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要到了?”


    張之維略有些驚訝,雖然沒帶鍾表,但他還是判斷的出來,自出發到現在,一刻鍾不到。


    一刻鍾不到,行進了幾百公裏……


    這速度雖然比不得火德宗的火遁,但也堪稱不可思議,遠超後世的高鐵飛機。


    “前輩我們應該以怎樣的方式離開這裏?”張之維問。


    火德宗的傳行需要借助火種,也就是下了符咒的特質火焰。


    而他的通幽,需要用蠻力強行撕開壁壘,造成的動靜有些大。


    那蘭姑的水法呢?


    蘭姑笑道:“這世上,任何地方都有陰河,即便是在沙漠底下也不例外,想出去自然隨時都能出去。”


    張之維恍然,陰河其實就是暗河的意思。


    當前這個年代,受教育程度普遍較低,很多地方又有水井,人們不理解水井裏的水的來源,便稱之為陰河之水。


    這時,張之維注意到,他們的小船偏離了那條大河的主幹道,進入到了一條稍窄一些的小道中,這條小道又延伸出去很多支流,四通八達的。


    蘭姑看了一眼守在燈籠旁邊,一臉老實巴交的張懷義,沒了護體黑霧,這小子又不像其他人一樣,有護身神將護體,一不小心是會出問題的,她囑咐道:


    “我們現在是順著陰脈行進,剛才的大河其實是文縣旁邊的河流,現在,我們就進入到了文縣縣城下麵的陰河,已經在青雲觀的正下方了。”


    “接下來,我就要出去了,因為沒了護體黑霧,出去的時候可能會有些波折,你小子注意一點,陰間的河水最傷神魂,最好不要沾染,更不能落入河中。”


    “因為,陰河的水不止能損傷神魂,裏麵還隱藏著一些極其可怕的陰物,這些陰物是外景世界裏一些強大異人死後留下的烙印,你可以理解為他們在精神世界的屍體。”


    “靈魂與肉身的特性不同,肉身留在外界會腐化從而誕生瘟疫和疾病,靈魂留在陰間也會腐化,從而誕生出不詳。”


    不詳……張懷義正消化著蘭姑的話,突然他聽到船底傳來一些很奇怪的聲響,慘叫聲,皮肉割裂聲,骨骼斷裂聲音,還有低語呢喃的聲音。


    這讓張懷義頭皮發麻,忍不住往下望,便看到水中蔓延出了大團大團的頭發。


    這些頭發纏繞住了小船,開始往上攀爬,隻不過它們似乎很懼怕船上的那盞綠幽幽的燈籠,始終不敢徹底攀爬上來。


    “你們天師府當年在這裏將那魔頭封印,這裏死過不少人,這些死人的屍體雖被處理,但精神烙印還留在這裏,所以有點異響是很正常的!”


    蘭姑見怪不怪的說道。


    “這裏麵會有我們天師府的長輩嗎?”張懷義問。


    “不會有,咱們有法籙在身,即便身死,也不會做遊魂野鬼,而是會迴歸法脈。”易潛說道。


    張之維沒有搭話,腦中莫名想起了納森島的神樹。


    說起來,納森島的王和衛,死後也不會真正的消亡,而是化作樹根迴歸神樹,為神樹提供養分,同時也與神樹共生,形成一種畸形而詭異的長生。


    天師度、火德宗的聖火、納森神樹應該是類似的東西,我們死後,又會置於何種境地?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啊……


    張之維感歎一聲,摒除這些雜念,瞥了八隻眼睛瞥向水麵,來自天蓬真君的無形威壓,像是牆一樣壓塌過去。


    布滿水麵如海藻般搖擺的黑發,倏地一滯,根根發絲繃的筆直,即便沒有人性化的表情展現,但眾人就是莫名從這些黑發上看到了恐慌兩字。


    緊接著,剛才那氣勢洶洶的詭異黑發,突然就縮迴了水裏,速度是探出的十倍都不止。


    “還算有點腦子!”


    張之維道,剛才他正準備用妄破神眼的能力,把這些黑發點燃,但沒想到,它們跑的這麽快。


    “這東西沒有腦子,隻是趨於本能而動,你流露出的惡意,讓它們本能的覺得畏懼,所以就溜走了!”


    蘭姑說道,其實,剛才這一幕,讓她心裏也不禁吸了一口涼氣。


    這種東西雖然危及不到她的船,但要將其嚇走,卻是很難辦到,所以她通常選擇無視,但沒想到,竟被張之維一眼嚇退了。


    如此能力,若無意外,這小子隻怕就是未來天師了……


    蘭姑心道一聲,從懷裏拿出一個小黑罐子,用手從中舀出半捧帶著點黑灰的符水,往前麵一撒。


    符水飄在空中,緩緩落下間,在虛空中勾勒出了一扇門。


    蘭姑說道:“陰陽交匯,需要借一點陰陽水,來開陰陽道。”


    話音剛落,小船慢慢駛入其中,離開了陰河,本就很低的能見度,徹底變得伸手不見五指,船頭的綠燈,是唯一的光源,周圍是濃厚到化不開的灰霧。


    與此同時。


    青雲觀內的水井裏,平靜的水麵忽然掀起波瀾,一股深沉無比的霧氣從水麵升起,無聲無息,籠罩在水井上方,霧氣中,一道門戶迅速放大,從中吐出九個人來。


    九人剛一落地,就迅速各自行動起來。


    “師兄,跟我來,在這邊!”


    張懷義以雷霆刺激經脈,強提速度,渾身裹挾著閃電,衝在最前。


    張之維緊隨其後。


    另一邊,張異、易潛,以及其他四位老高功,則是在落地的一瞬間,就快速布置起了壇儀。


    八卦地上放,符籙,金鈴,等法器齊出……


    在場的都是老高功,施展起法壇來,那叫一個得心應手,幾乎隻是眨眼的功夫,一個法壇就擺好了。


    “虎步龍驤,門地戶,人門鬼門,衛我者誰……迴地轉,陰陽開辟,法令到處,萬鬼伏藏,急急如律令!”


    刹那間,一股肉眼凡胎無法看到的玄黃之光,從法壇上綻放,像一個雞蛋殼一樣,把整個青雲觀都給罩住。


    一瞬間,眾人都感覺自己和自身的炁之間的聯係,像是被什麽東西給攥住了一樣,非常的晦澀,運炁都受影響。


    蘭姑很不適應這種感覺,眉頭微微皺起。


    張異遞過來一張符籙,道:“這種不適是這壇儀造成的,它的作用有兩個,一是能形成一個結界,把青雲觀裏的一切都封鎖,避免波及到青雲觀外麵的市集。”


    “二是結界內的一切,無論是法器還是傀儡,都會受到幹擾,與主人之間短暫的失去連接,就連自身的炁,都會受到幹擾,這是防止那魔頭發覺不妙,一念殺死青雲觀的人。”


    蘭姑瞥了一眼張異,接過了那張符紙:“你們倒是考慮周到!”


    說罷,將符籙貼在身上,一股熱流自符籙湧入四肢百骸,剛才的那種不適應,瞬間就消失了。


    張異對那四位老高功說道:“你們繼續維持法壇,我和師兄去三清殿,看看之維和懷義倆小子弄的如何了?”


    “你倆快去,這裏交給我們,那魔頭還沒出現呢,可千萬別讓他們出事了!”


    四位老高功中,最年長的那位老道士說道。


    “師兄盡管放心,有之維那小子在,出不了事的!”張異毫不擔心的說道。


    不過,嘴上這麽說,腿上卻是不停,張異和易潛兩人,急忙朝三清殿趕去。


    當他們趕到的時候,卻看到張之維和張懷義站在大殿裏,正皺起眉頭看著地上躺的整整齊齊的青雲觀眾人。


    一旁的地麵上,紙屑散落滿地,角落裏,一個被踩癟的紙人頭顱,靜靜的躺在那裏,紙人頭顱上畫滿了眼睛。


    “那魔頭呢?”易潛一進來就問。


    張之維說道:“剛才我查了一遍,那魔頭並沒有在觀中,要麽是她察覺到我們的到來,跑了,要麽是在其他地方,不過我估計她是在其他地方,不然她肯定會處理掉青雲觀的人。”


    說起青雲觀眾人,易潛和張異連忙看向地麵。


    “怎麽迴事?”張異目眥欲裂,一臉難以置信道:“難道他們都死了?”


    易潛沒有說話,但他眉頭緊鎖,額角青筋暴起,雙手捏的死死的,一口氣死十幾人,天師府很多年都沒這樣了。


    “師叔,你看伱們,又急?”張之維說:“都沒死,隻是昏睡過去了,叫不醒。”


    張異:“沒死?”


    易潛:“昏睡過去了?”


    兩人齊齊對著張之維怒目而視,也不說明一下,嚇他們一跳。


    “沒死,沒死你早說啊,嚇死我倆了!”張異怒道。


    “說,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易潛說道。


    張懷義說道:“法壇結界升起的瞬間,我和師兄就到了衝進了三清殿,應該是結界隔絕了紙人和魔頭之間的聯係的原因,他們全都處於宕機狀態。”


    “我和師兄就趁機把覆蓋在他們體表的紙張都扯掉了,但也不知道那魔頭施展了什麽妖法,青雲觀的人都處於昏迷狀態,怎麽叫都叫不醒,就是用淨心神咒都不行。”


    “讓我看看怎麽個事兒?”


    張異一步走過去,仔細檢查了一番,皺眉道:


    “身體無外傷,體內的炁也在正常運轉,但就是不醒,究竟是怎麽迴事?”


    “爬開,讓我來看一下!”


    蘭姑走過來說道。


    張異連忙讓開。


    蘭姑檢查了一下,說道:“他們這是被困在了夢魘之中!”


    “夢魘?”張異不解,“你說他們在做夢?”


    這時,張之維說道:“不是做夢,是內景,他們被困在了內景中!”


    青雲觀眾人的現狀,和碧遊村劇情裏那個程序員有些像。


    隻不過那個程序員是迷失在內景的享樂之中,而他們是被人為的困住。


    “對頭,你娃兒還是有眼光,”蘭姑誇讚張之維一句,緊接著又損了張異一句:“不像這個老瓜娃子,這不懂那不懂的。”


    她繼續道:“這些人被禁錮在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之中,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內景就是他們的夢魘。”


    “那該如何把他們解救出來呢?”張異詢問。


    他雖精通畫符,但對內景這方麵,是真不在行啊。


    蘭姑說道:“這種狀況,用我們那的話說,應該是丟了魂,我可以通過走陰把他們的魂找迴來。”


    走陰能進入這片天地的精神空間,自然也能進入個人的精神空間。


    張之維能通過通幽走陰,自然也能進入這些人的精神世界。


    不過,那魔頭還不知蹤跡,他若意識進入這些人的精神世界,那魔頭襲來了怎麽辦?


    救人也要分場合,所以,剛才他才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


    “那就麻煩蘭姑了!”易潛說道,張異不好意思開口,他好開口。


    “不行,那個魔頭還在暗中環伺,這個時候,不太方便吧,要不,蘭姑你先行一步,把他們運迴龍虎山,這裏就交給我們。”


    張異提議道,他不想蘭姑留在這裏冒險。


    蘭姑搖了搖頭,說道:“他們這種狀況,是走不了陰的,得神智清醒才可以。”


    走陰是借道這片天地的精神世界,也就是所謂的陰間和內景,而他們現在被困在各自的精神世界,自然是走不了的。


    “那該如何是好?”張異皺眉。


    易潛提議道:“這麽多人躺在這裏,才是不方便,而且,現在他們無事,是因為我們身處結界之中。”


    “若出了結界,難保那魔頭沒在他們身上留下暗手,還是請蘭姑就在這裏把他們喚醒吧!”


    蘭姑說道:“行,我可以進去喚醒他們,不過,我走陰之時不得被打擾,你們要為我護法。”


    “蘭姑放心,有我和老異頭在,你還擔心什麽?”


    易潛拍了拍張異的肩膀說道。


    “他?”蘭姑橫了一眼張異:“言而無信,怕是不靠譜。”


    張異眼神一黯,他知道蘭姑這是內涵他當年失約的事。


    不過,說歸說,蘭姑手上卻是沒停,擺弄了一下殿內三清神像的供桌,一個法壇便立了起來,拿出黃符,一一貼在青雲觀眾人的額頭。


    隨後,她端坐在由朱砂勾勒的八卦陣中入定。


    與此同時。


    青雲觀不遠處,軍閥府邸。


    一隻殷紅如血的繡花鞋從府邸緩緩走出。


    身穿紅裙的女子,抬頭看向青雲觀方向,一張小瓜子像是一張細白瓷的麵具,看著精致,但不帶活人氣,一雙秋水盈盈的眼眸,也沒有絲毫感情。


    “天師沒來,符籙?壇儀?班門弄斧!”


    她對著青雲觀伸出手,五指虛握,緩緩合攏。


    隻見那雞蛋殼般籠罩青雲觀的結界,就像是沙堆被人推了一把一樣,轟然倒塌。


    而青雲觀內,維持結界的法壇,也跟影視劇裏,道士鬥法失敗的場景一樣,猛地爆炸。


    主持法壇的四名高功,齊齊吐血。


    本來,以他們的修為,斷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但不知為何,法壇從內部崩潰了,法壇敕令來的神力暴動,讓他們全都被反噬。


    而結界消散的瞬間,一股讓人心悸的威壓,籠罩整個青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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