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三聲大鼓擂罷,下一組兩名校尉跳上了擂台,開始了比試。


    葉泠兮沒有先去看子鳶,反倒是先帶著禦醫到了楚涯的暫時養傷的台下,隻聽她沉聲吩咐道:“楚校尉可是安樂王的義子,千千萬萬不可就此廢了!這兩隻斷手務必要給接好,可聽清楚了?”


    兩名禦醫連忙跪倒三拜,已是滿頭大汗,“臣等定當盡力,盡全力救治楚校尉。”


    葉泠兮看著禦醫認真開始醫治楚涯,這才往子鳶這邊看了一眼,吩咐身邊跟著的兩名宮婢道:“你們去看看祁校尉的傷勢,若是沒什麽大礙,就留在這裏照顧楚校尉。”


    “諾。”


    兩名宮婢應聲走向了子鳶,隻瞧見子鳶那身藍衫自右肩往下皆已滲血,當下驚聲對葉泠兮道:“公主……公主這祁校尉可也傷得不輕呐!”


    葉泠兮心頭一緊,卻不敢表露臉上,當下蹙眉道:“如今這才比了三場,便傷了兩位校尉,若是再如此比下去,隻怕今日免不得又要見血光,不若……”葉泠兮瞧向了雲徽帝,正色道,“父皇,這楚校尉與祁校尉皆傷得極重,未免再見血光之禍,父皇,待最後一組比完,不若改一改最後三場的比法,讓諸位校尉們空手相搏?”


    雲徽帝自然明白葉泠兮的意思,如今祁子鳶已然重傷,不管後麵遇上誰,皆是帶傷上陣,這勝算自然是少之又少,若是改成空手相搏,自然可以多幾分勝算。


    隻是……曹衙會允麽?


    雲徽帝試探地問向曹衙,“曹卿家,朕這楚山實在是舍不得朕的臣子再傷了誰,朕聽之有理,你以為如何?”


    曹衙冷笑了一聲,笑然看向了葉泠兮,“楚山公主自然是長大了,懂得為國愛惜人才了,更懂得……”曹衙忽地忍住了想說的話,咳了兩聲,“就依公主所言。”說完,曹衙饒有深意地再看了葉泠兮一眼,“難怪臣之犬兒如此喜愛楚山公主,臣如今是明白了,若是臣之犬兒有幸,他日能了了心願,臣必定感激涕零呐!”


    言下之意是希望雲徽帝賜婚!


    雲徽帝臉色一沉,賠笑道:“楚山尚小,這兒女之事過些日子再談罷。”瞧見了曹衙的臉色甚是不好看,雲徽帝又加了一句,“愛卿莫要著急,該是愛卿之話,朕已記在心頭。”


    “如此甚好!”曹衙大喜,舉杯敬向了雲徽帝。


    雲徽帝也舉杯迴敬了一杯,不敢去看此刻葉泠兮冷若冰霜的絕望臉蛋——即便是早知這是她必走的結局,可每當想到此事,葉泠兮心底免不得是一番冰刺似的疼。


    雲徽帝哪會不心疼楚山?隻見他連忙飲下那杯酒,急聲下令道:“傳朕之令,決出的四名校尉不可再用兵刃比試!”


    “諾!”擂台上下,人人俱是應聲接旨。


    葉泠兮深吸了一口氣,低頭瞧著禦醫們已將楚涯的斷手接上,可禦醫們卻悄然搖頭,葉泠兮心裏知道,即便是接好了斷手,這武功隻怕也是廢了。當下葉泠兮匆匆迴頭瞧向了子鳶,這才發現子鳶憂心的目光正看著她,想必是已經聽見方才曹衙之言,正在擔心她的前路。


    葉泠兮隻覺得心頭一暖,嘴角微微一揚,情不自禁地對著子鳶點頭一笑,當目光落上了子鳶的傷處,眉心不由得微微一簇。


    身不由己……


    子鳶忽然想到這個詞,不管是姐姐,還是阿翎姑娘,甚至是眼前的楚山公主,俱是身不由己之人。


    心頭一熱,子鳶從懷中摸出了那條汗巾,緊貼著右肩的傷處狠狠係緊,壓住了傷口,暫時止住了流血。


    至少,此時此刻她還想不起來她到底是誰?至少,此時此刻她沒有真正的身不由己。


    所以,這一切的困局,就由她一人來殺出一條生路吧!


    葉泠兮遠遠瞧見了子鳶右肩上的汗巾,心頭悠悠升起一絲淡淡的酸意來——


    祁子鳶,即便是良人,也是蘇折雪的良人,即便是這片死寂天空的靈動紙鳶,能給她楚山帶來歡喜與驚喜,可那執線之人也終究不是她葉泠兮。


    前所未有的一股失落感湧上心頭,葉泠兮隻能淺淺一歎,等到楚涯的傷勢已被禦醫們控製下來,這才吩咐禦醫快些去看看子鳶的傷勢。


    子鳶瞧見葉泠兮與禦醫往這邊走來,心頭猛地一涼——若是被禦醫勘破自己的女兒身,那麽今天的一切努力終究是東流水,隻能白費不可迴頭。


    “子鳶沒事,公主與諸位大人不必擔心。”子鳶捂住傷口,連忙搖頭。


    葉泠兮蹙緊了眉頭,目光落上了子鳶那沁血的汗巾,搖頭道:“你這樣也隻能暫時止血,豈能……”


    “公主若是擔心子鳶,不妨賞子鳶幾杯禦酒?”子鳶打斷了葉泠兮的說話,又是那個賊兮兮的笑,“喝上幾杯,這身子就暖了,身子一旦暖了,那些勾魂的牛頭馬麵可就不敢近身了。”


    “你……”葉泠兮不明白為何她會這樣執著,不肯讓禦醫醫治,目光再次落上那塊汗巾,“你好歹先拿開這塊汗巾,讓禦醫們給你上藥裹傷。”


    子鳶還是搖頭,故作嚴肅地看著葉泠兮,“公主應當知道這塊汗巾對子鳶的意義,子鳶更不可能用自己的性命當兒戲。”


    言下之意,便是有汗巾壓住傷口止血,便相當於有蘇折雪相伴疼惜麽?


    葉泠兮怔怔地瞧著子鳶,渾然不覺眼底已悄然泛起一抹淡淡的失落來,“既然如此,本宮自然……自然……”


    葉泠兮本想就此作罷,可是心底的不舍還是讓她走近了子鳶一步,隻聽她朗聲道:“來人,上三杯禦酒!”


    “諾!”內侍們聽令將禦酒奉上。


    子鳶笑然伸手,想要接酒,可是葉泠兮卻搶先一步先拿起了一杯禦酒,敬向了子鳶。


    “祁校尉,本宮敬你今日的英武不懼。”說完,便仰頭飲下了這第一杯酒。


    子鳶愕了一下,便想伸手去拿酒杯,卻又被葉泠兮搶先一步,“公主殿下?”


    葉泠兮笑然相望,不知是因為酒意上了臉,還是真是紅了臉,雙頰猶若霞暈,灼灼地惹人心動,“這第二杯酒,本宮敬你今日……”葉泠兮壓低了聲音,這句話隻有子鳶能聽見,“對蘇姑娘的情深似海。”


    子鳶怔怔然看著葉泠兮,剛想開口解釋,葉泠兮已拿起第三杯酒。


    “這第三杯酒,本宮要敬你什麽,尚未想好,若是你能安然無事,本宮再來敬你,若是你今日有個什麽不測,這杯酒就當做本宮送你上黃泉路的黃泉酒。”說完,葉泠兮背過了身去,幽幽道了一句,“死牛死馬本宮見得多了,不想又多一頭。”語聲之中多了一絲憂意,似是在擔心子鳶的固執不肯接受醫治,又似是在提示子鳶當初的諾言。


    子鳶恍然憶起在國寺之中答應過葉泠兮的話,此生為牛為馬,隻為楚山,連忙抱拳對著葉泠兮一拜,“子鳶謝公主賜酒!”說完,挺直了身子,笑吟吟地說了一句,“這黃泉酒若是公主所賜,子鳶也算走得不虧。”


    “你……”葉泠兮帶著嗔意轉過身來,這才覺察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昂頭喝了一句,“不識好歹!”


    語聲雖厲,可落在子鳶耳中卻有另外一番蘇意。


    子鳶不由自主地笑了笑,目送葉泠兮匆匆走迴雲徽帝身邊,再次啞然失笑。


    曹衙眯著眼睛看著子鳶的一舉一動,心底卻在不斷琢磨著這小子的來曆,看這樣子,楚山公主定是早與此人相識,方才先醫治楚涯而不醫治此人,隻不過是做個樣子給他九千歲瞧瞧,證明皇室中人各個都不敢輕易冷落九千歲,各個都敬重九千歲。


    鎮國大將軍沈佑已經許久沒有瞧見過曹衙如此憂心的眼神,不覺也將視線聚焦在了子鳶身上,隻隱隱覺得今日這個小小校尉甚是不簡單。


    “第三場,陳校尉勝!”


    ……


    “第四場,柳校尉勝!”


    隨著時辰的推移,四位勝者已經決出,四人抽簽重新分組,兩組勝者,便是最後爭奪禁衛營都尉的最後兩人。


    子鳶抬手撫上傷處,隱隱作痛,也隻能強忍住,今日即便是治傷,也要熬到拿下都尉之職,才能迴醉今宵找蘇姐姐救命。


    “第一戰,陳校尉對沈校尉!”


    子鳶暗暗舒了一口氣,她在禁衛營三年來,也見識過沈校尉擒拿手的厲害,如今他對上了腿功了得的陳校尉,勝負一時難分。可不管他們二人誰勝誰敗,必定也要折損大半氣力。而自己對上的必定是拳腳功夫稍弱的柳校尉,隻要留些餘力打擂勝出,最後一戰勝的機也能多三分。


    想到這裏,子鳶又舒了一口氣,嘴角微揚,雙拳卻悄然緊緊握了起來——這一戰,她必須拿下,為姐姐,為阿翎姑娘,也為——她微微側目,目光悄悄落在了葉泠兮的身上,這才發現她其實一直緊緊看著這邊。


    眸光相遇,心跳不禁跳快了一拍,子鳶駭然轉過臉來,葉泠兮也慌忙低下了頭去。


    隻見葉泠兮悄悄絞著衣袖,心底暗暗笑道:“你若贏了,這第三杯便算是慶我多了一頭好牛……好馬……不,是慶幸,能遇到你,祁子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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