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將軍的小院裏還亮著燈,所有的百姓都在傳,他和太子成了大離國的救世主,在高廣的天穹下,天空中那兩個用驚人力量誅殺妖魔的身影,縱然她看不清麵目,卻知道其中一個一定是他,她想,這樣的人大概真的是天神吧。


    他是一身是血的從外麵迴來,她很想問他招娣那裏去了,為什麽不找到她,那怕死了,也該把她帶迴家啊。


    他看過去淡漠又疲憊,似乎多說一句話都覺得累,她又不忍心,煮了些清淡給他送過去,他隻說了一句多謝,換洗後又匆忙出去了,便又是入了夜才迴來。


    杏兒想問問他招娣那兒去了,看見他倒映的窗欞上的身影,那是姑娘的房間,便知道不該再問了,他大概比誰都要傷心。


    她就一直坐他院中迴廊呆呆的看著,有他在心裏才會覺得踏實,


    有時候聽招娣口無遮攔的跟她抱怨,說將軍心腸黑,無論多晚從外麵迴來,一定是要去看看她的,就是半夜迴來他也會來,常常她正著美夢了就被他吵醒了,心情自然不好。


    竟有一次在飯桌上就跟將軍抱怨了,“我現在長大了,男女授受不親,不許進女子閨房。”她聽著也會覺著好笑,便是她有求將軍的時候,也是各撒嬌耍賴,也沒她介意過男女授受不親。


    看將軍的臉色恨不得堵住她的嘴,見她進來又很快淡定道,“我怕你被妖怪捉了去,再說了,你是我妹妹,又不是什麽陌生的男子,說什麽男女授受不親。”


    她覺得古怪,又聽趙媽跟她說過兄妹之間的閑言碎語,原本也不大信的。


    晚上去給招娣送衣服,便見兩人坐在小院子裏納涼,聽他咬著牙罵她,“死丫頭,怎麽什麽話都往外麵說,院子裏的事就我們兩知道就可以了,怎麽就把你教的那麽笨呢!到底隨誰了你?”


    “誰讓你吵我睡覺了,我正做著美夢呢。”又抱起她的小狸貓,“就算我不說,阿狸也是知道的,對吧,阿狸。”


    就見將軍目光銳利的掃向阿狸,阿狸象是受了驚似的一個哆嗦,從招娣懷裏掙脫出來往又躲的遠了些。


    她那時候不知道小狸貓是妖,就是覺得招娣這丫頭太無賴了,還把自己小寵物拉下水,想來那時候將軍就已經知道小狸貓是妖了。


    “你看看你,動不動唬著臉罵人,你就跟我爹一樣煩人!”


    聽將軍又驚又怒道,“敢情你把我當你爹了?”


    杏兒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不是親兄妹,難怪將軍悄悄偷看招娣的眼神象是情人才會有的。


    又聽招娣忿忿道,“你差不多了,動不動就唬著臉訓人,你再訓我,我便找個人嫁了,看你以後還怎麽管我。”


    “臭丫頭,我不是你爹,我也不想當你爹媽,還有啊,想嫁人也得我說了算。”


    招娣還要頂嘴,又聽將軍威脅道,“快睡覺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今天去賭錢了!”


    招娣已經很迅速的抄起地下的小狸貓,“我困了,要睡覺了。”


    後來聽府中的護院們說,她是城裏出了名的十方公子,賭坊的老板見到她都想流淚,因為她隻贏錢從來不會輸,而且每次贏的不是一星半點,逼的賭坊都快關門倒閉,最後老板無法,悄悄打聽這位所謂的十方公子,才知道是女扮男裝的姑娘,還是林將軍府裏的妹妹。


    在大離國正經人家都不會允許家裏女人賭錢的,老板便故意使人委婉的告知了將軍,將軍這才知道原來她在外竟是這麽胡作非為,罰了她一個月不讓出門,便連帶包庇的他們都一並罰了。


    那時候她覺得招娣真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可是轉眼之間,招娣就沒了,家裏已經是空蕩蕩的。


    柳逸在屋子裏呆了很長時間沒出來,她終於忍不住推門進去,聽他驚喜的喊了一聲,“臭丫頭。”


    等轉頭看見是她,他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失望。


    “我看見亮著燈,便進來看看,順便想問問,招娣到底去那兒了?她一定不會死,對吧。”都說好人不常命,禍害活千年,那招娣這丫頭絕對是來禍害將軍的,這樣的人怎麽會死呢。


    他又斂了神色,勉強扯出一抹笑,“是啊,她怎麽會死呢,去了很遠的地方,過一陣子我便會把她接迴來。”


    杏兒便不知要說什麽了,又聽他歎了一口氣,“她是極喜歡你的,等她迴來的,就要麻煩你陪著她了。”


    杏兒點了點頭,其實她是想來寬慰他的,可每次在他麵前總是心中慌亂,手足無措,又見他手撫著她用過篦子,極是難過,他有些無助的問她,“杏兒,我殺了她的小狸貓,她跟著愛慕她的男子走了,或許再也不會理我了,要怎麽辦才好?”


    他對她向來都是客氣淡漠的,第一次毫無設防的跟她說心理話,想必也是憋的極難受了,自己的心裏也是又酸又疼,便又想起招娣跟自己說過的話,鼓足勇氣道,“招娣說你從不相信她,說江度離有心要殺她你不信,說清河要害她你還是不信,河河說什麽你就信,非得要她魂飛魄散了你才會信的,招娣那丫頭最好哄,等她迴來,將軍便告訴她,她說什麽你都是信的,一直是信她的。”


    他臉色頓時刹白,自己一直把她當成個孩子看,從未跟她解釋過,自己不是不信,而是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現在她親眼看見自己殺了阿狸,便是怎麽解釋她也不會信了。


    “大概已經晚了,太晚了。”


    你終是不懂,我何曾對清河公主動過半點心思,便是小時候說她是心上人,不過是因為你總提起表哥故意氣你的。


    “不晚的,招娣那丫頭不懂人情冷暖,等時間一長,她定會明白誰才是真心待她的,一定會迴來找將軍。”


    他有些艱澀的搖了搖頭,看著眼前溫柔的女子心中有愧,丁家村的人與他有救命之恩,雖然不是他殺的,卻都是因他而死,輕聲道,“杏兒,是我對不住你。”


    杏兒微一愣,便以為他說的是自己心意,“將軍不欠我什麽,什麽都是杏兒一廂情願,那便是杏兒自己的事。”


    他隻是搖頭,又慎重道,“如今亂世,將來的事誰也不知道會怎麽樣,我想給你找個人家,你有了歸宿,至少將來有個依靠,不至於孤苦伶仃。”


    杏兒聽這話臉大變,咬著唇半天不吱聲,眼淚已經在眼圈裏打轉,又聽柳逸沉聲道,“我是為你好,給你找個有擔當的男子,我也放心。”


    杏兒咬了咬牙,跪下哽咽道,“杏兒不想嫁人,我甘願一輩子陪在姑娘左右,將軍若是嫌我拖累你們,我便絞了發做姑子去。”


    杏兒又重重叩頭道,“求將軍成全。”


    柳逸見她心意如此堅決,心中也是五味陳雜,歎息了一聲,又扶起她,“你這又是何苦呢?”


    杏兒隻是緊抿著唇,柳逸無奈又揮了揮手,“罷了,你下去休息吧。”


    如些堅貞剛烈的女子,真的是自己害了她了,又不知臭丫頭現在怎麽樣了,會跟著明昭躲在那裏?


    明昭雖然也心機深沉,對臭丫頭卻是一片真心,該不會讓人欺負她才是,又覺得她如此的狠心,縱然是自己做錯了,卻連個補救機會都不給自己,竟說十六年情份就這樣斷了,讓他如何不痛心疾首。


    想想他們的未來,便自己也有些茫然,倘若以前,前事後事或許一切盡在自己手中掌握,包括他和臭丫頭的後路,便是杏兒也能保全,而如今招娣跟自己離心離,便是一切計劃都要打亂了重來,未來的路每走錯一步,或許就是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他自從入京步步都很順利,便自以為計劃的天衣無縫,可是自從阿狸死了,他這才發覺自己每走的一步似乎都在朱厭的算計之中,就是蓮池那一夜朱厭的消失,也是在他自己的算計當中,如今這妖人死了,是不是還在他的局中,他設計自己殺阿狸,要的難道便是今日的結果嗎?


    窗外有人影微微一閃,他沉聲喝了一句,“進來。”


    有個黑衣人影出現在房裏,低聲道,“果然有人去了秘道那邊,不過就兩個人,象是探路的,兩個人進了秘道,一個人出來,想來那一個已經直接出了城,要在那邊找人接應的。”


    “沒驚動他們吧?”


    黑衣人搖了搖頭,“我們就暗暗跟著,沒出聲。”


    “那就好,你先迴去,悄悄守著,有能打草驚蛇,有了新情況速來報我。”


    那人猶豫了會,“我們還不知道是何人?要不要......”


    他話還未說完,便又被打斷,“不必了,你知道是誰,你們守著就可以,不要為難他們。”


    黑衣人應了好轉身便離開了。


    柳逸說不上自己什麽心情,早有預感她會這麽做,可得知真相時還是覺得失落傷心,她連他們保命的秘道都告訴他們的,可見是鐵了心要跟著明昭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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