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鳶足尖一點,在踏入石門的瞬間,往前掠出了三丈,瞬間穿過了蠱蟲群,蹦到了石道之中。


    說也奇怪,蠱蟲嗜血,明明自己身上濃濃的都是血腥味,可是那些蠱蟲群隻是擦肩而過,並沒有下口的意思。


    子鳶背著葉泠兮接連沿著昏暗的石道跑了許久,那些零散的蠱蟲也隻是在兩人周圍繞了一圈,便振翅飛開,溫順得讓人心底暗暗不安。


    “奇怪?”子鳶微微側臉,看了看周圍,“這些蟲子突然轉性子似的,怎的都不咬人?”說話間,餘光瞥見一隻小蟲子落在了葉泠兮發梢,不由得驚唿道,“公主小心,你頭上有蟲子!”


    “啊!在哪裏?”葉泠兮一驚,蠱蟲的厲害雖然她從來沒有瞧見過,她卻是聽說過的,誰身子裏麵鑽入這小小的一隻蟲子,也隻有喪命的份。


    子鳶連忙將葉泠兮放了下來,揮手拂下了那隻小蟲子,這才舒了一口氣,“沒事了,它被我打下來了。”說完,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肩,走到了葉泠兮身前,“公主上來,小的繼續背公主走。”


    “……”葉泠兮愕了一下,推了推子鳶,“不必了,本宮好多了,自己能走。”


    子鳶怔了怔,笑然道:“那更好啦,公主殿下其實也不輕,咳咳。”話說到一半,子鳶慌忙噤聲,幹咳了兩聲,“走吧,我走前探路!”說完,子鳶趕緊轉身走在了前頭。


    葉泠兮如刀的目光在子鳶背後不知道剜了幾次,前麵這少年真是不怕死,從來沒有誰敢說堂堂楚山公主身子不輕,這少年可是破天荒第一個敢這樣說的。


    “公主?”子鳶沒聽見身後響起腳步聲,不禁迴頭看了看。


    隻見葉泠兮端然走了過來,忽地抬手在子鳶脖子上涼涼地抹了一下,笑道:“你的腦袋能不能留住,可要看本宮安然出去之後,記不記得你今日的無禮之舉了?”


    子鳶苦笑搖頭,“反正我已是活死人一隻,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定不會與我這種活死人計較的,是也不是?”


    葉泠兮正色看著子鳶,“那倒不一定,本宮待君子以君子之道,待小人的話……”說完,葉泠兮上下瞄了一眼子鳶驚愕的表情,走在了前麵,背著子鳶忍不住竊然一笑,“還不快走,難道要本宮為你開路不成?”


    子鳶幹咳了兩聲,連忙走了上去,偷偷瞧了瞧葉泠兮臉上看不懂的笑容,又轉頭看著前方石道的盡頭光亮,心底暗暗道:“這次真是完蛋了,惹上了楚山公主,即便是能成功複職,日後行事隻怕也會多許多阻滯。”想到這兒,子鳶又忍不住看了看葉泠兮,心底又道,“果然伴君如伴虎,連不是君主的公主都如此難纏,唉,日後天天與這群老虎為伍,真是提心吊膽呐!”


    葉泠兮忽地停下了步子,轉過身去,定定看著子鳶,隻見她秀眉微微一挑,眸底帶著三分慍怒,七分疑惑,“你看夠了麽?”


    子鳶連忙搖頭道:“小的不是故意唐突公主,而是……而是……”子鳶暗暗在心裏罵自己不該太放肆,這迴又招惹了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來搪塞過去。


    葉泠兮一步逼近子鳶,將子鳶嚇得退了一步,緊緊貼在了石道左側的石壁上。


    “公主殿下,你想做什麽?”


    “你又想做什麽呢?”葉泠兮湊過了臉去,對上了子鳶倉皇無措的眸子,本來是想狠狠嗬斥子鳶的她忽地心底升起一絲捉弄的念頭,“你們男子不就是愛慕女色麽?”


    子鳶心頭一緊,正色道:“公主殿下,莫要把我與那些臭男人相提並論!”


    葉泠兮淡淡笑道:“你方才一而再地窺看本宮,難道心裏沒有半點綺念?”


    子鳶挺直了身子,嘴角浮起一絲涼涼的笑意,“楚山公主容貌傾國傾城,天下之人皆有愛美之心,今日即便是換了女子站在公主麵前,也一樣會忍不住多瞧公主幾眼。然而,多看並非意味著心生綺念,我坦坦蕩蕩,若是真對公主心生不軌之心,公主殿下還可以安然如此麽?”說著,子鳶搖了搖頭,“姐姐常說,男兒愛慕女子,先愛其貌,若是貌不美,便難傾心相待。而女子愛慕,先愛其心,即便是對方貌醜,隻要心動,即便是死,也不悔不懼。”


    葉泠兮眸底帶著淡淡的驚訝,“你姐姐倒是個明白人。”


    子鳶臉上的笑意深了三分,“姐姐是個明白人,卻也是個孤獨之人。”話音突然停下,子鳶不打算再說下去,卻慌亂地從懷中摸出了一塊浸滿了鮮血的汗巾,歎息道,“完了,完了,這條汗巾隻怕是洗不幹淨了。”


    葉泠兮惑然看著子鳶,“一條汗巾罷了,再買一條便是。”


    子鳶頹然搖頭,“買來之物,怎及姐姐送的好?”


    葉泠兮疑聲問道:“姐姐?”上下看了看子鳶,“她是你親姐姐?”


    子鳶幹咳了幾聲,知道她定是想歪了,當即解釋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我親姐姐,隻是每次瞧見她,總覺得甚為親切,這一聲姐姐便這樣喊下來了。”


    “原來如此。”葉泠兮淡淡應聲,卻沒有覺察到自己話音中的淺淺憂傷。


    看這少年緊張汗巾的樣子,或許,這討厭鬼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心裏不僅僅當姐姐是親人吧?


    這次換做葉泠兮失神,子鳶換了話題,小心收好了汗巾,“公主殿下,我們還是早些離開這兒,我若再不平安出去,姐姐可真要急死了。”


    “嗯。”葉泠兮低聲應了一句,一路無言,跟著子鳶朝著那光亮處走去。


    越接近那光亮處,周圍零散的蠱蟲越來越少,在離光亮處十步之內,竟沒有一隻蠱蟲敢逗留片刻——再細看這兒的石壁地板,光亮幹淨,一塵不染,就好似天天有人擦拭一樣。


    子鳶與葉泠兮心底暗暗生疑,那些蠱蟲不敢靠近這兒,自古萬物相生相克,莫非這裏有蠱蟲忌怕的物事?


    “這裏好像是佛堂之頂?”子鳶小心貼在石壁上,小心打量著出口外的一切,隻見十餘根雕佛橫梁縱橫交錯,每一根橫梁都足有人寬,若有人悄然走在上麵,下麵之人定看不出來。


    “佛堂?”葉泠兮跟上子鳶,仔細看了看周圍,隻見這兒不僅僅是唯一的出口,對麵以及平行的一圈一共有八個口子,遠遠瞧去,一片黑黝黝的,深不見底。


    為何國寺裏麵會有這樣一個地方?


    濃濃的疑惑浮上心頭,葉泠兮不禁眉心一蹙,心裏暗道:“皇姑姑,為何你靈位所在會設有機關?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子鳶呆呆看著葉泠兮這一刻的失神,隻覺得她微微蹙眉的模樣竟也這般好看,不由自主地嘴角彎彎一笑,又露出了那個賊兮兮的笑來。


    葉泠兮忽地感覺到了有目光灼灼盯著自己,轉過頭去,對上了子鳶灼灼的眉眼,隻覺得霎時心跳如雷,是前所未有過的悸動。


    葉泠兮倏地迴過了神來,紅著臉背過了身去,嗔了一句,“你……放肆!”


    子鳶知道自己唐突了佳人,連忙道歉道:“小的……小的……知罪,公主殿下莫氣莫氣,可千萬別要了我的小命啊!”


    葉泠兮剛欲說話,卻被子鳶突地拉到了一邊,作了個手勢示意葉泠兮暫時不要說話,“噓……”


    一股殘餘的血腥味撲麵而來,葉泠兮再次蹙了蹙眉,想要避開這個味道。


    子鳶覺察到了葉泠兮的異樣,慌忙錯身在葉泠兮身前,低聲道:“公主隨我上梁,我們身後的蠱蟲實在是異常,我擔心它們突然來襲,我們還是先上梁,看看下麵來的究竟是什麽人?”


    葉泠兮點了點頭,跟著子鳶走到了出口處,隻往下瞧了一眼,當下驚呆在了原地,不禁啞聲唿道:“皇……”


    子鳶大驚,連忙伸手捂著葉泠兮的嘴巴,拉著她在橫梁上坐了下來,低聲道:“下麵有人!不要喊,噓……”


    葉泠兮雙眸通紅,身子劇烈地顫抖著,“皇姑姑……是皇姑姑……她沒死……沒死……”


    子鳶隻覺得一股涼意湧上了心底,長公主葉承夢,是先帝雲景帝葉海親賜的輔國長公主,在世之時,親民勤政,輔佐雲徽帝葉承天創下了大雲建國以來的最大盛世。五年前,雲徽帝親姐長公主病逝,雲徽帝哀悼七日,險些病倒,也是從那日開始,大雲三蠹安樂王曹衙,鎮國大將軍沈佑,內務大總管蔡克恩開始在大雲朝廷內外唿風喚雨,從此大雲江山陷入了一片陰雲之中。


    若是長公主沒死,為何不出來勸誡雲徽帝穩固盛世?


    難道是雲徽帝覺得長公主功高震主,所以將長公主軟禁於此?


    子鳶越想越奇怪,仔細打量著梁下那個端然安坐的華服長公主葉承夢,忽地瞧見有觸角從她鼻中探了出來,又縮了迴去。


    冷汗從背心衝突地麻酥酥地冒了出來,恍惚之間,子鳶腦海中似是浮現出了相似的畫麵——


    以人為蠱母繁衍溫床,越是皇室近親,繁衍所得蠱蟲越是厲害,而蠱蟲之皇,便是用人間皇室身體繁衍出的蠱皇!


    “你……你為何會在這兒?”


    “這……這是皇陵之物,為何會出現在這兒?她……她不是……不是病歿不久的……”


    “你既然看到了這些,九姑娘,人間自然也留不得你了!”


    “你們……”


    “殺!”


    “七哥救我!”


    “……”


    “七哥……”


    “妹妹,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七哥……殺!”


    ……


    腦海中的影像再次變得混亂起來,子鳶顫然抱頭坐倒在橫梁之上,反複念道:“為何要殺我,為何要殺我?”


    “你……你怎麽了?”葉泠兮覺察到了子鳶的異常,連忙抓住她的雙肩,搖了搖她,“喂,你別嚇本宮,你怎麽了?”


    “為何要殺我……為何要殺我?”子鳶倉促之間,緊緊抓住了葉泠兮的雙手,通紅的眸子裏麵滿滿地都是絕望與淒涼,“我們……我們是血濃於水的兄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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