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樓,是京城新開的一家飯館,坐落在東城區臨近城郊的一座僻靜地帶。也不知道是哪家富商從東洋弄了數株櫻花樹來,每年春暖,櫻花爛漫,如火如霞,甚是美麗壯觀。


    今年暖春,花開得早,二月初那櫻花便已經打了粉粉的花苞,遠遠看去一片嫩綠夾著粉紅,在這細雨蒙蒙之中也是另一番風景。


    “這兒叫什麽望月樓,應該叫櫻花樓。”韓芊登上三樓,臨窗而立,看著外邊的風景,笑道。


    “櫻花樓,不錯,還是皇後賜名。隻是不知道皇後娘娘肯否再賜墨寶?”慕堯點頭笑道。


    “嗯?”韓芊詫異的迴頭,“你說了算哪?”


    “我的菜館,當然是我說了算。”慕堯笑道。


    “可是……我的字可拿不出手,若是掛在這裏未免叫人笑話,再砸了你的生意招牌。”韓芊笑道。


    雲碩立刻酸溜溜的橫了慕堯一眼:“富商就是不一樣啊,隨隨便便就開一個菜館,隨隨便便就開一個茶樓。真不知道這帝都城裏到底有你慕公子的多少產業?”


    慕堯輕笑拱手:“陛下明察秋毫,草民不過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弄個自己吃飯喝茶的地兒罷了。”


    雲碩還想再刺撓慕堯兩句,忽然聽見身後衛恬恬抱著的天心模模糊糊的叫了兩聲:“就……就……”


    韓建示立刻高興地笑著把小家夥抱起來舉過頭頂:“噯!噯!哈哈……你們都聽見了嗎?天心會叫‘舅’了。”


    “是是……快來!叫我一聲!”慕堯忙湊過去,“天心,再叫!”


    “舅舅……”天心這會兒很清楚地叫了兩個字,黑寶石一樣的眼睛看著慕堯,小腿小手都揮舞著,想要讓他抱。


    慕堯得意的把小家夥從韓建示手裏搶過來,萬分得意的親了她一口:“真是我的小寶貝兒,舅舅都舍不得走了。”


    “你什麽時候成我女兒的舅舅了?”雲碩黑著臉上前去,想要把女兒從那個討厭的人懷裏抱迴來。


    慕堯很巧妙的躲過他的手,輕笑道:“從一開始我就是皇後的哥哥,現在公主叫我一聲舅舅還不應該啊?不叫舅舅,那叫什麽?……對了,陛下若是願意讓天心認我這個幹爹,我也十分的樂意。”


    “做夢!”雲碩冷聲哼道,“我女兒有爹!不需要什麽幹爹。”


    “這倒是個好主意啊!”韓芊笑道,“我正想著心兒生下來就沒有祖父母的疼愛,隻有一個外祖父,還三災八難的。她生來就少了人疼愛,倒不如讓她認慕哥哥做幹爹,以後也多個人疼她。”


    “有朕的疼愛還不夠?”雲碩不滿的問。


    “陛下有天下,那麽多政事白天忙到黑夜,一顆心不知道還有多少能分給我的女兒。”韓芊扁了扁嘴巴。


    雲碩無奈的看了一眼韓芊,雖然死不承認,但也知道自己能給孩子的太少——若是皇子,他還能帶在身邊培養,而公主,說到底也得不到太多的父愛,這就是帝王家的親情,就像是他自己,從小到大也沒得到過多少真正的父疼母愛。


    “算了,認幹爹,還要讓慕哥哥破費,還是做舅舅吧。”韓芊看雲碩不說話了,也改了口。反正剛才那幾句話也是故意氣他。女兒生病那幾天他死活不讓自己進去陪伴,而他自己因為身係天下也不能有絲毫不妥。女兒在最危險的時候,陪在身邊的隻有姚夫人和幾個醫女,想想這事兒韓芊心裏就不舒服。


    “嗯,做舅舅也要給見麵禮的。”慕堯說著,從懷裏拿出一個淺碧色的荷包再天心的麵前輕輕地搖了搖,“寶貝兒,喜歡嗎?”


    “就……”天心被荷包上的五彩穗子給吸引,張開小手一把把荷包給奪了過來,團吧團吧就往嘴裏塞。


    “噯噯……這不能吃。”慕堯忙按住天心的小手。


    此時,望月樓的丫鬟提著食盒上樓來,一盤盤珍饈佳肴擺在了桌上,慕堯忙伸手拿了塊點心放到天心的手裏。


    小天心有了吃的就不要荷包了,兩手抱著點心,啊嗚啊嗚啃得開心。


    “這小東西真好玩,我真想帶她走。”


    “你敢!”雲碩一把把女兒抱迴來護在懷裏,狠狠地瞪了慕堯一眼,“喜歡就自己去生一個,搶別人家的有什麽意思。”


    慕堯聽了這話,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噯!想我一個江湖浪子,就算是想要孩子也沒人願意給我生啊!”


    雲碩拿了帕子擦了擦女兒嘴上的點心沫子,斜了慕堯一眼,哼道:“真是笑話,慕公子英俊多金,想要什麽女人沒有?若是想要孩子,隻怕隨便勾一勾手指就有的是女人前赴後繼吧。”


    “你們兩個非要這樣說話嗎?”韓芊瞪了一眼雲碩,又看向慕堯。


    慕堯笑著把給天心的荷包遞給韓芊,又指著飯桌上的一扇蒸籠,笑道:“好了好了!吃飯!嚐嚐我這櫻花樓的菜色,這可是我從西南帶來的廚子,我記得皇後娘娘小的時候可是非常喜歡吃洞庭湖裏的螃蟹的。這洞庭蟹是去年秋天我叫人用冰封存的,味道雖然差了點,但這個季節也算是難得的了。”


    韓芊笑了笑,把那枚荷包放到袖子裏,轉身做到雲碩的身邊。對麵的韓建示已經等不及了,拿了帕子擦了擦手,說道:“你們都忙,我就不客氣了。哎呀——好久沒遲到洞庭蟹了,我這口水都流下來了。”


    “開吃吧。”雲碩把懷裏的女兒交給旁邊的香橙,也拿了帕子擦手,準備給換錢剝螃蟹——他看見韓建示已經在給衛恬恬剝螃蟹了,自己再不動手,又要給某人機會了。


    然而事實證明,機會不是自己想爭取就有的。


    皇帝陛下從小衣食無憂,就算是在軍營裏曆練過,那西北軍營裏也沒有螃蟹這種食物。所以結論是——他不會剝螃蟹。以往吃螃蟹都是旁人伺候皇帝陛下的,他還真沒伺候過別人。


    抬頭看看韓建示拿著蟹八件兒靈巧的撬開蟹殼,挖出蟹黃給旁邊的衛恬恬,皇帝陛下也有樣學樣。


    然而到底不是熟練工,不過皇帝陛下也不算太笨,最終還是能把搞得亂七八糟的蟹黃蟹肉送到韓芊的麵前。


    慕堯坐在對麵,也抓了個螃蟹敲開,看著其他兩對夫妻恩恩愛愛的樣子,無奈的笑了笑,自顧剝了蟹肉沾著薑汁狠狠地吃。


    吃喝玩樂,很暢快的一天。


    如果不算雲碩和慕堯兩個人針尖對麥芒的話。


    “明日我就去東陵了,皇後娘娘多多保重鳳體。”說著,慕堯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雲碩,湊近了韓芊的耳邊,低聲說道:“對了,如果您想要離宮出走的話,別忘了來東陵找我。”


    “你放肆!”雲碩一把把韓芊拉進懷裏,憤憤的瞪著慕堯,“你當朕真的不敢殺你嗎?”


    “陛下乃天下之主,殺個把人隻有想不想,沒有敢不敢。”慕堯微笑道。


    雲碩抬手點著慕堯的鼻子,默默地搓牙——若不是留著這廝還有用處,他還真想殺了他。


    “好啦!我先上車了。這雨好像越來越大了。”韓芊帶著香橙抱著天心先上了馬車。


    雲碩盯著慕堯,低聲問:“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嘿!身為皇上,這龍嘴裏也能吐髒話啊?”慕堯好笑的搖頭。


    “不說算了,朕還沒心思聽呢。”雲碩轉身要走。


    “隻殺邪教泄憤,好像不是明君所為吧?朝堂之中皇室之中,那些心懷叵測的人,陛下不打算處置嗎?”


    “如果朕沒記錯的話,你隻是個江湖遊俠,什麽時候對廟堂上的事情感興趣了?朕怎麽做,還輪不到你慕大俠來指手畫腳。”


    “是,我慕堯也沒必要先吃蘿卜淡操心。不過,你不要以為韓家為了不被扣上一個‘外戚專權’的帽子可以看著芊芊受委屈,芊芊就真的沒有人關心了。”慕堯上前一步,迎著雲碩殺人的目光,低聲說道:“我慕堯,永遠是韓芊的後盾。”


    “慕堯,你累不累?天下那麽多女人,你一定要喜歡一個有夫之婦?”雲碩冷笑道,“不過,朕的女人是天下最好的,有人喜歡也是常理。但你最好給朕記住了——,朕,才是韓芊最愛的人。你,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走進她心裏。”


    “多謝陛下提醒。”慕堯輕輕地點點頭,“慕堯希望陛下能永遠記住剛才那句話。”


    雲碩冷聲哼了一下,轉身上了馬車。


    迴去的路上,雲說一直都不說話。


    不得不說慕堯的那幾句話的確刺激到了他,身為一個帝王,絕不能容許這樣的挑釁。然而,他卻不能殺了慕堯。


    一肚子邪火窩在心裏,那滋味就算是個普通男人也受不了,更何況他是皇帝。


    韓芊把懷裏睡熟了的天心放到一側的窄榻上,隨手拿了一個靠枕倚在裏麵,自己則從榻上下來坐在馬車鋪設的絨毯上靠在孩子的外側。


    “怎麽了?這麽半天不說話。”韓芊看著一直沉默且臉色陰沉的雲碩,納悶的問,“是慕哥哥跟你說了什麽嗎?”


    “他是你哪門子的哥哥?”雲碩不悅的瞥了韓芊一眼,酸溜溜的說道。


    “……”韓芊一下子愣住,看著雲碩一臉的不高興,無奈的搖了搖頭。


    雲碩本來是等著韓芊解釋的,結果她也隻是看了自己一眼就沉默了。這又讓他窩火,於是冷聲問:“怎麽不說話了?”


    “說什麽?”韓芊好笑的看著麵前這個男人,他是九五之尊,以雷霆手段登基,執掌江山十餘年來,先平迴鶻,又平北蒙,外滅強敵,內修金河,所作所為是大雲朝開國以來曆任皇帝都做不到的。隻是,此時此刻,這男人卻在自己跟前鬧別扭,跟個孩子似的。


    韓芊輕聲一歎:“皇帝陛下想聽什麽?想聽臣妾給您道歉,不該隨隨便便叫一個草民為哥哥?還是跟您好好解釋一下,那個江湖草莽怎麽會如此大膽敢在皇上麵前放肆直言?又或者,您心愛的天心公主莫名其妙的多了個舅舅?”


    雲碩被問的一怔,慕堯的存在雖然是他心裏的一根刺,但這根刺也已經紮了十幾年。他早就知道慕堯對韓芊的心思,早就知道韓芊對慕堯沒有那份心思,也早就知道慕堯這個人雖然嘴上說話不好聽,但在江湖之上沒做一件事情都是在幫自己——自己高高坐在廟堂之上,幾遍有烈鷹衛,錦鱗衛以及千夜千尋手下的龍衛,可大雲疆土遼闊無邊,尤其是邊疆各處,幾十個民族交錯居住,民情十分的複雜,有這麽一個人肯幫自己,實在難求……


    可是!為什麽心裏就這麽不舒服呢!


    一千分,一萬分的不舒服!


    有些事情,理智是一迴事兒,感情又是一迴事兒。


    就算是理智上明白這一切都是別人故意的挑釁,但感情上也轉不過這道彎兒。


    雲碩是皇上,但在韓芊麵前卻隻是個男人。


    韓芊沒再多說什麽,隻是轉頭看著熟睡的天心,手指輕輕地在女兒的身上拍著。雲碩生了一會兒悶氣發現某人根本不搭理自己,便索性轉身靠在車壁上睡了。


    “噯!”韓芊輕輕地歎了口氣,無奈的搖頭。


    “你還歎什麽氣啊,是不想跟朕迴宮嗎?”雲碩閉著眼睛,低聲哼道。


    韓芊迴頭看著他,輕笑道:“難道陛下是想廢了我這個皇後,另娶一個賢良淑德的女人?”


    “胡說!”雲碩忽然睜開眼睛,一把抓住韓芊的手腕,“朕說了一萬遍了!你還說這樣的話,你有沒有良心!”


    “是我沒良心,還是你沒良心?”韓芊扁了扁嘴巴。


    “我怎麽了?你到時說?”雲碩好笑的反問。


    “別以為我不知道那些大臣們又開始勸你選美了!春天來了!陛下也該發情了!哼!真是難為那些大臣們了,整天就想著怎麽往後宮裏塞女人!看見陛下沒兒子,就好像自己沒兒子一樣著急!如果男人能生孩子,我看他們一個個都自己撲上來了吧?”韓芊憤憤然說道。


    “你這……”雲碩隻覺得好笑又好氣,“你真是夠胡攪蠻纏的!”


    “什麽是我胡攪蠻纏?!”韓芊生氣地說道,“分明是你的大臣們胡攪蠻纏!他們一個個摟著小妾快活,就看不得他們的主子隻守著一個女人……”


    “噯,你……”雲碩聽見這話說得越來越出格了,便伸手把韓芊拉進懷裏,用實際行動堵上了那張叫人又愛又恨的嘴。


    “唔……你放開……”韓芊用力的捶著雲碩的肩膀,忽然的窒息讓她難受,他又太狠,隻覺得胸腔裏所有的空氣都被吸了去,眼前一陣陣發暈。


    “唔哇……”熟睡的天心忽然咧嘴哭起來。


    雲碩一怔之際,韓芊推開他轉身去安撫女兒。天心被母親拍了幾下哄了幾聲又漸漸地睡去,而韓芊也剛好借這個機會平複了自己雜亂的唿吸。


    雲碩看著她緋紅的臉頰,一時心旌激蕩。但這會兒馬車上,孩子還在旁邊,就算他想的再好也沒辦法付諸行動,於是隻得默默地用朝中那些奏折轉移了心思,一路沉默到皇宮。


    韓芊剛進鳳章殿,孫得福便急匆匆的進來迴道:“娘娘,剛剛木蘭將軍差認送了東西來。”


    “木蘭將軍?她有什麽東西送給我?”韓芊驚訝的問。


    “也沒什麽特別的東西,就一根馬鞭,一柄佩劍,哦,還有一封書信。”孫得福說著,朝後麵一招手,有小太監端著個托盤近前來把東西呈上。


    韓芊遲疑的看過去,一眼認出那根馬鞭是雲瑤平常不離手的那一根,再看那柄劍也剛好是她的佩劍,於是心中一凜,忙問:“送東西來的人還有什麽話說?”


    “迴娘娘,這東西是從西華門傳進來的,奴才也沒見到送東西的人。”


    “快,派人去木蘭將軍府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情!”韓芊焦急的說道。


    “是。”孫得福答應著轉身下去。


    韓芊伸手拿過那封信來,看著信封上銀鉤鐵畫般的字跡,卻不敢拆開看。


    孫得福很快去而複返,進門便跪了:“娘娘!外邊剛剛送進來消息,木蘭將軍去世了!”


    “什麽!”韓芊猛地站了起來,半晌又緩緩地坐了下去,“什麽時候的事兒?”


    孫得福忙迴道:“上午巳時。誠王爺已經把折子遞到了內閣,內閣的人不敢耽誤,這會兒已經把奏折送到了紫宸殿。剛奴才聽說,萬歲爺已經下了聖旨,追封木蘭將軍為忠烈上將軍,叫禮部擬定諡號,還說按公主例安葬。”


    韓芊的眼淚早就下來了,聽孫得福說完,半晌才擺擺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孫得福起身後偷偷地瞄了香橙一眼,恭敬地退了出去。


    香橙看皇後娘娘的眼淚怎麽也止不住,忙遞了帕子上前,並勸道:“娘娘,人死不能複生,您請節哀。還是……先看看木蘭將軍給您的信吧。”


    韓芊點了點頭,抬手撕開信封,從裏麵取出一張雪白的紙來,展開細看。


    這封信是雲瑤口述,夜闌執筆所寫,雲瑤一聲戎馬倥傯,是個烈性子,信寫的也很簡練,無非是說自己無兒無女,隻收過皇後娘娘一個學生,所以她隨身的東西都留給皇後娘娘作紀念。別無他話。


    “這是雲氏家族裏,唯一一個叫人驕傲的女子。”韓芊捏著信紙,沉聲歎道。


    “皇後娘娘說的是。”香橙低聲應道,“木蘭將軍是先帝爺欽封的將軍,也是我大雲開國以來第一個女將軍。”


    “別說大雲朝開國以來第一個,縱觀曆史,她這樣的烈女子也不多見。隻是可惜啊!她終生未嫁,到最後連個子女也沒有。”韓芊一邊拭淚,一邊歎息。


    “年前她教娘娘射梅的時候身體還很健壯,一點生病的樣子都沒有。怎麽這麽快……”香橙也極其惋惜。


    韓芊想起雲碩壽辰之前,自己請了雲瑤去南苑行宮教自己射梅的時候,她嚴肅而一絲不苟的神情,蒼白的藏在戰盔裏的頭發,滄桑卻明澈的眼眸,精瘦卻依然有力的背影,一切都好像還在昨天的樣子。


    “我得去看看她。”韓芊把書信塞進信封裏,“香橙兒,換衣裳。”


    “噯,娘娘,咱們這剛迴來,外邊天已經黑了!”香橙忙勸道,“您若是放心不下,就派孫得福去瞧瞧不就得了?”


    “不行。”韓芊說著,把書信匆匆塞進信封裏起身往裏麵走,“老話兒說,師徒如父子,她又沒個一兒半女的,本宮是她的晚輩,又在她手下學騎射。今日她去了,本宮若不去送送她,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那,至少要跟皇上說一聲。”香橙進來幫韓芊換上素色的衣裳,低聲勸道。


    韓芊一下子想起馬車上的別扭,冷聲哼道:“本宮又不是他的奴才,不管去哪兒都得有他的準許?”


    “可是,陛下若是知道娘娘出宮,肯定會著急的。”


    “這鳳章殿裏左右都是他的耳目,你當他真的不知道?”韓芊張開手臂讓香橙幫自己係好腰封,又抬手拿起墨藍色閃金鬥篷披在身上,一邊自己係著宮絛一邊吩咐香橙:“你留下來照看公主。”


    “娘娘……”香橙還想說什麽,韓芊已經抬手拿上雲瑤給自己的佩劍和馬鞭出門而去。


    “娘娘——”守在門口的孫得福見皇後娘娘行色匆匆,忙追上去詢問:“娘娘您要去哪兒?”


    “出宮,去木蘭將軍府上一趟。”韓芊低聲說道。


    “那奴才去叫人預備馬車,叫護衛……”


    “不用了,本宮騎馬去。”韓芊冷聲道,“你們都不用跟著。”


    “是。”孫得福下意識的應了一聲,看著皇後娘娘出了鳳章殿的大門才反應過來,立刻往紫宸殿的方向跑去。


    紫宸殿內,剛好陸皓然和張聞正幾個內閣大臣在同皇上議事,孫得福跑過來被吳四寶擋住:“孫公公,您這麽匆匆忙忙的跑來,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兒啊?”


    “哎呀,皇後娘娘出宮去了。”孫得福在殿門口著急的說道,“這事兒可不能不叫陛下知道哇!”


    大殿內,雲碩聽見孫得福的聲音,皺眉朝著幾個大臣擺擺手,朝外邊問:“誰在外邊嘰嘰喳喳的?”


    孫得福忙應聲而入,跪在地上迴道:“萬歲爺恕罪,是奴才。奴才有要緊的事兒迴萬歲爺。”


    “什麽事?快說!”雲碩知道孫得福來說有要緊的事情不是皇後就是公主。


    “娘娘出宮去了,一個人走的。”


    “你們是幹什麽吃的?!讓她一個人出宮?!”雲碩立刻急了。


    “娘娘不叫奴才們跟著。”孫得福忙迴道,“娘娘是去木蘭將軍府了,也沒叫馬車……”


    “誰在外邊?!”雲碩立刻朝著外邊高聲喝道。


    “屬下在。”兩個龍衛應聲而入。


    雲碩知道這兩個人是千夜剛提拔上來的都尉,也來不及多想,隻厲聲吩咐道:“速速去保護皇後!務必保證皇後娘娘的安全!”


    “是!”二人應了一聲急匆匆的走了。


    雲碩在殿內轉了一圈兒還是覺得不放心,不耐煩的對幾個大臣說道:“你們先迴去吧,朕出去一趟。”


    “陛下!”陸皓然忙一撩袍角跪在了地上,“天色已晚,陛下不能隨意出宮。”


    “可是皇後出宮了,朕不放心。”雲碩不耐煩的揮揮手,吩咐吳緲,“速速叫人備馬!”


    “陛下!”旁邊的張聞正和高延時上前跪在了雲碩的跟前,“陛下!娘娘出宮,您不放心,多派寫護衛去保護便是,您身為天下之主,怎麽能為了一個女子而以身犯險?”


    “不過是出皇宮,哪裏就是以身犯險了!天子腳下,朗朗乾坤,難道誰還能把朕怎麽樣不成?!”雲碩怒道。


    “是,陛下說的對。這天子腳下朗朗乾坤,皇後娘娘也不會有事兒的!”陸皓然忙勸道,“再說,皇宮到木蘭將軍府也沒多遠,這會兒工夫皇後娘娘怕是已經到了木蘭將軍府上。木蘭將軍乃是誠王爺的姑母,她去世了,誠王爺肯定在那邊。有誠王爺在,定然會保娘娘無虞的。陛下就請放心吧!”


    “是啊陛下!您如果不放心,再加派護衛過去保護娘娘便是。”


    “陛下,陸大人和高大人所言極是。”張聞正又補了一句。


    雲碩被這三個老臣一勸,心裏的焦慮也緩釋了幾分,隻是他還是不放心,又吩咐吳緲:“你立刻帶人去木蘭將軍府!若是娘娘有半分閃失,後果怎樣你該是知道?”


    “是,奴才這就去。”吳緲忙躬身應道,“奴才一定保護娘娘的安全,請陛下放心。”


    “快去!”雲碩喝道。


    吳緲再也不敢廢話,爬起來轉身出門去點了一隊內侍策馬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韓芊拿著雲瑤的馬鞭出了鳳章殿直接往西華門去。剛好遇到護衛們在交接換崗,恰好有個要離崗迴家的護衛身後牽著一匹馬。


    “站住,你的腰牌呢?”一個護衛見一個女子直接往外衝,忙上前攔住。


    韓芊把頭上的風帽一掀,怒道:“看清楚本宮是誰!”


    “哎呦,皇後娘娘?!卑職叩見皇後娘娘。”那護衛忙躬身行禮。


    “行了,把你的馬給本宮。”韓芊伸手拉過那護衛身後的馬。


    “呃,好。”護衛乖乖地把馬韁繩送上。


    韓芊扯過馬韁繩飛身上馬,暗藍色的鬥篷在空中旋起一個漂亮的弧度,把西華門數十名護衛給看呆了。


    “哎呦壞了!”一個護衛忽然迴過神來,“皇後娘娘怎麽一個人出宮去了?”


    “哎呀!是啊!”另一個人也嚇壞了。


    幾個護衛麵麵相覷,其中為首者忽然吼了一聲:“看什麽看?!趕緊的追上去,務必保護皇後娘娘安全!”


    “是!”幾個護衛都趕緊的牽過自己的馬縱身上馬,朝著皇後娘娘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韓芊的騎射是木蘭將軍手把手教的。就算她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沒能學到木蘭將軍的精妙騎射之術,但以木蘭將軍的嚴苛,她的騎術至少不算太差。


    西華門的這些護衛們一路追到了木蘭將軍府門口,也隻剛好看見皇後娘娘進門的背影。


    “唿!”護衛首領們長出了一口氣,皇後娘娘進了木蘭將軍府,至少要比在大街上策馬疾馳要安全得多。


    木蘭將軍府的人見一個女子急匆匆闖了進來,忙上前阻攔:“這位姑娘請留步。”


    韓芊揚手把馬鞭朝著那兩個門子一甩:“看清楚了,這是什麽?”


    “將軍的馬鞭!”門子一眼認出那是他們主子的舊物,一時傻了。


    其中一個看清楚了韓芊的麵容,忙拉了一把同伴跪地磕頭:“奴才不知道是皇後娘娘駕到,衝撞了皇後娘娘,奴才萬死!”


    “將軍現在何處?”韓芊看著已經穿上孝服的門子,皺眉問。


    “我們將軍現在後廳停放,奴才帶娘娘過去。”那門子躬身道。


    “走!”韓芊把馬鞭一收,轉身往正廳走去。


    木蘭將軍府戒備森嚴,韓芊一進大門的時候便有人已經進去迴信,韓芊剛走進二門,便見誠王雲賀帶著一眾人等迎了出來。


    “微臣參見皇後娘娘!”雲賀見著韓芊,忙跪地叩頭。


    “本宮來看看姨母。”韓芊沉聲說道。


    雲賀看了看韓芊空蕩蕩的身後,對皇後娘娘如此急匆匆的趕來甚為不解,但還是躬身應道:“臣替姑母謝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請。”


    韓芊隨著雲賀進了將軍府後廳,便看見靈床上停放的雲瑤。


    已經有人專門給她收拾過,死後的雲瑤依然是一身戎裝,白發蒼蒼梳成獨髻,以赤金發箍簪住。她依然是活著時的樣子,即便是閉著眼睛,也不失威嚴。


    “師傅……”韓芊看著她,眼前全都是小時候跟著她學騎射的場景。


    她那麽嚴厲,一絲不苟。自己的一點小心思小聰明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她對自己的教導不同於姚夫人的和風細雨,她從不因為自己是韓家最嬌寵的小郡主而心軟。


    曾經雲碩對她的苛責憤怒過,自己也曾產生厭棄的情緒,然而她卻不改初心,一直把自己當成她的學生,不管什麽時候,隻要自己開口,她就毫不保留。


    韓芊把手裏的馬鞭和腰後的佩劍雙手舉到胸前,哽咽道:“師傅,你把這兩樣東西留給我,怎麽不把我叫到跟前來呢?你是我師傅,是我長輩,在你的心裏我就是你的孩子,難道再我的心裏就沒有把你當長輩嗎?今天我不請自來,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覺得,我韓芊還欠您一個拜師禮。”說完,韓芊托著佩劍和馬鞭緩緩地跪了下去。


    她這一跪,可把雲賀給嚇壞了,慌忙跪下請罪:“娘娘快快請起!這可萬萬使不得!”隨後,屋子裏所有的人全都跪下,伏地請罪。


    韓芊恭敬地磕了個頭,緩緩地站起身來,歎道:“師傅,你一路好走。”


    “臣替姑母謝皇後娘娘隆恩。”雲賀再次朝著韓芊跪拜,他的身後再次嘩啦啦跪倒了一片。


    “好了,你們都起來吧。”韓芊對眾人說道。


    “謝娘娘。”雲賀又磕了個頭,緩緩地站起來。


    韓芊掃視了一遍眼前的人,剛要開口說話,忽然聽見門口一陣騷動,迴頭看時,卻見是吳緲帶著一隊護衛堵住了門口,於是沒好氣的叱道:“退下!”


    “是。”吳緲隻得朝身後揮手,叫後麵的龍衛都退下。


    韓芊又問雲賀:“木蘭上將軍的喪禮是怎麽安排的?她沒有子女,喪禮上誰人執幡?誰人摔盆?”


    “迴皇後娘娘,剛剛臣跟家裏人商量了一下,想從臣的三個兒子之中挑選一個過繼給姑母。由這個孩子以孫子的身份給姑母執幡,摔盆,守靈盡孝。”雲賀躬身迴道。


    “哪個孩子?叫過來給本宮瞧瞧。”韓芊的目光掃向雲顧身後。


    雲顧迴頭,指著剛過十歲的二兒子,命道:“悅之,你過來。”


    雲賀的次子雲悅之上前來給韓芊跪拜行禮。


    韓芊看著孩子雖然小,但確實一副忠厚的樣子,麥色的臉膛,一看就是個練武的孩子,遂點頭道:“很好,就是這孩子吧。迴頭本宮會奏請陛下,把上將軍的爵位給這孩子襲了。”


    雲賀忙拉著次子跪下謝恩。


    韓芊輕輕地歎了口氣,說道:“陛下已經下旨這喪事按照公主的例治辦,那你們就好好地辦。隻是這銀子就別叫禮部去為難了。需要多少,迴頭本宮叫人送來。”


    雲賀剛要說話,旁邊便閃出一個人來:“謝皇後娘娘隆恩,不過不必了。”


    眾人都循聲望去,但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從人群之後走了過來。


    “夜將軍。”韓芊認識此人乃是長年陪伴在雲瑤身邊的夜闌,他以護衛的身份呆在雲瑤的身邊據說已經五十多年了。一個人能守護另一個人五十幾年,這份忠誠首先就叫人尊敬。


    ------題外話------


    親愛滴們,怎麽沒有月票啦!


    一張都沒有,這還叫人碼字嗎?啊啊啊——


    抓狂!痛哭!打滾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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