟下來,安靜地望著尚在熟睡的紀西舞。


    昨夜她按著紀西舞的吩咐做了,本想等一等她,到了後半夜,疲倦襲來,才撐不住身子睡了著,也不知對方是何時迴來的。


    葉結蔓正注視著紀西舞,對方的身子忽然動了動,下一刻,原本平躺著的紀西舞已經翻了個身過來,手自然地搭在了她的腰上。葉結蔓隻覺得腰際一陣酥軟,清涼的香氣頓時將自己包裹了住。


    白色帷帳在風中拂動,那香氣,浮在狹小的空間裏,沾滿了身子。而那眉眼,也在注視中突如其來地迫了近。葉結蔓幾乎下意識地往後仰了仰頭,似乎是怕驚醒了對方,動作很快戛然而止,又重新停了住。


    有那麽一瞬間,葉結蔓看著紀西舞,仿佛看到了那個安靜躺在精美棺木裏的人兒。白衣翩躚,眉眼也似乎在沉默裏柔和起來,很容易就讓人的視線粘在上麵移不開去,如同此時的她。


    隨著那個翻身的動作,紀西舞的衣衫領子微微鬆開來,露出曲線流暢的鎖骨,緩緩順著潔白的肌膚延伸過去。當注意到這點,葉結蔓的臉微微有些紅,做賊心虛般偏開了視線。


    這般僵著身子不知過了多久,紀西舞的睫毛忽然顫了顫。葉結蔓心裏一緊,知道對方應該是要醒了。


    果然不一會,紀西舞那雙紅眸便映入視線,直直地望進她的眼中。


    有那麽一瞬,似乎不同與往常,明明早已習慣的葉結蔓,竟覺得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意。不知怎的,她恍惚看到了紀西舞的紅眸裏似乎有濃稠的鮮血在流動一般駭人,眼底有戾氣一閃而逝。然而再定睛看時,又恢複了平常的模樣,隻是顏色卻更深了些。


    “你……”葉結蔓擔憂地皺了皺眉,“沒事罷?”


    清醒過來的紀西舞,並未馬上應話,隻是凝視著葉結蔓半晌,方勾了勾唇角:“你說呢?”頓了頓,忽然傾近了一些,“方才在看什麽?我臉上有花?”


    “沒什麽。”


    紀西舞正低頭掃到自己鬆開的衣衫,挑了挑眉,戲謔道:“你沒趁我睡著占我便宜罷?”


    聞言,葉結蔓的動作一頓,話語有些急促道:“你亂說些什麽,怎麽可能……”


    “急什麽,”紀西舞笑了笑,“你就算占了我也不會怪你的。”說著,不忘故意拉了拉衣領。頓時,一片雪白春光泄露在床幔之間,望得葉結蔓忍不住紅了臉,想要偏開頭去。


    隻是她的頭方移動,一隻手已經探過來,撫在了她臉上,阻了她動作,同時帶著笑意的話響起:“你避什麽?”


    葉結蔓的視線被迫直視著紀西舞,胡亂晃動的視線透露出一絲羞赧,她動了動唇,似乎想要說什麽,紀西舞已經見狀笑出聲來。那笑聲飄散在床幔之間,將葉結蔓的話語硬生生逼了迴去,隻剩下熱意湧上臉頰。


    不等葉結蔓啐她幾句,紀西舞帶笑的臉已經貼過來,唇覆蓋上她的。


    紀西舞的舌尖探出,掃過葉結蔓的唇,隨即含了住。唇齒之間的香氣馥鬱,葉結蔓的唿吸急促起來,臉上的紅暈也濃了些。


    自兩人相識以來,雖親密不算多,紀西舞的吻技卻進步得愈發快。葉結蔓隻覺自己的身心都似要在這個吻裏被對方拉扯著卷入漩渦淹沒,連招架之力也無,身子一陣陣發軟。這個吻越來越深,葉結蔓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隻能任憑對方予取予求。突然,葉結蔓覺得舌尖一痛,隨即嘴裏湧起淡淡的鐵鏽味,這才被拉得迴過神來,驚訝地睜開了眼。


    紀西舞退開身去,眼底已經恢複了冷靜,一眨不眨地望著葉結蔓染了血色的唇。


    葉結蔓的臉色有些白,隻有臉頰兩處染著紅暈。她抬手撫過自己的唇,果然指尖觸到血的溫熱。她望向紀西舞,見她的神色有些不太對,柔聲道:“怎麽了?”


    “疼麽?”紀西舞抿了抿唇,伸手拉住了葉結蔓,視線掃過她的唇。


    “還好。”葉結蔓隻以為是紀西舞不小心咬了她,並未多想,隻是安撫地朝她笑了笑,示意自己不打緊。


    紀西舞垂下眸去,沒有說什麽,掩去了眼底翻湧的神色。


    作者有話要說:這次多更了些~~話說紀府這邊快告一段落了,到時候還是會再迴裴府,進行最後的完結。


    至於結局嘛,其實我還在想,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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