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裏一室的幽靜,獅子形狀的香爐裏燃著上好龍涎香,明昭就站在正央,看著那個天神一般的少年踏著月色信步而來。


    外界傳言將軍林重年俊美異常,恐非我族類,其人心機深沉,手段兇狠,最近殺紅眼,遠遠便能聞到濃重的血腥氣,雖是人人敬畏,但不知從何時時,京城百姓已開始仰仗他的保護。


    明昭此刻才覺得疑惑,這個少年將軍,他是如何在短短一年多時間裏有了自己的勢力,如果說起先是借清河走進了朝堂,可他現在手上的力量卻已經不受清河控製了,或許在更早,他便有了這一步棋,便是有所圖才來的,最讓他看不明白的是國師,明明有了可以阻止他的勢力,竟好象要故意放任林重年一般。


    可是大概誰也不知道,這個手段冷厲的少年在自己妹妹麵前卻是一個溫和和善卻又無可奈何的家長。


    明昭第一次這麽仔細觀察一個人,眼前這個將要走近他的少年早已沒有了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稚氣,聽說他這幾天日夜在京城搜查,此刻又深夜前來,可見內心急迫,可看他麵色堅毅,神色冷靜,曾露出半分。


    見他走近,明昭微微一笑,“你來了,久候多時。”


    他說的直白,早算計好的,林重年又不傻,再做出驚訝的反應反而顯得虛偽,


    他走到他跟前,並非在大殿,竟也是行了大禮,“重年見過太子殿下”


    明昭也有些吃驚,連忙扶起他,“將軍莫要多禮。”


    “舍妹多蒙太子照顧,重年感激。”


    明昭臉色微微一頓,歎道,“將軍無需謝我,是招娣將文昭的魂魄帶迴來的,是我要謝謝她。”


    是那小妖帶著她去的,難怪自己四處找不到她,柳逸心中又是一痛,定她連命都不保,卻還記得卻找文昭的魂魄,而自己明明就在她的眼前,她也不肯饒過師兄的性命,在你心裏,我沒有文昭重要還是沒有太子重要。


    “舍妹還好嗎?”


    “安然無恙。”


    他心裏緊繃的那要弦才算放鬆了些,“那我便放心了。”


    便又聽到明昭幽幽歎道,“她與文昭皆被那邪物照過,文昭以死,現在最危險的人便是招娣,說句不怕將軍笑話的話,我很喜歡她,也不願她出半點事。”


    在柳逸聽來,這分明是明昭分明在借臭丫頭提醒他脅迫於他,卻不曾想明昭這番話卻是發自真心。


    “太子要京城清明,我要舍妹平安,這次不妨我們聯手。”


    柳逸很清楚,他和太子不可能成為永固的同盟,但目前在魂鏡這件事上,他需要他的助力,


    可一旦妖孽盡除,天下清明,那便是他與明昭反目之時,因為太子最倚重的重臣,便是他要誅殺的對象,這一點便是與清河,這也是為什麽他一心助清河的原因。


    明昭等的就是這句話,又遣散了內侍,將門關了。


    “不準人踏入這裏一步,違者斬!”


    也不知兩人密謀劃了什麽,東宮的侍衛總管在門口守了大半夜,才見太子與林將軍從殿內出來,太子雖是一臉的疲憊,眼中卻熠熠生輝,定是大事已成。


    “帶我去見舍妹,今夜我要將她帶迴家。”


    明昭猶豫了會,“她已經睡下,你何不將她安置在東宮,我已加派人手保護她,不會有事。”


    柳逸心道在你手裏便又是多了一個威脅我的籌碼,更何況你連九殿下都護不住。


    明昭看出他的心思,“皇宮乃王氣正道,又處處玄機符陣,又豈是妖能輕易進來的,九弟是被皇姐所殺,你妹妹身邊的狸貓妖也是被她引起來的。”


    見柳逸麵色不變,又歎道,“我知皇姐對你情重,你大概以為我是故意挑撥你們之間的關係,你自己留心便是,莫讓她害了招娣。”


    柳逸不動聲色點了點頭,又四處望了望,“帶我去見招娣吧。”


    “你隨我來。”


    明昭領著他出了正殿,一直往後院走,明裏仍是東宮的侍衛,但柳逸也感覺到這裏處處是暗樁,高手如雲,皇帝雖含生怕死,表麵寵信清河與國師,但其實也精得很,隻一味裝傻,朝政大權仍隻交到太子的手上。


    明昭所謂的安排好去處便是他寢殿的偏殿,雖是非常時期,柳逸心中仍有些刺心,這個死丫頭不知孤男寡男多有不便麽,睡在一個男子旁邊的房間,將來傳來出去,還要不要名聲了。


    便又忘了在家她也是與自己住一個院子。


    “住旁邊方便些,出個什麽事我便能聽到了。”


    柳逸問,“她這幾日可有闖禍?”


    明昭現在一心要拉籠柳逸,違心道,“令妹乖巧的很。”又續道,“招娣棋藝高超,我都不曾贏過她,想來是林大人教的好。”


    內侍在身後低低道,“林姑娘就有一樣不好,總愛悔棋。”


    柳逸心裏微有些疑惑,她都沒有好好學過,何來的棋藝高超,便又覺得是太子胡說。


    明昭命侍女掌了燈,便要領著他們進去,柳逸擺了擺手,“不用掌燈,你們也不用進來了。”


    明昭微微一愣,“我想她已經睡下了,你這樣摸黑進去,莫要嚇著她。”


    柳逸冷冷一笑,“她連引魂魄這種事都敢去,這點小事又豈能嚇著她!”


    明昭聽著他話裏有怨氣,他不知道江度離是因鳳息而死,隻覺得是招娣亂跑讓柳逸生氣了,倒曾聽文昭說過,招娣不聽話時,林重年便會拿戒尺打她,這迴怕是又要挨罰了。


    明昭微微一笑,“那我便為她求個情,饒她這迴罷。”


    柳逸不見喜怒,淡聲道,“我會遵守與太子的約定,隻自動麽管教舍妹,這是臣的家事,太子莫要插手才好。”


    明昭有些悻悻的,想要解釋,便見柳逸已經推開門進去了。


    殿內很安靜,隻有她淺淺的唿吸聲,他刻意的放輕了腳步,走到她床前。


    她睡的很熟,薄薄的一層月光透過軒窗落在她的臉上,象是渡上一層銀光,嘴象微微上揚著,安祥而美好。


    柳逸怔怔的看著她,這些日子內心的煎熬和痛楚此刻全部化作了酸楚,那種心情便象是家長找到離家出走的孩子,失而複得的驚喜,想要狠狠的抱住她,她沒丟,就在這裏。


    想想她做下的事,又想要狠狠的揍上她一頓才覺得解恨,又想到師兄和小妖,又愛又恨又是萬般糾結痛楚。


    鳳息正在做夢,夢見自己和阿狸坐在天下第一樓,便又見朱厭來了,陰惻惻的笑道,“小丫頭,我的花老是不開,借你的魂魄給我養養蓮花。”


    “不借不借!你去別家找去!”


    一會又換了一個場景,灰暗的天空,四周一片死寂荒蕪,眼前突然出現阿婉的臉,指著腳下突然出現的屍山血海,“你看他們多慘,你是帝姬,維護六界安寧是你的使命。”


    她嚇的不輕,便想要走,“我要做什麽!”


    “殺了朱厭!”


    “我殺不了他的,我不管我什麽都不想管!”


    鳳息腦海一個激靈,突然就醒了,意識還沒清明過來,便見眼前一個模糊的身影,意識一點一點的恢複過來,是柳逸。


    他站著不動,就這樣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目光很陌生,痛楚的憎恨的還有很狂熱,她分不清那是擔憂還是厭惡。


    鳳息想起來了,是自己殺了他的師兄,他還在怨恨自己。


    她下意識的坐起來,發揮一慣敢做敢當的作風,“阿狸已經走了,你找不到他的,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他萬般柔腸百轉瞬間皆被她打破,“穿上衣服跟我迴家!”


    她搖了搖頭,勸道,“冤冤相報何時了,你師兄已經死了,就算我後悔沒饒過他,他也迴不來了。”


    好吧,看柳逸這麽難過,她承認她有一點後悔了,早知道就該把江度離變成無用的廢人,不該讓阿狸殺他的,隻是她鳳息做事向來爽處,要死要讓人痛快死,不符合她的作風。


    “我自有保護自己的法子,你看著我心裏也會不痛快的,就別管我.......”


    她的話被柳逸一聲怒喝打斷,“林招娣!”


    連門外聽到的明昭都駭了一大跳,擔心林重年心晨發火把招娣給揍一頓,便微微推開了半扇門往裏瞧。


    林重年背對著他看不清,鳳息坐在床上,一副心虛的表情。


    鳳息拉高被子,把自己團住,又低下頭把臉埋在膝蓋上“我知道你疼我,不能殺我報仇,所以隻要看到我就會越發的難過。”


    驀的,感覺被人很大的力氣拉進了懷裏,她貼在柳逸的胸前,聽著他的急亂的心跳,隱隱能感覺到他的痛楚和恐慌。


    她從他懷裏抬起頭,一眼便看見他眼裏的淚光,心口便又劇烈的疼了起來。


    他聲音壓抑,低低一字一頓的咬牙道,“林招娣,你是嫌我命太長嗎?”


    明昭看得心裏大駭,這兩兄妹居然是這樣的關係,便又悄悄關上房門,又轉身對內侍雖道,“今日之事不準傳出去!”


    內侍委屈,是你自己打開門偷看的好嗎,我明明什麽也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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