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頭猛地一晃。

    抬眼,就對上一雙漆黑冰冷的眼。

    充滿警惕。

    就像是一頭狼,立在自己的山頭,虎視眈眈的盯著進犯,警防其踏入自己領地一步。

    縱使許南風有再多的好奇,也不敢繼續動作了。

    手抖了一下,她暗搓搓的收迴了去。

    她以為,陸西洲會跟她說些什麽的。

    可他一句話都沒說,隻是沉默的收迴了視線,別過頭,閉上眼。

    他的種種行為裏,都充滿了對她的抵觸。

    抵觸她的靠近,抵觸她的探究。

    像是在無形之中,強行逼迫她離開。

    為什麽會這樣?

    許南風想不通,總感覺真相就在眼前,卻被一層膜包裹起來,密不透風,叫她勘不破。

    罷了,隻要她守在陸西洲跟前,他總會露出破綻的。

    昨夜她想了半宿,做了一個決定。

    她要留下來。

    時羽失蹤,陸淇迴美國,陸西洲的身邊沒有任何人。

    當初她一無所有的時候,是他拉了她一把,現在,他落難了,她離開,那是忘恩負義。

    既然早就理清對他的感情,就不應該再感情用事,怪他當初離開她而伺機報複。

    平心而論,她該留下來。

    以一個報恩者的身份,以一個護工的身份。

    這麽想著,她心態放鬆了下來,偏頭問他:“陸西洲,餓了沒?有什麽想吃的嗎?”

    別說看她,陸西洲連頭都沒有迴。

    不過,這舉動也算在她預料之內。

    許南風不氣不惱,自顧自的轉過身:“那我下去買早餐了,有什麽事,你就叫護士。”

    臨行前,許南風囑咐了護士對陸西洲多上些心。

    帥哥總是吃的開的。

    就算陸西洲已經年過三十,就算他傷到無法動彈,也一樣無法阻擋他的魅力。

    護士滿口答應下來。

    許南風下樓,沿街走,在一個早餐店門口,停下。

    挑著清淡的,他喜歡的,買了些。

    再迴來,已經是二十分鍾後。

    飯裝在小盒裏,還有些燙嘴。

    趁這空

    檔,許南風去了一趟洗漱間,簡單的洗漱了一下。

    洗完時,想到陸西洲還沒洗。

    順手打了一盆溫水,盆裏放了一條幹淨毛巾。

    走迴病房。

    她把毛巾涮濕了,擰幹水,擼了袖子就要給陸西洲擦臉。

    陸西洲別過頭,毛巾落了空。

    許南風微微一怔,幾秒,複又卷土重來。

    陸西洲東躲西藏,可病床就那麽大點地,他身子又笨重虛弱的很,根本就避之不及。

    許南風耐心的可怕。

    不厭其煩。

    他來迴晃腦袋,這會兒眼前陣陣發黑,連唿吸都急促起來。

    虛弱的如同一直砧板上的魚,隻有任人宰割的餘地。

    幾秒後,他察覺許南風手指扳住了他的下巴,她俯下身來,溫軟的嗓音連同溫熱的氣息一並落在他唇邊,清寧婉轉,帶了淡淡的警告:“別動。”

    他察覺一股熱氣襲來,眼看,毛巾就要落在他臉側。

    無奈之下,陸西洲終於開口:“別碰我。”

    他怕她靠他太近,自己會無形之中露出破綻。

    驕傲如他,怎麽能容忍自己在許南風麵前露出自己的殘缺。

    許南風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陸西洲。

    彼時他縮在角落裏,一臉柔弱,對她說,別碰我。

    這畫麵,讓她難得想起了官老爺強搶民女的一幕。

    她忍不住笑了,彎唇看著他,故意道:“如果我一定要碰呢?”

    陸西洲沒接話,他蹙著眉看著她,滿眼防備:“叫護士來。”

    護士?

    護士每天要照顧那麽多病人,想必不會有太多的耐心,他臉上還有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傷口,萬一傷著怎麽辦?

    再者,這不是護士的分內之事,有她在,不好麻煩護士。

    她搖搖頭,拒絕:“不。”

    陸西洲看著她,眼底忽然就透出生無可戀般的絕望:“到底要怎麽樣你才能住手?”

    “怎麽樣。”許南風看著他,一字一句:“都,不,能。”

    “……”

    許南風的固執他有幸見識過,坦白說,他活了這麽些年,還沒見過有誰比她更固執。

    他閉上眼:“如果你執意要這樣,我有一個要求。”

    “……”她就是要給他擦個臉,說的好像要把他怎麽似得,還提要求。

    她靜靜等待,感覺有些好笑,唇角怎麽也壓不下去。

    “隻能碰我的臉。”

    “為什麽?”

    陸西洲沒答。

    許南風又問:“手呢?手總得擦擦吧。”

    “手……也行。”

    雖然不情不願,但感覺如果他不答應,今天將無法安寧度過。

    以無恥製服了陸西洲,許南風開始動起手來。

    她指腹按在陸西洲的下巴,毛巾落在他額角,從上到下,一寸一寸的擦拭,動作輕柔又認真。

    她擦的仔細,渾然不覺自己離他有多近。

    唇瓣就在他唇瓣上下移動,隨著她的動作。

    有好幾次,幾乎快要貼在他唇角。

    陸西洲看著她紅潤的唇瓣,喉結上下滾動。

    莫名的,就有一股熱氣從小腹處竄了起來。

    他竟有了反應。

    那一瞬,陸西洲的腦海裏想的是,還好,它還能用。

    這念頭剛冒出來,她就聽到許南風的聲音落在他耳邊:“好了。”

    這就好了?

    這麽快?

    不,他到底在想什麽!

    這種事難道不是越快結束越好?

    於是他很是冷淡很是冷淡的看了許南風一眼,別過了頭。

    。……

    許南風把毛巾又涮了一遍,擰幹,連同盆,一塊兒放迴到洗漱間。

    飯差不多了。

    她打開小盒。

    把水煮西蘭花要勺子壓碎成小丁,一起放進買迴來的南瓜小米粥裏。

    這兩種吃食都是在他曾喜歡的鋪子裏買的。

    許南風攪拌起來,舀了一勺,試了溫度。

    剛剛好。

    這才送到他唇邊。

    陸西洲不為所動。

    “你是要把自己活生生餓死?”

    “……”

    “臉和手都擦過了,喂個飯而已,有什麽不能接受的。”

    “……”

    “張嘴。”

    好像沒有什麽可以拒絕的理由了,可他內心憋著一股勁,就是不想叫許南風

    靠近他。

    她為什麽對他這麽好,原因他大概清楚。

    可現在的他,配不起許南風的好。

    一個廢人,

    他給不了她未來。

    他沒動。

    許南風一直舉著勺子,手有些困,許久,她把勺子重新放迴碗裏,直視他:“陸西洲,我不想用強。”

    陸西洲看著她。

    她好像和從前不一樣了。

    從前她在他麵前乖巧又溫婉,而現在,灑脫又隨性。

    不,他的猜測似乎出現了偏差。

    她看起來,像是真的放下了。

    既然放下為什麽又迴來?

    可憐他?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憐,尤其,是她的。

    半晌,在許南風動手之前,他開了口,佯裝冷漠,不想在她麵前跌了份:“許南風,昨晚的事,謝謝你,現在,你可以走了。”

    這是趕她走?

    如果不是看他傷的這麽重身邊又沒個人他以為她會留下來?

    跟她拿喬?

    嘖,要不是看他是個病人的麵子上,真想把手上的碗摔他臉上。

    罷了,她大人有大量,不跟一病人計較。

    半晌,許南風緩緩搖頭:“我不走。”

    陸西洲微微一怔:“為什麽?”

    許南風黑白分明的眼靜靜的看著他,像是要看進他心裏:“你身邊隻剩下我一個人了,我走了,你要怎麽辦?”

    你要怎麽辦?

    她問他,他要怎麽辦?

    事到如今,這世上,除卻陸淇,還有這樣一個人,在乎著他這麽一個廢人。

    陸西洲看著她,心口酸澀的像是打翻了醋缸。

    這麽好的許南風,當初他怎麽就狠心離開她?

    明明就,心底都是她啊。

    可為什麽,偏偏這麽晚才發現?

    現在的他,又有什麽資格叫她留下來。

    他的臉色愈發蒼白,垂下眼去,不再看她,怕多看一眼,都會忍不住叫她留下來。

    隻冷著聲音道:“那是我的事,跟你無關。”

    嘿,還挺強!

    許南風一雙眼直勾勾的看著他,唇角的弧度比陸西洲的還要強:“陸西洲,我告訴你,

    我還就真不走了,有能耐,你從床上起來把我攆出去。”

    “……”

    陸西洲用餘光看到,許南風囂張的模樣。

    她不再是那個唯他命是從的小姑娘了。

    有些想像從前那樣,靠近她,叫她在他麵前軟下來。

    可他連動動手臂都吃力。

    是,他不得不承認,他沒有能耐趕她走了。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對著沉默的他露出勝利的微笑。

    她重新端起碗,如同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把勺子送到陸西洲唇邊:“來,喝粥。”

    既然不能在言語上將她激走,就冷落她,在行動上反抗,總有一天,她受不了,自己就離開了。

    於是,陸西洲扭過頭,把唇往緊閉了閉。

    還不喝?

    很好,很有種。

    許南風盯著他看了幾秒,眯了眼,心裏有了主意。

    她不動聲色的看著他,眼角還帶了幾縷刻意的輕佻:“不喝嗎?我不介意用特殊方式喂你。”

    作者有話要說:

    許南風:我真是一個大度善良,溫柔又聰明的小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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