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拱橋下,蘊含混沌氣息的虛空,變得更加的澄淨。


    蘇離的身影沒入其中之後,人皇的人影卻久久沒有離開。


    他的目光變得複雜了許多,眼神也頗為落寞。


    他的身邊,穆清顏忽然輕聲開口道:「怎麽,後悔沒有提醒他,提醒他再次的錯過了一個極好的、斬殺我的機會」


    人皇沒有迴應,依然保持了沉默。


    他的眼神也沒有任何的情緒變化,一如之前那樣落寞。


    「和我爭鬥,他還依然差得太遠。」


    如冰冷雕像的穆清顏再次開口。


    人皇聞言,卻隻是莫名的笑了笑,那笑容說不出是不以為然還是自嘲。


    「你不必笑,也沒到笑的那一步。我知道你想說,他其實已經有所察覺,但那又如何在更大的概率麵前,他永遠會選擇更加有把握的事情,而不會去選擇那種極其小概率的事情,不是嗎」


    穆清顏再次開口。


    顯然,她並沒有像是之前表現的那般,如冰雕一般,拒人千裏之外。


    或者說,她的一切表現,僅僅隻是呈現給蘇離看的。


    人皇輕聲道:「這一次,你的確是贏了,該配合的,我也已經配合了,已經將他送進去了。你還想如何呢」


    穆清顏語氣平靜的道:「我自然知道他進去了,而且還是親眼看著他進去的。但是我依然與你說這麽多話,為的就是試試看,他是否還留下了後手。」


    人皇淡淡的看了穆清顏一眼,道:「那你看出什麽後手來了呢」


    穆清顏道:「沒有看出,恰恰就是最大的後手,可能依然是類似於真虛天禁、幽冥真虛之類的手段。所以我需要在這裏等待一段時間,並動用時間法則,看看是否存在破碎的時間節點。」


    人皇道:「看來,你終於開始正視他了,開始重視了。」


    穆清顏道:「不重視不行,小泥鰍長大了,總是能翻起一點兒漣漪來的,但這卻的確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我相信,這也不是你們那些存在希望看到的。」


    人皇沉默,沒有迴答。


    穆清顏也沒有繼續說話。


    時間依然流逝。


    虛空中,大量的時間法則將這片區域反反複複的掃蕩了無數次。


    但卻沒有察覺到任何蘊含節點的時間點。


    別說沒有,便連一點點的異常時間氣息,都沒有存在。


    「時間已經流逝一個時辰了,已經遠遠超過了特殊真與虛的上限。你還需要繼續搜尋,繼續探索嗎」


    許久之後,在見到穆清顏依然反複搜尋無果之後,人皇輕聲開口道。


    「你為何不搜尋或者說,你在嚐試著隱藏什麽」


    穆清顏語氣陰冷了幾分。


    人皇淡淡笑了笑,道:「我沒有任何手段施展,才可以讓一切更加的澄淨、更加的純粹。倘若我真的搜尋,反而會給你留下攻訐的機會。


    以你的能耐,還能發現不了我到底有沒有插手麽」


    穆清顏冷哼了一聲,沒有迴應。


    人皇反而很是平靜的開口道:「你太小看他了。」


    穆清顏再次冷哼了一聲,依然沒有迴應。


    人皇又道:「你的判斷其實沒錯——他的確是沒留任何的後手,如果留了,你第一時間就能發現。


    他非但沒有留後手,也沒有動用什麽真與虛之類的手段,而是實打實的踏入了我所指引的那片虛空。


    那是死地,也是新生之地。


    對於「孫悟空」而言,的確就是這樣的因果。


    是開始,也是終結。


    但他其實已經知道了,之所以還願意進去,就是給我幾分薄麵,同時也算是對於他與我之間的因果的一種了結。」


    人皇說著,又道:「但如果你因此覺得他中招了,抑或者是無路可走了,末路窮途了,那就真的是太想當然了。」


    穆清顏眼神冷冽的看了人皇一眼,道:「看樣子,你的薄麵倒是也不薄。」


    人皇道:「你的格局小了很多,而他的格局反而逐漸的打開了。這件事情,便到此為止,你,好自為之吧。」


    穆清顏聞言,俏臉上顯出了幾分不屑的冷笑:「這一次,的確是有些出乎意料,但差距太大了,他的崛起也太遲了。


    再加上這一次落入這般生死之地,終究是沒機會了。


    隻能說,這一次他機會原本確實很大,卻因為你的指引而一敗塗地了。」


    人皇笑了笑,道:「是麽你即便是站在了山巔,也的確是成功了很多次,但是有些東西,你曾經沒有能看明白,那麽如今或者是將來,也未必能真正的看明白。


    好了,我給予的承諾也已經完成了,他看在我這張老臉和過去的情分上,也的確沒有在這時候對你動手,你也該知足了。


    趁著他踏入了心覺洞區域,你可以立刻脫離此地。


    不然,就不會有機會了。」


    人皇提醒道。


    穆清顏沒有理會人皇,反而依然仔細的探尋著這一方天地的時間氣息。


    隻是,這一方天地如今已經變得極其穩定,別說是一縷時間氣息,就算是任何的一絲一縷的風吹草動,或者是空中多了一縷塵埃,都可以清晰的呈現出來。


    可惜,這些都沒有。


    穆清顏嚐試數次,依然沒有任何收獲,這時候,她才漸漸的放下了心中的某些顧慮——對方,竟然真的沒有動用類似於神秘的虛擬推衍手段來進行推衍。


    沒有這種手段,就不存在被對方反複推衍未來、並利用未來的信息來針對她。


    如果是這樣的手段,那的確是不可敵對,更無法應付。


    好在,這一幕沒有發生,就直接的被支開並被困進生死門中了。


    穆清顏的心情漸漸安定。


    隨後,她淡淡看了人皇一眼,道:「你承諾完成,那,上麵有請。」


    人皇道:「現在你出不去這裏,但是可以前往伏羲祖地,暫時當我弟子,承下這份因果。這是目前你最好的逃避之法。」


    穆清顏道:「去你那裏,被神農鼎煉死麽」


    人皇道:「你若這麽想,那你隨意好了。我終究不是你,還不至於做你做的那些事情。我是人皇,無論是虛還是真,都是人皇,都有著自己的背負與擔當。


    言必信,行必果。


    你說這種話,羞辱的也隻是你自己而已。」


    穆清顏冷笑一聲,道:「道貌岸然——承諾和天下蒼生之間,你選擇什麽現實呈現出來的是,你選擇了承諾。」


    人皇道:「選擇,終究是兩相害取其輕而已,言必信行必果的前提,依然是天下蒼生。你若是現在死了,最終遭受苦難的,依然是天下蒼生。


    興亡,蒼生皆苦。


    目前來說,不適合更大的動蕩。


    所以,你以為他僅僅隻是給我麵子麽


    我給出的提議,是給你一個台階,你接受與否,那也已經與我無關了。


    我隻是本著人皇這個身份提醒一聲罷了。」


    人皇語重心長的說了一番話。


    隻是,穆清顏顯然並沒有認真的聆聽。


    「你走吧,我會在這裏繼續探尋一段時間再說。若是真


    毫無因果,那時候我會考慮前往伏羲祖地去找你,完成弟子因果。


    但那絕不是現在。」


    穆清顏的語氣很冷。


    人皇沒有再多說什麽。


    他轉過身來,直接朝著遠方行去。


    他的背後,穆清顏一直站在那裏,沒有繼續探尋時間痕跡,卻也沒有離開,而是一直盯著人皇。


    人皇沒有再迴頭,而是就這樣的離去,直到所有的氣息都消散於天地之間。


    這般過程,人皇也沒有施展什麽防禦之法——若是穆清顏要出手,那十之八九人皇都要遭遇厄難。


    可哪怕是毫不設防,哪怕是穆清顏也看出了這種情況,她也沒有出手。


    人皇離開之後,穆清顏靜靜的立於這片虛空,靜靜的等待著拱橋下的虛空小世界裏發生一些變化,並嚐試著去窺視一些因果。


    隻是,拱橋之下固然更加的澄淨,卻也因為更加澄淨而纖塵不染,看不到任何的東西。


    ……


    須彌山外。


    一片瀑布飛流而下。


    猶如銀河墜入九天。


    巨大的瀑布卻沒有潺潺水聲,下方也沒有激流飛浪,沒有驚濤拍岸。


    瀑布中心區域,有一個山洞。


    山洞的入門被瀑布覆蓋。


    正常情況下,這個山洞幾乎不可能被發現。


    蘇離出現在了這座山上。


    很快,他就來到了這一片飛瀑麵前。


    有懸崖峭壁,有飛瀑上下。


    這場景,蘇離也熟悉,有點兒花果山水簾洞的韻意。


    「這就是「心覺洞」啊。」


    蘇離輕聲喃喃。


    隨後,他身影一動,如一道光,直接穿越了飛瀑,沒有沾染上半點兒水。


    這個時候,他的確也不能沾染半點兒水。


    這其中,有太多太多的講究。


    心覺洞很深。


    蘇離一步步穿行,如行走在內心的神與魂的複蘇過程之中,如行走在身心覺醒的過程之中。


    那種感覺,逐漸強烈。


    記憶禁區,連同記憶本身,都開始躁動,甚至開始沸騰。


    很多原本已經摒棄、忘卻甚至是封印的記憶,也都開始蘇醒了起來。


    許許多多的小細節,生活中的雜事等等,也都出現了諸多的眉目,並逐漸的變得清晰而純粹。


    隻是,這些蘇離都沒有去在意。


    心覺洞的路很長。


    就像是站在望鄉台迴看過往的人生一樣,也會顯得非常的漫長。


    但蘇離卻沒有在這無盡紛雜而又充滿誘惑的迴憶裏停留,反而時時刻刻保持著一種極致超脫的靜心狀態,很快穿過了心覺洞。


    就這樣,蘇離非常輕鬆的走到了心覺洞的盡頭。


    在心覺洞的盡頭,蘇離看到了一座古老的寺廟。


    寺廟四周,燃燒著大量的燭台。


    燭台有紅色的。


    也有黑色的。


    紅色的燭台鮮豔如血。


    黑色的燭台黑暗如墨。


    紅色的燭台燃燒著,散發出橘紅色的光,讓天地沾染上了一層如血的光暈,光線顯得有些朦朧。


    而黑色的燭台燃燒著,卻釋放出一片片匯聚各種陰影的黑光,黑光也很純粹,如一種陰影籠罩四方,令人不寒而栗。


    蘇離看到這一幕,眼神微微一凜,隨即便恢複了正常。


    隨後,他抬頭看向了這寺廟的門口正上方——古老的青銅牌匾上充滿了鏽蝕的銅綠。


    但是牌


    匾上的幾個字,蘇離卻看明白了。


    那是「燃燈寺」。


    燃燈寺……


    燃燈二字,蘊含著無法衡量的因果。


    畢竟,敢用這樣的三個字,那絕對是要牽扯上「燃燈古佛」的。


    而燃燈古佛的地位……


    蘇離甚至不願意去想,不願意去整理任何與其相關的神話乃至於傳說。


    蘇離收迴目光,然後走向了那座寺廟。


    在寺廟的燭光中,蘇離靠近之後,就已經看出,燭光、燭台裏倒映出的光與影,每一道都如同一個小千世界一樣,裏麵有特殊的道統與輪迴通道,有各種命運法則、時間規則。


    甚至,某些其中還蘊含著三千大道的氣息。


    而且這種氣息數量,還不在少數。


    其中甚至有幾道,都能和蘇離身上擁有的三千大道的某些大道氣息媲美!


    這就說明,這些燭光的因果內,蘊含著非常頂級的三千大道因果。


    這些,足夠吸引人了吧


    但是蘇離卻沒任何貪念,更沒有任何想要去謀取的心思。


    蘇離隻是靜靜的觀看,靜靜的體悟了一番,便沒有再次關注。


    「嗡——」


    忽然間,恍若時間流逝了刹那,又仿佛流逝了許久。


    這時候,蘇離身邊,一道身影出現了。


    這身影凝聚之後,頓時化作了一身白衣儒衫的中年男子形象。


    「沒想到,你走得這麽快,已經到了燃燈寺。」


    這男子語氣溫和開口,聲音有些唏噓。


    蘇離笑了笑,道:「人皇那邊,已經與她分道揚鑣了麽」


    男子正是人皇伏羲。


    此時聞言,他不由苦笑道:「的確,果然,我即便是真心勸她,她也半句都沒有聽。其實,說到底還是你願意賣我這個薄麵,說起來,反而是我對不住你。」


    蘇離搖了搖頭,道:「那種環境,對她下手毫無意義。實際上,她頂魅兒因果,我就確定了她是誰。隻不過,時機不到而已。


    而且,我既然有一次絕殺的機會,就會有第二次。


    目前來說,我依然沒處於比較優勢的狀態,先緩一緩也好。


    再者,有人皇保駕護航,我自是也不願意讓人皇為難。」


    人皇苦笑,道:「說到底,出發點都是為了天下蒼生罷了。我知道你已經看透了,所以此次前來,我也是希望可以做一些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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