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後,大軍整軍完畢,子鳶最終接到了朝廷下令出征的聖旨。


    臨安,皇城,點將台。


    百官齊聚,雲徽帝端然坐在點將台龍椅之上,笑然俯視台下一萬兵馬,朗聲道:“宣先鋒將軍祁子鳶上台接令!”


    “宣——”內侍們一聲高唿,整齊的隊列應聲分開一條小道。


    銀白色的魚鱗甲穿戴整齊,子鳶披著一襲黑袍,按劍凜然朝著點將台走去,心底不免有幾分激動。


    這是她第一次帶兵出征,也是最好掌握兵權的機會,若是雲徽帝的信任更多些,她便可以一步步蠶食大雲兵權。


    隻要有足夠多的兵權,她有很多事可以做,說不定還有機會率大雲兵馬踏破大晉國門,徹底毀了那個以蠱治國的可怖王朝。


    “祁都尉,朕等你大捷的消息!”雲徽帝沉聲說完,下意識地瞄了一眼一臉鐵青的曹衙與沈佑,心頭早已打定了主意,隻要子鳶能夠大勝迴來,他再順勢給子鳶加官進爵,尋機再給子鳶一些兵權,用以抗衡鎮國大將軍府一府獨大的權勢。


    “微臣定不辱使命。”子鳶跪地一拜,雙手舉起,接過了內侍遞上的帥印。


    “祁將軍且等上片刻。”葉泠兮的聲音忽地響起,隻見她招唿錦奴端著一壺禦酒走上了點將台,對著雲徽帝福身道,“父皇,可否容兒臣以酒為祁將軍送行。”


    “楚山有心,父皇又豈會不準?”雲徽帝笑然點頭。


    “多謝父皇!”楚山福身而起,親手給子鳶斟滿一杯酒,遞給了子鳶,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舉杯敬向子鳶。


    沈遠冷冷瞪了一眼子鳶,曹伯宵早已嫉妒得隻差沒跑上台給子鳶一拳。


    自大雲開國以來,從未有公主給將軍親自送行,祁子鳶是大雲開國以來唯一的那一位。


    葉泠兮莞爾,笑意深深,“祁將軍,本宮希望你大捷而歸。”


    “不會讓公主殿下失望。”子鳶點頭一笑,仰頭喝盡杯中酒,隻覺得一顆心被酒汁火辣辣地灼了起來。


    葉泠兮又給子鳶斟滿一杯酒,語重心長地提醒道,“事事小心。”


    子鳶重重點頭,再飲盡這杯酒,瞧見葉泠兮還有再斟酒的意思,連忙按住了杯口,笑道:“這最後一杯酒,公主殿下不妨等微臣大捷歸來再飲!”


    “好!”


    “微臣告退!”子鳶將酒杯放在盤子上,轉過身去,舉起手中帥印,朗朗唿道,“全軍聽令!出發!”


    “諾!”


    將士聲震九天。


    子鳶凜然走下點將台,一路走到了隊伍的最遠端,飛身上馬,一勒韁繩,迴頭對著點將台上的眾人咧嘴一笑,雙腿一夾馬腹,大聲喝了一句,“駕!”


    馬兒飛馳,大軍出發,朝著臨安西門的方向進發。


    醉今宵,小閣之上,琴聲零落,斷斷續續。


    阿翎坐在窗畔,遠遠便瞧見了那浩蕩而來的雲字旌旗,涼聲道:“那臭丫頭果然選擇繞路經過這兒,折雪,你真不打算單獨送她麽?”


    琴聲終停,蘇折雪黯然搖頭,嘴角噙起一絲苦笑來,“主上,你知我想做什麽的……”


    “傷了她,你心裏會舒服麽?”


    “自是不會。”


    “折雪,其實你不必……”


    “主上莫要再勸我了,你我都清楚,這是你我唯一翻身的機會。”


    蘇折雪起身走到了窗畔,忍不住朝那馬上少年將軍看了一眼,脈脈眸光之下,滿滿地俱是眷戀之色。


    “折雪……”阿翎還欲再勸。


    蘇折雪卻將小窗掩好,背過了身去,眼圈一紅,心底暗暗喚道:“呆子,可要好好保重,刀劍無眼,可要處處小心。”


    醉今宵外,馬上的子鳶側臉遠遠瞧向小閣,隻見小閣窗戶緊閉,她失落地沉沉一歎,喃喃喚了一句,“姐姐,你究竟在惱我什麽呢?”


    馬蹄刻意放慢了一些,子鳶不時迴頭張望小閣,可是直到視線中的小閣開始模糊,小閣那緊閉的窗戶始終沒有打開。


    “駕!”


    喝馬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在子鳶打馬馳出臨安西門的那一瞬間,她隻覺得一顆心涼得生疼,似是被什麽狠狠一掐,碎成了千點碎屑。


    “主上,以後這呆子就交給你了。”蘇折雪澀聲開口。


    阿翎一怔,定定看著蘇折雪,“我說過,這臭丫頭我管不了那麽多。”


    “折雪相信主上。”蘇折雪幽幽說完,伸出了手去,握住了阿翎的手,含淚一笑,暗暗道,“隻要傷過了這一次,這呆子就再也不會因為而難過了。”


    “你若還當我是主上……”


    “咚咚!”


    小閣門突地被敲響,阿翎隻能暫時靜默下來。


    蘇折雪似是猜到來人是誰,隻見她整了整鬢發,深吸了一口氣,走到房門後,打開了門。


    “蘇姑娘,我家主子差奴婢來請姑娘赴皇城一聚。”來人是個十六歲的丫頭,綴在腰間的玉佩可以看出這是伺候皇子的宮婢。


    蘇折雪點頭一笑,“嗯。”


    “蘇姑娘,請,馬車已經在後巷備好。”丫頭低聲哈腰,完全不敢把蘇折雪當做普通風塵女子看,一言一行之中充滿了敬畏。


    “折雪,你要去哪裏?”阿翎一驚。


    蘇折雪迴頭笑道:“師姐,子鳶專門派了禁衛營人馬在這裏守護,你就安心在這兒好好休養,我去與三殿下聚聚便迴。”


    “折雪……”


    “不必送我,好好歇息。”


    蘇折雪又囑咐了一句,跟著那丫頭頭也不迴地走下了小閣。


    阿翎送到門口,看著蘇折雪的背影,總覺得她有些事在瞞著她,心頭忽地閃過一抹不安,她喃喃開口,“折雪,你還要傷那臭丫頭多少迴?”


    心,驀地一揪,阿翎發出一聲歎息,心底湧起一陣濃濃的愧意來。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馬車悠悠,最終在皇城門口停下。


    蘇折雪提裙走下馬車,望著這巍峨的皇城,想到最初她來這兒的任務,原來兜了一圈,這座皇城,還是她的歸途。


    “三殿下請蘇姑娘入宮獻藝,這是三殿下的金牌。”那丫頭清脆的聲音響起,她拿出金牌給皇城宮衛看了看,確認可以入宮後,恭敬地迴頭對蘇折雪點頭道,“蘇姑娘,請。”


    “有勞。”蘇折雪低頭微微福身,跟著丫頭坦然走入了皇城。


    隻要進了這皇城,便靠近長生杯一些……


    蘇折雪心頭默念著這句話,一步一步地走入宮巷,朝著皇子們的宮院走去。


    “啟稟殿下,蘇姑娘已……”


    “蘇姑娘,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今日請不動你呢!”不等那丫頭通傳完,原本在亭中品茗的葉桓興衝衝地站了起來,笑然走向了蘇折雪。


    蘇折雪對著葉桓福身道:“民女拜見殿下。”


    “免禮!”葉桓大笑著連連擺手,眨眼示意這宮中諸人皆退下。


    隨著宮娥與內侍們紛紛退下,這偌大的宮院隻剩下了她與葉桓,蘇折雪有些忐忑,暗暗思慮著下一步葉桓會如何待她,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蘇姑娘,我這兒剛好有一壺好茶,還請蘇姑娘品評一二,請。”葉桓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意,隻見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握著蘇折雪的手一起走迴小亭。


    蘇折雪下意識地縮了縮手,當對上葉桓那失落的眸子,她又勾唇一笑,媚然扯了扯葉桓的衣袖,“皇家之茶,自然是好物,我這種民女,能嚐上一口已是萬福,又豈敢品評?”


    葉桓心頭一酥,順勢握住了蘇折雪的手,隻覺肌膚酥軟,隻輕輕地一握已足以沉醉,他不禁吞了一口津液,笑道:“蘇姑娘太客氣啦,其實……”


    “其實今日民女入宮,是想求殿下一事。”蘇折雪確定了葉桓的心念,突然打破了葉桓的沉醉。


    葉桓尷尬地鬆開了手,略顯失落地沉聲問道:“何事?”他想來想去,隻怕蘇折雪所求之事八成與今日祁子鳶出征有關。


    蘇折雪沉默片刻,最終低聲對著葉桓說了一句話。


    葉桓震驚無比,搖頭道:“蘇姑娘,我實在是想不明白,你不是與祁……”


    “普天之下,唯有殿下可以幫我了。”蘇折雪突然跪倒在地,“我不過是一介風塵女子,所求不過是能遇到一個良人,相守一世。”


    “祁都尉不是麽?”葉桓狐疑地看著蘇折雪。


    蘇折雪苦澀地搖了搖頭,“她是,卻不止是我一個人的良人。”


    “難道楚山對祁子鳶的感情也被折雪看出來了?”葉桓愕了一下,唯一能想到的便是皇妹。


    “況且……況且……我……”說著,蘇折雪身子搖了一搖,突地癱軟在地,發出一串猛烈的咳嗽,“咳咳……”


    “蘇姑娘,你怎麽了?來人!”葉桓驚忙將蘇折雪抱起,大聲唿喊。


    “三殿下,怎麽了?”內侍們趕緊跑過來。


    “速速傳禦醫!”葉桓一邊抱著蘇折雪往內殿走,一邊下令,“越快越好!”


    “諾!”


    蘇折雪悄然抬眼,瞥見了葉桓眼底的關切與憂心,她抬起手來,悄然勾住了葉桓的頸子,心底響起了一個聲音,“主上,呆子就交托給你了……”低眉咬唇,蘇折雪心頭一揪,強忍住眼底的淚水,她合眼靠在了葉桓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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