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烈日當空,暑氣逼人。


    皇城之中,鳴蟬依樹而歌,添了幾許喧囂。


    子鳶換了身常服來到錦蘭宮外,手中還捧著早晨送來的錦盒。


    待宮女通傳之後,沈貴妃宣子鳶入宮覲見。


    “微臣拜見貴妃娘娘。”


    沈貴妃斜倚在雕花欄邊,遠遠眺望著小亭外的景色,聽見子鳶的聲音,隻是輕輕揮手,示意左右退下,“你們都下去吧。”


    子鳶愕了愕,一時猜不透沈貴妃今日究竟葫蘆裏賣什麽藥?


    沈貴妃站了起來,一雙鳳目含笑上下打量了子鳶一眼,最後落在了錦盒上,“祁都尉,你今日此舉,倒讓本宮想不明白了。”說著,沈貴妃伸出了手去,指尖輕輕拂過錦盒,“本宮的原話是,若是祁都尉喜歡這禮物,今日來見。可現在看來,祁都尉似是想要把這禮物退迴?既然如此,為何不差人來退,何必走這一遭呢?”


    子鳶嘴角勾笑,“這件戰甲甚是好看,微臣確實喜歡,可是這戰甲裏麵藏了一句詩句,於情於禮又實在是不宜收下,所以,今日隻好將原物送還。”說著,子鳶將錦盒放在了小亭石桌上,對著沈貴妃拱手一拜。


    沈貴妃輕輕一笑,“祁都尉不妨先聽本宮講個故事,再決定退與不退此禮?”


    “願聞其詳。”


    沈貴妃目光悠遠,側目遠遠地瞧了瞧小亭外的柳色如煙,“這身鎧甲有個名兒,叫做雁翎鎖心甲。”


    “二十年前,這具雁翎鎖心甲本是一名少年將軍的愛物。不論是朝廷要求剿匪,亦或是隨軍征伐外亂,這少年將軍俱是軍中翹楚,閃耀的好像是天上星辰。”


    “最難得的是,他還是個癡郞,一顆心如同這鎖心甲名字一樣,鎖住一個女子的心,便一世不離不不棄……”


    沈貴妃突然停了下來,笑容一深,忽地不發一言。


    子鳶琢磨著沈貴妃說這個故事的深意,心底暗暗猜想,莫非那少年將軍曾與沈貴妃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往事?


    “最後……那位將軍去了何處?”


    子鳶低聲問了一句。


    “自古將軍百戰死,他本來死在沙場之上,偏生沒有死得其所。這件鎖心甲本該鎖住一顆真心,可惜,最終隻是個鏡花水月的笑話。”沈貴妃自嘲地迴過頭來,將桌上錦盒往子鳶麵前推了推,“本宮送此甲給你,並非是為了讓祁都尉著甲上陣,隻想讓祁都尉把這具鎖心甲埋在應該埋的地方。”


    子鳶遲疑了一下,這沈貴妃突然送禮,居然隻為了讓她把寶價帶到寒西關掩埋?


    想來想去,還是雲裏霧裏,完全不知道沈貴妃究竟想做什麽?


    “怎的?不願為本宮做此事?”沈貴妃臉上笑意一僵,挑眉冷冷看了子鳶一眼。


    目光如刀,子鳶知道沈貴妃素來不是好招惹的主兒,如今雖然猜不透她想做什麽,但是此事若是拒絕了,必定會與沈貴妃結下什麽梁子,於日後行事實在是大大不好。


    “微臣願為貴妃娘娘辦成此事。”子鳶低頭,拍了拍錦盒。


    “很好,那就先退下吧。”沈貴妃揮手示意子鳶可以退下。


    子鳶抱起錦盒,低頭拜退。


    錦蘭宮門前,身穿金絲紅裳的景柔公主急匆匆地帶著兩名宮女走來,才踏入錦蘭宮門,便瞧見了子鳶雙臂端著的錦盒,不由得臉色一沉,鼓著紅彤彤的雙腮怒然攔住了子鳶的路。


    “又是你!是誰給你的膽子,竟然亂動本宮的東西!”


    子鳶一怔,低頭看了一眼錦盒,“公主殿下的東西難道是這錦盒中的雁翎鎖心甲?”


    “你竟然知道這甲衣的名字!”景柔公主怒叉小腰,更是氣極,“你給本宮放下!放下!來人!給本宮拿下這個小賊!”


    子鳶聽得一頭霧水,“等等,公主殿下這話微臣實在是聽不懂!”


    “你這個無賴!把本宮的東西還來!”景柔公主見左右實在是動得太慢,忍不住自己出手,準備去搶子鳶手中的錦盒。


    沈貴妃聽見了外間的動靜,悠悠地走了出來,似是不準備阻止景柔與子鳶的衝突,隻見她眉眼往景柔身邊的貼身宮女使了一個眼色。


    宮女悄然在景柔公主腳下伸出了腳尖,景柔公主一個不察,整個人重心不穩,便朝著地上栽去。


    “公主小心!”子鳶連忙放下錦盒,伸手去拉景柔公主的手臂,隻覺得腳下被什麽一絆,身子一個不穩,原本已拉住景柔公主,卻因為這一絆,整個人往景柔身上撲去。


    “你!”景柔公主又羞又怒,想要推開子鳶,偏偏根本推不了動她分毫,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子鳶撲倒在了自己身上。


    “放肆!本宮要摘了你的腦袋!要你淩遲處死!”景柔公主慘聲大唿,兩名侍衛上來扯起了子鳶,將子鳶拉到了一邊。


    “祁都尉,你好大膽子!”沈貴妃怒聲大喝,錦蘭宮上下跪倒一地。


    子鳶錯愕無比地看著沈貴妃,恍然明白,一切的一切不過是沈貴妃設下的局。


    若是今早沒有收下錦盒,又豈會出現還盒後事,又豈會聽沈貴妃說的那些雲裏霧裏的話,稀裏糊塗地答應什麽埋甲之事。


    “母妃!”景柔公主掙紮起身,委屈無比地跑向沈貴妃,哭著緊緊地抱住了母親。


    “貴妃娘娘,微臣方才不是故意唐突公主殿下,方才隻是一個意外,何況……何況……”子鳶的目光落在了那個錦盒上,“這雁翎鎖心甲不是娘娘你囑咐微臣,要帶去寒西關掩埋麽?”


    “嗚嗚……這雁翎鎖心甲是本宮打造來送……送……未來駙馬的!母妃怎會……怎會……”景柔公主越聽越委屈,突然一頓足,怒指子鳶,“你這個無賴!無賴!”


    沈貴妃冷冷看著子鳶,“祁都尉,為何你會有這個錦盒呢?”


    “這……不是娘娘你送給……”子鳶的聲音突然停下來,此時此刻,她已清楚,不管她說什麽,做什麽,也終究是徒勞。


    “本宮才聽見有人通傳你來送禮,卻不想一出來便瞧見你那班欺負纓兒!”沈貴妃一臉驚異,“不對啊,這錦盒既然是纓兒送給未來駙馬的,為何你要退迴?難道是你們兩人私下吵鬧,所以你才準備退迴?”


    這個沈貴妃,再如此說下去,隻怕是越說越黑,旁人聽了去,還以為她祁子鳶與景柔公主早已兩情相悅,今日不過是來胡鬧而已。


    錦蘭宮外,探出了幾個圍觀的宮女腦袋,笑瞧著這裏麵的動靜。


    自古宮中的是非傳得甚快,今日錦蘭宮的這場好戲又豈會讓宮娥們錯過?


    不多時,幾乎整個皇宮都知道了祁都尉今日負氣退還定情信物,現下正在錦蘭宮大鬧呢。


    “不好了,公主殿下,祁都尉好像惹上大事了。”錦奴急匆匆地趕迴宮中,通報葉泠兮。


    “什麽事?”葉泠兮驀地一驚,迴宮才小憩了一兩個時辰的她,臉上帶著些倦容,聽見子鳶有事,眼底俱是沉沉的憂思。


    “好像是祁都尉今日退迴了景柔公主送他的定情信物,沈貴妃正準備重罰祁都尉呢!”


    “怎麽會?”葉泠兮心頭一涼,連忙提裙快步朝殿外走去,“錦奴快隨本宮來。”


    “公主殿下,這萬萬不可強闖錦蘭宮的!”錦奴思來想去,這後宮早已有不成文的規定,誰也不敢去插手錦蘭宮的大小事務,公主若是趕去錦蘭宮解圍,那可是犯了大忌的!


    “你隻須告訴本宮事情始末,本宮便可以全身而退。”


    “可是……”


    可是錦奴又怎麽攔得住葉泠兮?隻好邊走邊向葉泠兮稟告今日聽到的一切。


    一刻之後,葉泠兮已來到了錦蘭宮外,略微整了整雙鬢發絲,葉泠兮已含笑端然走入了錦蘭宮,“楚山拜見貴妃娘娘。”


    沈貴妃目光一沉,沒想到楚山會突然出現,“楚山,你怎麽來了?”


    子鳶瞧見葉泠兮,急聲道:“公主你來得正好,你知道……”


    “祁都尉,什麽都不用說,由本宮來。”葉泠兮示意子鳶放心,笑然上前,挽住了景柔公主的手臂,憐惜地給景柔公主擦了擦眼淚,柔聲道:“皇妹不要傷心,都是皇姐沒處理好,才讓皇妹你受委屈了。”


    “三皇姐,你要為我做主!”景柔公主心頭一酸,抱住了葉泠兮,嗚嗚大哭起來。


    葉泠兮對著沈貴妃再福身一拜,笑道:“貴妃娘娘,今日之事,想來隻是一個誤會,究其緣由,都是因為楚山處事不周,才累及皇妹聲名,令皇妹遭了如此大的委屈。”


    “哦?”沈貴妃冷眸在葉泠兮身上轉了轉,“本宮倒想聽聽看,究竟是怎樣的處事不周?”


    葉泠兮點頭輕笑,拍了拍景柔公主的手背,對著她眨眼一笑,附耳低聲道,“一會兒依著皇姐來,皇姐幫你出氣。”


    “嗯!嗯!”景柔公主狠狠瞪了子鳶一眼。


    葉泠兮沿著景柔公主的視線瞧去,對著子鳶微微低頷一笑,揚聲道:“祁都尉,此事若是不解釋清楚,你犯上的可是欺君大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傾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流鳶長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流鳶長凝並收藏傾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