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照,醉今宵前堂酒酣歌甜,一片歡騰。


    “籲——”一抹染血藍影忽地勒停了馬兒,從馬背上疾然翻下,甫才落地,便興衝衝地往醉今宵前堂走了進去。


    “姐姐!姐姐!”子鳶的突然闖入,半身血氣,讓前堂中的買醉客與歌姬們俱是大驚失色,慌亂地退到了一邊。


    在堂中招待生意的老鴇一瞥見子鳶,便沉著臉走了過來,伸手便去擰子鳶的耳朵,“我說這位爺,辦案受了傷就好好在你禁衛營養著,這樣帶著血腥味兒闖進來,這是要觸老娘黴頭是吧?再說了,要找姐姐,上飄香院去找,老娘這裏的姑娘,可不是你出得起價的!”


    子鳶扭身避開了老鴇的手指,嘿嘿笑道:“媽媽,我這不是高興麽,今日都尉大典,我……”


    “你還說,快給老娘滾出去!”老鴇不想聽她說完,隻見她抬手在子鳶屁股上打了一下,“老娘這裏可是個太平地方,你小子想來喝酒尋歡,可要先把這身血腥給老娘洗幹淨了再進來!


    “唉,媽媽……我這……”子鳶連連搖頭,分明今日已還她活人身份,她出入醉今宵已不必再偷偷摸摸,偏生這老鴇還裝作不認識她,一直要趕她走。一想到這裏,子鳶似是想到了什麽,平日蘇折雪小憩到這時,必定也出來幫襯著生意了,為何現在並沒有瞧見她的蹤影?子鳶一邊賴著,一邊到處看了看,目光最後落在了二樓,上麵站了十名威武家將,她是識得的,不是鎮國大將軍府的,又是誰人?


    難道又是沈遠這廝來找姐姐?


    子鳶心頭一涼,隻覺得傷口處被誰猛地一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蹙眉瞪向了那個偷襲之人,卻瞄見了阿翎一雙冷冰冰的眸子,不由得賠笑道:“阿翎姑娘,手下留情……留情……”


    阿翎白了子鳶一眼,微微對著老鴇點了點頭,道:“媽媽,這無賴由我來趕走,你且去招唿著客人。”


    “也好,這臭小子好端端的來壞老娘的生意,真是可惱!”隻見老鴇氣唿唿的說完,轉過身去,又變作了一張和和氣氣的臉,她笑盈盈地對著前堂中的客人連連賠笑,“諸位客官不用慌張,這位禁衛營的大爺實在是太沒規矩,我醉今宵不做他的生意,大家繼續喝,繼續歡樂,老娘在這裏給大家陪不是了。”


    聽著老鴇如此解釋,又瞧見了方才老鴇對子鳶的冷言冷語,眾位買醉客也都放下心來,甚至還有幾人起哄道:“掃興,掃興,你這臭小子怎的還不出去?”


    “你……”子鳶冷眸瞪了這幾人一眼,還不等話說出口,已被阿翎揪著耳朵拖出了醉今宵的大門。


    “疼!疼!疼!”


    阿翎聽到子鳶連連唿痛,手中的力道忍不住鬆了三分,可腳步卻不敢多停一分,當下扯著子鳶走出大門,拐入了後巷,鬆開子鳶的耳朵後,故意提高了聲音,喝道:“臭小子,快滾!惹惱了媽媽,當心下迴永遠不招待你了!滾!”


    子鳶吸了吸氣,揉了揉耳朵,低聲怨道:“阿翎姑娘,你好的不學,偏學媽媽這一招,可知道多疼?你瞧,我本來今日就負傷了的,你還這樣待我!”


    阿翎警惕地瞧了瞧四下,瞧見這後巷空無一人,另外一端又是死胡同,這才突然走近了子鳶,二話不說,欺身將子鳶逼到了後巷陌路,冷冷地道:“給我瞧瞧傷口。”


    子鳶愕了一下,尷尬地看了看這裏,“這裏可是後巷,就算是處理傷口,也讓我翻牆迴姐姐的小閣啊……”


    “給不給?”阿翎不容她唧唧歪歪,忽地伸出了手去,扯開了那條緊壓右肩傷口的汗巾,目光已灼灼地落在了傷口之上。


    “嘶……”畢竟這汗巾壓久了傷口,不免有些沾黏,被阿翎揭開的瞬間,還是讓子鳶忍不住發出一聲倒吸。


    阿翎眉心微微一蹙,聲音竟柔了一分,“忍著些……”說完,便伸出了手去,手指小心翼翼地翻開了那些粘在傷口處的破衣。


    “阿翎……阿翎姑娘……在這兒治傷,別人瞧見了,怕還以為你跟我在……在……”子鳶突然覺得兩人這樣的姿勢甚是曖昧,若有人路過後巷,瞧見這樣一幕,還以為是兩個不害臊的在後巷偷情。


    一想到這兒,子鳶不由得紅了雙頰,往後退了一步,後背緊緊貼在了牆上,“阿翎姑娘,我們還是迴姐姐的小閣去,好麽?”


    “噓……忍著!”阿翎冷冷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子鳶還沒反應過來,便瞧見阿翎從懷中摸出了一包小囊,似是早就準備好了。


    子鳶怔怔地看著阿翎,“你……你要在這兒給我……”


    “治傷!”阿翎臉上一紅,想到方才與子鳶的對話,頗有幾分曖昧之意,連忙解釋道,“今日沈少將軍來找折雪尋歡,這前堂後院俱有他的守衛,你若是貿然翻入後院,必定會驚動他,到時候折雪也不知道如何給你解圍。”


    “可是……”子鳶想到今日是太過高興,這才決定從正門迴醉今宵,到時候佯作喝醉了酒被抬下廂房歇息,也好讓蘇折雪找機會給自己治傷,也算是名正言順。即便是被各種探子瞧見了,也隻會以為她好色成性,性命大事也比不上去醉今宵見相好的,今夜隻怕也能過得安穩些。


    可沒想到,今日竟會撞上沈遠這個討厭鬼!


    “這後巷三個時辰之內不會有閑雜人等經過,折雪已經吩咐好了人照看著,你就別擔心別人會瞧見你……”阿翎又解釋了一句,搖頭道,“原以為這東西會用不上,卻沒想到你這臭丫頭還是負傷了。”說著,阿翎拉著子鳶坐了下來,將小囊打開放在腳邊,“今日莫非有什麽變數?”


    子鳶點點頭,複又搖頭笑道:“管他什麽變數,隻要能安穩過了今夜,這禁衛大典的鼇頭必定是我的!”


    “你今日傷成這樣還沒有贏?”阿翎怔了一下,定定看著子鳶。


    子鳶笑道:“今日本來是要較出高下,偏生九千歲那老狐狸來了一句,為國惜才,把最後一戰拖到了明日。“說著,子鳶又笑了笑,“不過也好,讓我休息一夜,明日勝算便能多些。”


    阿翎微微舒了一口氣,眸底浮起一絲涼意來,“今夜可不會安穩,若是今日沒有那沈少將軍在,或許你小子的歪主意還能成效一二。”說完,阿翎聲音微微一柔,“忍著些。”


    子鳶驚喜道:“阿翎姑娘,還是你懂我,知道我今日是故意往正門迴……啊!”子鳶話說到了一半,便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唿,可聲音才發出一半,便被阿翎的手給狠狠捂住了嘴。


    濃濃的酒香與藥味兒在傷處升起,子鳶咬牙強忍,待阿翎鬆開手來,不覺已是滿目通紅,憋滿了淚水。


    阿翎心頭微微一痛,白了子鳶一眼,手上的動作卻輕柔了七分,“要哭便哭出來,我不會笑話你。本就不是什麽男子漢,也不用強忍著。”


    子鳶突然猛地身子一側,左手將阿翎緊緊一抱,左胸緊緊貼在了阿翎右胸上,啞聲道:“我記得……我每次受傷上藥……姐姐都會這樣抱著我……告訴我……若是疼了……便抱緊一些……她便下手輕一些……”


    “……”阿翎隻覺得心跳忽地快了許多,心頭百感交集,隻淡淡地說了一句,“隻此一迴。”


    “嗯!”子鳶重重點頭,臉頰不經意地摩挲過了阿翎的頸子。


    莫名的暖意從阿翎心頭升起,阿翎連忙收斂心神,拿起了小囊中的幹淨紗布為子鳶擦拭著傷口處的浸血藥酒,突然被子鳶緊緊一抱,她便手指力道又輕柔了幾分,“忍著,一會兒便好。”


    子鳶濃濃的鼻音迴了一聲“嗯”,然後放鬆了阿翎,似是疼得麻木,亦或是藥酒的刺痛稍微消減。


    阿翎輕輕地吹了吹傷口,那涼涼的感覺讓子鳶又舒了一口氣,當即含淚笑道:“阿翎姑娘溫柔起來……這傷口也沒那麽痛了……”


    “……”阿翎沒有迴話,隻是將子鳶的染血衣裳左右撕了撕,把小囊中的金瘡藥涼涼地抹了上去,再用幹淨的紗布纏起傷口來。


    子鳶嘴角微微一揚,喃喃道:“還是你跟姐姐待我好……明日一戰……我是無論如何都要贏個禁衛都尉迴來……”


    “我不想看見個死人迴來。”阿翎打了一下子鳶的背心,將紗布打了個結,有些遲疑地推了一下子鳶,“更不想再看見一個帶血的你迴來。”


    子鳶與她稍微分開了些,這才發現阿翎滿臉紅霞,當下問道:“阿翎姑娘,可是我方才抱得太緊,所以你喘不過氣來……這才……”


    阿翎驚覺自己的失態,寒麵急忙站起,背過了身去,“也就是折雪肯被你這樣折騰!”說完,阿翎看向了小囊,但見小囊中還留有一條字條,“折雪給你想好了去處,一會兒照這字條上所寫去做。”


    子鳶低頭瞧了瞧字條,隻輕輕一笑,將字條給揉成了卷,笑道:“今夜我哪裏也不去,就留在這醉今宵,隻要沈少將軍在,相信這裏比哪裏都安全。”


    阿翎轉過頭去,看了子鳶一眼,明白了子鳶的意思,“這裏倒是比折雪給你安排的地方安全。”


    子鳶複而蹙眉道:“可是姐姐就不安全了,沈遠這廝向來對姐姐有念想,要讓他乖乖留在這裏,隻有他乖乖醉倒睡一夜。”說著,子鳶含笑看著阿翎,“阿翎姑娘,想必你能想出好法子。”


    阿翎白了子鳶一眼,“跟我來。”


    子鳶點了點頭,抱起了地上的小囊與染血汗巾、紗布,將汗巾與紗布塞入小囊中包好,跟著阿翎朝巷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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