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笑妄穀沒什麽大事,隻是聽聞穀中梨園裏,有個名喚映蘿的戲子,身子愈發羸弱,戲量驟減,諸妖歎一聲可惜!


    晨光熹微的時候,有妖侍來覃曜的院子替兮娘傳話。說是有貴客來訪,指定要穀主親自接見,望穀主去一趟清風亭,那位貴客在那兒候著。


    覃曜鮮少過問穀中事務,不耐煩打發走了妖侍,磨磨蹭蹭梳洗了將近一個時辰這才去往清風亭。愛等不等吧,她倒是隨意得很。


    亭子立於笑妄穀中一座山的半山腰,行過長長的棧道。晨曦照,三麵清風拂過,幹淨淡雅,顧名清風亭。


    清風亭內,那人雪白深衣,雅然玉立。他身旁候著的小妖侍,見覃曜來了,上前行禮,覃曜揮揮手將他遣下去了。


    那人長得溫明清和,客客氣氣淺笑道:“在下雲豈,久聞覃姑娘大名。”


    衣裳纖塵不染,氣質超凡脫俗,細細想來,這等人物,還能來笑妄穀辦事的大抵也隻有他了。於是乎,覃曜開口便道破了他的真身:“白澤?不好生呆在你的昆侖山,來我笑妄穀做什麽?”


    神獸白澤,渾體雪白,居於昆侖山,通萬物之情,識鬼怪之本體以及驅除的方術。是種被世人奉為祥瑞的神獸。


    笑妄穀建立已近八百年,覃曜雖常窩在自個兒的院子裏,鮮少理事。卻也見過太多形色各具的妖魔神怪,能猜出其本相,對她而言並不難。而這個名喚雲豈的神獸白澤,看家本領便是識破他人的本體。


    自然的,雲豈是一眼看透她的本相,他帶著柔軟的笑意:“覃姑娘好眼力,說起來,在下與姑娘還有幾分薄緣。”這個“薄緣”說的便是畢方一族與白澤一族,皆為上古神族。隻如今,畢方一族已無後裔,要非說後裔也隻剩得覃曜這個半瓶水的後裔了。


    覃曜淩空掏出一個青花酒壺和配套的兩個杯子,杯子遞給對方一個。她為雲豈斟了酒,而後往身旁的美人靠上斜身一坐:“薄緣談不上。我啊,妖怪一個,才不跟你們神族攀親戚。”一向否認是酒鬼的覃曜今日露出了本性。


    雲豈麵對著她坐下,一麵細細思量她的話,道:“覃姑娘何出此言?”


    覃曜嘴裏啐著酒:“隻是不喜歡神族罷了。”想到當年的輕酒最後被神界處死,她對神族又哪裏喜歡的起來。況且神界規矩繁多,又是一個個自認清高的嘴臉,她是看不慣的,還不如妖怪們過得的逍遙自在。


    “也罷。”雲豈十分溫潤,微微笑著:“聽聞覃姑娘嗜好釀酒,手下釀有一種酒,名為幻顏露。飲酒睡去,醒來後所見到的的第一個人,無論是誰,飲酒者所看到的皆會是其心心念念之人。在下此番前來,為的便是這幻顏露。”


    “說了半天,還是來討酒喝的。”覃曜佯裝一臉失望。她望著遠山如黛,笑道:“那既然來了,應該知道我們這裏的規矩。”


    來笑妄穀做買賣,要麽給指定好的銀子,要麽付出相應的代價。這點,雲豈自是知曉,他柔聲道:“姑娘請說。”


    覃曜收了笑意,喝了一口酒,萬分嚴肅,一字一句地說:“我要,你的命。”


    聞言,雲豈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倏忽又恢複淡然,問道:“在下的命?姑娘可否告知要在下這條命有何用?”


    一壺清酒下肚,覃曜隨手將青花酒壺與杯子往山底下一甩,展顏笑如花:“我逗你的,別當真!”


    雲豈還真被她唬住了,聽她這麽一說,懸著的心也就放下來。思及方才那酒壺就這麽被她扔下去,對底下經過的妖魔精怪是為兇險,試圖勸說:“那酒壺被姑娘這麽一扔,砸傷他人可如何是好?”


    覃曜一臉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模樣:“若是被砸傷,表明他功夫之弱,又何必在我笑妄穀裏晃蕩。”話畢,見對方的杯子也見底了,趁他不注意一把搶過,朝同樣的方位扔了下去。續道:“若被砸到的又恰好是我笑妄穀的妖,那便將他逐了出去,我笑妄穀從來不留無用之妖。”


    覃曜這番話,雲豈聽得一愣一愣的,但也並不是沒有道理。雖是這麽想著,雲豈仍是堅持自己的觀點,搖了搖頭:“姑娘這乃是強詞奪理。”


    “我們妖,沒有你們神族來得高尚。”


    “在下沒有這個意思。”他依舊帶著溫和的笑意。


    “你有沒有這個意思,我不管。至於幻顏露,倒是可以給你,但你要帶應我一個條件。”覃曜已經許多年沒有遇到這般溫潤儒雅的人物,興頭一起便請他喝酒,還談了一通閑話,現下終於想起正事。


    “什麽條件?”


    “咳,雖然我不喜歡神界,但想麻煩你帶我去趟天宮,不會停留太久。”覃曜眸子亮晶晶的,望著雲豈。


    “姑娘去天宮做什麽?”


    “自然是有事要做。帶不帶我去,隨你。給不給幻顏露,隨我。你,看著辦。我還有事,先告辭了。”覃曜把話一撂,起身往棧道行去。


    雲豈並沒有追上來,似乎在考慮她的條件。


    覃曜在棧道間行到一半,那個眉清目朗,笑容絢爛的水綠衫男子,拿著方才覃曜扔下去的青花酒壺迎了上來。他微微蹙眉,語調滿是寵溺:“阿姐,你又頑皮!”


    “砸到你了?”覃曜好奇。


    “那倒沒有。”覃疏方才途徑下麵的時候,看著上頭落下來的酒壺,便順手接下了,倒是酒杯被摔了個粉碎。當下便猜到是覃曜,她做這種事不是第一迴了。


    覃疏揚著一雙清澈瀲灩的桃花眼望向清風亭那個雪白的纖長身影:“他是誰?”


    “神獸白澤,名喚雲豈。”覃曜三言兩語解釋完正要走。卻被身後的雲豈喚住:“覃姑娘請留步。”


    雲豈一個箭步湊到跟前:“姑娘說的,在下思量過了。隻要能得來幻顏露,什麽條件在下都可以答應你。”


    “包括你的命?”覃曜玩心再起。


    雲豈無奈地笑笑:“姑娘不要再說笑了,還是盡快動身吧。”


    “去哪兒?”覃疏對他們的對話不明所以。


    “天宮。”


    聞言,覃疏垮了臉,扯著覃曜的袖子,顯然不願讓她與雲豈去天宮。


    天上一天,人間一年。思及覆光城複仇這件事,她估摸著速去速迴,但少說也要人間的四個月。覃曜說會趕在七月之前迴來,讓覃疏放寬心。


    覃疏即便是一萬個不願意,也奈何不了她。覃舊活了上千年,從來是她想做的事,誰也攔不住,無一例外。


    雲豈化了原形,渾身淨白,肋展雙翅,長有一撮山羊胡子,腦袋上插著彎月獨角,四腳踏著柔軟的飄飄祥雲。覃曜隱了妖氣,騎在他背上。他們朝天宮而去,如影飛越。


    “覃姑娘,你去天宮做什麽?”


    “往酒泠殿的方向去便可。”覃曜摸了摸雲豈的毛發,柔柔軟軟的是很舒服,笑道:“雲豈,你的毛摸起來比夢貘的舒服多了,那家夥的毛同他性子一般!炸毛!”


    雲豈沒有理會她後麵的話,而是往上方的雲頭一衝,站定下來,化作人形,嚴色道:“酒泠殿可是天宮禁地!”


    翻身而下的覃曜對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顯得十分從容。她對他的話置若罔聞,打量著四方景色。冷月如鉤掛天邊,萬點繁星蔓無垠,原來此時的天宮正值夜裏。


    雲豈見她並不理睬,又解釋一通:“千年前輕酒上神形神聚散後,上神生前的府邸已被天帝設為禁地。雖沒有設結界,也無仙兵看守,但也是沒有誰敢違背命令去那裏的!”


    覃曜想起之前夢貘與她說,他曾偷偷去過酒泠殿,本想問雲豈如何得知無人去過。轉念間又把這話咽了下去,說:“少廢話!直說,你去是不去?”


    雲豈眉目微垂:“覃姑娘為何要去酒泠殿?”


    “我當然是去偷酒喝!”覃曜一臉的理所當然。


    “偷酒?”雲豈不解:“隻因如此?”


    “是啊。你若是要守著那個死規矩不肯去也無妨,我自己去便是。事兒辦完了,你按著時辰來殿外接我,可好?”覃曜自認很好說話。


    雲豈已近絕倒,外界傳聞果真不假,笑妄穀的穀主是個實打實的酒鬼,竟賭命來偷酒。自個兒任性也就罷了,這還扯上他了。


    雲豈一臉視死如歸:“罷了,既然帶姑娘來了,在下自當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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