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院長和薑總教被那獸人殺死,是你親眼所見了?”

    賀夫欄是學院裏的三把手,算是副院長,不過有薑鳳仙在時,他的管理權限明顯不如總教。這人說話的腔調就如一台老式的接受不怎麽靈光的播音機,使人聽著厭煩。

    他無精打采,似疲倦似頹廢的靠在沙發上,左手是落地窗,可他把腦袋轉到右邊,呆呆的看著一盆不知是什麽的植物,像是沒有意識的遊離,叫人不知他在想什麽。

    一邊默然點上煙,伸手拍著他的肩,古秋岩道:“這次都是為了我,不然薑鳳仙也不會出事,小風,你要振作,最近若有什麽需要,就對我說。”

    “三皇子殿下,那幾個近路商團的人不好處理,我們學院以往的商務來往,基本都是薑總教親自負責的。還有這一屆畢業學員的就職問題,很多都是院長處理的,現在院長不在……”

    “先你代職吧。”古秋岩拉起悲我風,“要不去我那兒休息幾天。”

    並不是問話。

    可他依然答了。

    “不了,我想迴宿舍。”

    軟軟的靠在牆上,不知該是興奮,還是沮喪。

    失去一人。

    得到一切。

    所有的變化,隻在那一天。

    本來打的好好的。

    悲我風一早就在邊上看著了。

    北奧武還是那麽拙,一點也沒突破,麵對鐵山似的塔木,降龍十八掌發揮的似乎火力欠缺。

    也難怪,降龍降龍,塔木非龍。

    戰況就如曆史中的月亮,從冷兵器時代沉睡到火器時代。

    北奧武的掌風卷起狂龍,差不多移平了整個小山頭。他離塔木也越來越遠,簡直是狂轟爛炸。

    悲我風打著嗬欠,隻見老家夥越打越慢,最後慢慢坐倒在地上,不停的喘息。

    塔木彎了彎身子,彬彬有禮的說:“我傷不了你,隻能挨打,是你贏了。”

    北奧武不甘的站起身子,蓄勢出掌,口中吼道:“我非打倒你不可!”

    光芒四射,北奧武的掌勢忽然變的剛猛絕倫,悲我風但覺他這一掌,一往無前,隻叫人想避卻避不得,想擋又擋不住,驚悟中叫出聲:“第十層境界!”

    如虎嘯龍吟般,北奧武出掌後口中喝道:“亢龍有悔!”

    “啪”他用力的關上門,試圖打碎屋中的寂靜。

    我迴來了!鳳仙,飯燒好了沒啊?

    過去。

    過去有時候就是如此殘酷。這個詞可以代表美麗與幸福,卻又可以代表惋惜與悲痛。

    他翻了翻廚櫃,終於找到一瓶喝了一半的紅酒。

    “想不到,我突破了十層境界,竟還是無法擊敗你。”

    塔木看著北奧武,默默轉身離去,既然如此格格不入,又何必再強求這個世界多那麽一點點的慰暖。

    他一直沒有還手。

    他討厭這樣爭鬥。

    他不願傷害這個擁有無比熾烈鬥誌的老者。

    他依然善良,就算換成這般醜陋的外表。

    悲我風安靜的站在北奧武身邊。

    “我還是敗了……”

    “你好象受傷了?”

    “用力過度而已,沒什麽,調息一會兒就可以了。”

    “那你調息,我替你護法。”

    北奧武進入了自我境界中,運功修複經脈的破損,說是小傷隻為逞能,就算你再厲害,對著一塊無比堅硬的石麵轟打半天,也會震的自己血氣翻湧,皮開肉裂。

    如果……

    他用力捏碎了酒杯。

    猛一揮手,一招亢龍有悔撕空而出,偌大的廣場,無數破磚飛遷在空中。

    “你!”北奧武捂著胸口,驚疑慌張的看著悲我風。

    他帶著憂傷與麻木,拿著他的心髒。

    “隻要吃了這個,你的十層境界與降龍十八掌,就是我的。”

    他忽然顫抖的笑了起來,俯身而問——

    你知道嗎?我剛才吃了鳳仙的心……

    那滋味……就算我陷入無盡的黑暗,再處億萬年,都無法忘記!

    那麽,謝謝你了。

    這天晚上,悲我風一連做了幾場夢,最後神誌清醒時,已是上午十時。

    廚房傳來輕輕的聲響,他暈暈唿唿的穿好衣服,走出去看竟是沈星月在廚房煮著一壺咖啡。

    她迴頭見到他,又喜又傷,輕薄的紅唇微微一動,卻又緊緊抿住。

    悲我風也不想說什麽,打開了熱水,先洗澡。

    好想叫鳳仙把衣服送進來……他看著鏡子,擦幹身子,再把浴巾裹了裹,走出衛生間,沒有去看一旁的沈星月,直接翻開衣櫃找了一件襯衫,一條黑色的綢褲。坐在床上穿戴好,轉過身時,沈星月掛著淚珠,呆呆的看著他。

    她終於沒有一絲哀怨的,默默的走出了房門。

    咖啡已煮好,他拿著壺倒了一杯,端坐在沙發上靜靜喝著。

    塔木無法入睡。

    帳篷外麵圍坐著全族的獸人。

    幼兒的哭泣聲撕裂了所有人的心情,老人的哀歎斷斷續續,塔木幾次走到帳篷掛攬邊,幾次又踱迴軟床旁。

    盡管他相信古秋岩的承諾,可這一月的時間,在等待中,又不知有多少獸人頻臨倒斃。

    為什麽克沙特的牲畜會突然染上怪病,一一死亡,甚至連它們的屍體都無法食用?

    他不知道。

    整個族群找尋著答案,可最後大家都放棄了,隻有無奈的相信,這是上天的旨意。

    一個月……

    “五百萬擔?三皇子殿下,這個是絕對辦不到的呀!”暴風城四大商團首腦的答複一一如此,不盡相同。

    悲我風已幾天沒有出過房門了。

    奇怪的是,以前那許多女性朋友,這幾天竟然沒有人來找過他。

    敲門聲。

    是古秋岩派了人來,要他一起去吃飯。

    隻是一家小店,名字叫“白鹿飯館”。

    悲我風看看周近,笑道:“有好久沒陪你了,想不到你的品位這麽有問題。”

    古秋岩一身冷汗,指著店麵說,等會兒你請客!

    悲我風得意的笑,可很快他就得意不出來了。

    一碟小炒的價格是他一半的身價,一個魚頭,賣了他都買不起。這時他不禁想起那幾十箱黃金,哎,要是在身邊該有多好。

    簡直是伴豬吃老虎!

    他搭著古秋岩的肩,無奈的說:“剛才我說錯了,關於品位,明顯是這家店主的問題。”

    古秋岩指著菜單瀟灑的道:“放開點吧,難道真讓你做弟弟的付錢嗎?”

    其實悲我風沒有胃口,盡管他餓了好久。

    古秋岩看著酒比菜多的飯桌,歉意的看了他一眼,“對不起啊兄弟,要不是為了我,薑總教也不會出事。”

    悲我風一仰頭,飲盡杯中酒,輕輕的吐出酒氣。“這個仇,我有希望報嗎?”

    陪他盡了杯酒,古秋岩沉默了片刻,無聲的點了點頭。

    他一笑,從外套口袋裏掏出煙,摸了摸,咦,火機哪去了?

    古秋岩笑著拿出一隻銀質閃亮的火機,為他點燃。

    “哥,我不服。”

    一愣,久久。

    古秋岩仰天悶歎,搖著頭,似要把悲憤瀉盡。

    “隻有忍,知道嗎?”

    “我要閉關一段時間,可能一年,可能兩年,總之我會先迴去,暴風城有太多的傷心,我不願意再呆了。”

    古秋岩問他,要迴莫爾斯切?他晃著酒瓶,倒落最後一滴,點了點頭。那走之前,幫我辦件事。

    “這家店,平均每年的儲備糧食,大概在七百萬擔左右。”

    “這麽多!”

    “快到年末了……”

    所以,這明年的糧食儲備,都有著落了。“我答應了那個獸人,要給他們五百萬擔。”

    “籌集不到嗎?”

    “很麻煩。”

    “要是讓人知道的話……”

    “所以隻能讓你來幫我想辦法啦。”

    悲我風隨意的夾起一塊紅燒帶著濃香醬汁的排骨,放在嘴邊,似玩笑般說,你給我點人,明天早上我親自幫你送過去,順道就不迴來了。

    古秋岩先是驚訝,轉而凝視他咬著肉的輕鬆姿態,輕朗的提酒而起,抿品醇香。

    作為皇子,古秋岩擁有自己的親兵,一共有一千人。這次來暴風城,這一千親兵也跟來了。

    共分六隊。

    三個隊五百人,悲我風看著三隊親兵,腦袋在轉著一個隊有多少人,眼前已閃亮的站著一名儒武的將士,一種奢華與勤實交集在這個將士的身上。悲我風問,你是幾隊隊長?

    他是一隊隊長,也是一千親兵總教習,相當於兵馬總領提習官的品階。如果有一日,古秋岩當了皇上,這人就是兵馬總提督了。

    可悲我風卻沒想他的品階。

    “那這些人全交給你管了。現在你帶些人去城東白鹿飯館查查,他們的儲備糧食都放在什麽地方。地點一旦找出就來通知我,嗯,晚上七時之前一定要找出。”

    很大的一間儲備倉,四周有不少人戒備巡視,是正規商團的護隊。

    悲我風一聲令下,親兵們以超凡的素質在一瞬間解決了護隊,有條不絮的把糧擔搬運到早已準備妥當的馬車上。

    城東門外,深夜。

    隊長秦豐年行了一個完美的軍禮,對悲我風說道:“七百萬擔已全部運到。”

    “下麵按計劃辦,你們運到北牧場,那邊有人接應,交接完就可以迴來向殿下複命。”

    “可是商團的人會一路追來……”

    “有我在,你們一路不得鬆懈,去吧。”

    笑話,有我十層境界在此,誰能追來?

    商團得到消息,派人來時,路上僅有一人。

    共計兩千護商侍,領頭者更是八層境界的老武者,闖蕩了幾十年,經驗豐富。

    當他見到攔在路上,靠著孤樹遠望明月的悲我風時,竟被他給唬住了。

    隻有十三、四歲的外貌,卻擁有澎湃而出的力量。

    “散開!”

    遲了。

    悲我風邪邪一笑。

    降龍十八掌,十層境界。

    算是……顛峰了吧。

    奧來村隻是蘭華幾千個小村落中的一個,平凡樸實。

    悲我風走入其中,便從華麗變為落拓,沉重的歎息帶著淡淡的煙絲兒,誰也不知最後這思念與無力會落在何處。

    全村隻有一個給遊浪人落腳的寄宿處,悲我風自覺自己算是遊浪人,便想在這裏度過一晚。

    裏麵三張桌子,二層住房,小樓小室,一床,一架,一臉盆,沒桌沒椅,一晚費用頂個半瓶普通紅酒。真是便宜的不能再便宜了。

    他走到樓間,忽然停下腳步,等了一會兒,一個似從寒霄宮飛來的仙子,巧移碎步,英姿飛揚的走入門內。好象天下間,隻有沈星月才能走出這樣的風采。

    失意蓋著她的眼簾,朦朦朧朧;堅韌掛著她的紅唇,滿滿潤潤。

    悲我風像是根本沒停過,在她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上樓,轉入一間房內。

    她幸喜的趕上去,忽然發現樓梯上,在他剛才經過的地方,有一本筆記落在那兒。

    是悲我風的筆記本。

    沈星月知道他有練字寫詩的習慣。

    向管事兒的要了間房,就在他隔壁,躲入房中好似飛去靈魂般翻開了筆記本。

    詩就和這個世間的所有事物一樣,有感覺的,你會喜歡,會很容易就記住。但若是沒感覺的,連一眼都看不下去,更別說在腦海中迴蕩。

    有人說寫詩就和種花一樣,愛花之人養出的花,定會美麗綻放。

    可說者也有別樣觀點。

    欣賞詩仙,是為他醉酒揮毫,尚可灑脫絕俗。那是感覺,是才華。才華不同與努力所得,如果努力就可以換成,那需要才華做什麽?

    不屑!

    就似隨手扔下一顆種子,我行我素,不經意再見時,竟然魅形魔色,誘香迷芳。

    沈星月一一翻走,玉指輕輕跳動,幾十首詩晃晃而過,卻在一瞬間,她癡了,怔怔的,一滴淚落在頁麵上。

    ……

    寒霄宮中寒霄殿,

    金羅女穿金羅衣。

    風光曾有萬人仰,

    寂寞卻止月上行。

    ……

    為什麽,為什麽要罵我?

    難道,我是變態?

    我喜歡你,喜歡你那小巧的腳,是變態嗎。

    是我錯了,還是你根本就不愛我?

    可為何,我感覺到你的關心,時時凝望的目光……

    那天,鳳仙的身子躺在我的懷裏,最後變的沒有一絲溫度。我想找個人,找個懷抱,痛快的流淚,痛快的喊叫。

    我還記的,那天鳳仙脫了衣服,含羞躲入我的被窩……或許是我不懂愛情,我隻能憑借那一時的擁抱與瘋狂來確定。

    或許,是我錯了。

    可是,我絕對不會承認,不會抱歉,我不會為了我的愛而否定我的行徑,既然你不願,我又何必苦苦相求,再多依戀……

    她呆了很久,連房門被打開也沒發覺。

    他已走到了她的身邊。

    他默然看著她,看著那淚痕。

    一絲恨與惱怒,一絲快意與狡猾,恍然而止的邪笑,他淡淡的說:“看夠了沒有?”

    她驚慌失措的抬頭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把筆記本合起,顫抖著遞出,猛然間,她撲到他身上,抑製不住而號哭。

    他歎息聲如夜鍾般攪的她更加惶惶不安,她哀求著,似把一件摔碎了的寶貝捧在心口懺悔,“是我錯了,風,是我沒有理解你,是我不成熟,是我不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我求求你,不要再這樣對我了。”

    悲我風無聲的搖頭,良久說,我是個變態,請你離我遠一點。

    “不!你不是!”她飛快的踢掉了鞋,扯開了衣襟,“讓我和你在一起,我隻想和你在一起,你不知道,每次我看著你和薑鳳仙談笑,我的心裏就好象有一把火在燃燒,我受不了了,我愛你,我真的愛你!那天我輸給你,我就想永遠呆在你的身邊,整個蘭華,還有誰能讓我沈星月拜服,隻有你,隻有悲我風能做我的男人!風,原諒我吧。”

    他輕薄的捏著她潤滑的下巴,微微一抬,她接觸到他火熱的目光,整個人軟了下去。

    他橫腰抱起她,輕輕放在床上。

    幾曾何時,躺在床上,那衣衫不整的鳳仙,那迷人的羞澀的微笑,那鼓勵的目光,帶著一點點孤傲的挑逗,不屈與屈服在短短眨眼間交換輪迴,伊人已逝。

    再也迴不來了。

    悲我風拉起被褥,露出溫和的笑容,輕暖的說道:“明天和我一起走,我要迴莫爾斯切,在那兒修養段時日。”

    沈星月雙手扒在被子上,十根修長亮麗的手指微微用力,緊張感慢慢消失,她怯懦的說:“我知道你要迴去,所以我追來,就是怕,怕,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說完,這高傲的武女神又一次流下晶瑩的淚珠。

    他摸著她的秀發,哄著說:“乖了,不要再哭了,早點休息,明天陪我吃早餐。”

    迴自己的房內,悲我風沒睡,一夜沒睡。

    抽完了煙,他一直看著窗外的夜色,依稀,那空中有道曼妙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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