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想要得到一切的心情


    孤獨的感覺是怎樣的呢?


    從出生以來,安德烈就是一個很寂寞的人。


    父神因為私人感情的原因,在看向自己的時候總是很冷淡。記憶中與父神真正相處的畫麵不會超過二十幅,盡管這二十幅所流淌的時間何止千萬年。絕大多數的時候,父神皆不在城堡;偶爾迴來,臉上的陰鬱也隻會讓人生人勿進。


    父親孤僻,城堡裏亦無太多的仆人,除了一位管家之外,其他多是馴化的亡靈傀儡。生活倒是波瀾不驚,城堡裏看血月升落,可是內心的不滿足卻在滋長。


    好想有一個人能夠聽他說話,好想有一個人能夠無條件的包容他,好想有一個人能夠永遠陪著他。


    他們可以吵鬧,可以生氣,甚至可以打架,但他們絕對不可以冷戰,絕對不可以讓痛苦在彼此之間蔓延。他們可能厭棄彼此,卻又離不開彼此,更從未想過離開彼此。


    當然以上不過隻是小孩子的妄想罷了。


    在城堡裏沉默地學了幾百萬年的魔法之後,安德烈終於長成了一個糟糕的小孩。忍無可忍的他決定弄出一些動靜,讓父神注意到自己。


    奇技淫巧剛開始還有用,但到最後也就那樣了。父神還是沉浸在永恆的陰鬱之中。


    一切都沒有用。直到後來。


    森林中,他意外得到了夢寐以求的一切。一個奇怪的亡靈莫名其妙地接近了他,莫名其妙地開始照顧他、陪伴他。他們在森林中度過了差不多一年的歲月,這應該是他人生中所經曆過最完美的一年了。


    一切就像夢一樣,然而夢卻就這樣碎了。


    “安德烈。”


    安德烈好像聽到了久違的父神的聲音。他掙紮著睜開了眼。焦距在恍惚了很久之後才找到焦點,他看見父神一襲黑袍裹身,坐在床邊定定地看著自己,“父……神?”


    “你總算醒了。”父神鬆了一口氣,將安德烈頭上的毛巾給拿開,“這麽小就動用禁術,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死了!”一向波瀾不驚的死神第一次在語氣裏出現了一絲焦躁。


    安德烈沒有迴答那句話,而是轉而問道:“冥神呢?”


    “冥神?什麽冥神?”死神皺起了眉頭。


    安德烈將之前發生的事情簡略地講了一下。


    死神沉默了下來,思索了片刻:“冥神出現在森林裏,還被抓走了?有點奇怪啊。”


    房間裏又進入了靜謐。安德烈想著那個奇怪的亡靈,忽而開口道:“會不會有……兩個冥神”


    “怎麽可能,”死神斷然否認,“神是不能夠模仿的。法術能夠偽裝一切,卻不能夠偽裝神的形象。可能真的是死神,不過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那光明神入侵又是怎麽迴事?”


    死神盯著安德烈那頭遺傳自自己的銀色長發,之前還有些情緒的聲音又淡了下來:“隻是小規模入侵罷了。”


    “可是塞西爾都已經出動……”


    “不會有事的,放心吧。”死神斷然打斷了他的話。


    問話無果,安德烈和死神又陷入了沉默。事實上,沉默才是兩人最習慣的相處方式,向最開始那樣近乎關心的話語,某種程度上來說對這對父子雙方都是折磨。


    “主人。”


    門外傳來了聲音。“進來。”死神捏捏疲憊的鼻梁,將藍眼睛深處的血絲斂去。


    管家推門走了進來,恭敬地迴答道:“亡靈神那邊請您去一下,說是冥神……逃迴來了。”


    安德烈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在哪兒?我要去看他!”


    “安德烈!”死神喝道,“給我躺迴去!”


    “父神!”安德烈倔強地看著死神,“讓我去見他一麵!他……”安德烈知道父神心硬如鐵,如果沒有強有力的理由,自己是不可能成行的。忽而腦中靈光一閃,“他是否是真的冥神,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我說了,神是不可能被偽裝的!”


    “父神!”


    死神與安德烈對視了半晌,兩人之間劍拔弩張,氣氛瞬間僵持到了極點。安德烈毫不示弱地看著死神,即使是矮一個頭也絕不低頭。


    片刻之後,死神首先宣告放棄,“好吧,如果你能在十分鍾之內收拾好自己的情況下。管家,去給他處理下!”接著站起身,轉身便走出房間,“砰”地一下把門蓋上。


    門發出了驚天動地的聲音,安德烈鬆了一口氣,迅速在管家的幫助下開始收拾自己。


    幾乎是相同時候的另一邊。


    介川裏。


    目之所及之處,全部是正在交戰的士兵。冷色調的鎧甲與暖色調的裝備一目了然,讓人很容易就分清敵我,但兩方又不敢掉以輕心,而是繼續不死不休地廝殺下去。


    光明界那邊,雖然物種較少,但勝在質量優秀,每一個人都是百戰而勝之輩;亡靈界這邊,固而單體實力較弱,但源源不斷的亡靈骷髏和死魂卻如潮水一樣湧上戰場,仿佛沒有力竭的可能性。


    介川站之時一個不算大的中轉站,但卻已經布滿了不少的屍體。每一秒都有一個靈魂死去,或灰飛煙滅,或化為怨靈,然後在光明魔杖耀眼的光芒中徹底消失不見。浮屍千裏,血流成河,越來越多微小的創口被光明戰士所打開,附近的森林湧入了越來越多的敵人,第一道陣線已經搖搖欲墜。


    一切已經危在旦夕。


    “怎麽樣?對你看到的一切還滿意嗎?”


    這話怎麽聽怎麽覺得哪裏不對,好像在班上的腐女那邊聽到過……黎原在心中翻了一個白眼,麵上卻是一點不顯,保持著一種崇拜的表情,“是的!”


    光明神得意地將手一揚,將空氣中的畫麵給消弭掉:“這隻是個開始。”


    那次昏迷之後,黎原就被拖到了光明界監獄之中。後來戰事緊張,除了塞西爾所率領的最後的禁衛軍,其他全部都上了戰場。本來就人口稀少的光明界一下子空蕩了起來,也許是寂(腦)寞(抽),也許是勝利者為了向失敗者炫耀,也許根本就是熊孩子不炫耀會死症發作,總是黎原被從大獄裏提溜了出來,不僅治好了傷正好了骨,還給安排了一個小椅子,坐在光明神的寶座旁邊,陪著他看戰事,聽他說廢話。


    當然是帶著鐐銬就是了,耳畔的紅玉耳釘也沒摘下來,黎原的耳垂現在還疼得慌呢。


    “神……”經,黎原默默地咽下一個字,“您為什麽一定要打仗呢?我覺得……您已經擁有一切了啊。”


    塞西爾在訓練士兵,神殿裏除了少許仆人,就隻剩下了黎原和光明神。經過幾天的被迫相處,黎原發現光明神真是一個熊得不行的孩子,任性妄為,完全不顧別人的意願,自私自利,對於想要的東西十分執著。


    黎原現在受製於人,除了祈禱,他覺得隻能試試後世的洗腦神技看了。邊順著毛捋,他邊試著灌輸各種“生而平等”“愛與和平”之類的歪理邪說,口才技能都快刷到滿級了。


    雖然好像並沒有什麽用。


    光明神坐迴到神座之上,撫摸著白玉鑲紅寶石的扶手,斜看著天空:“你這種贗品懂什麽……你又不知道自由有多重要。”


    “自由?您還不夠自由?”黎原不解地問道。


    “自由?”光明神笑了一聲,仿佛是感慨凡人的愚蠢,“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所憑借的。亡靈倚靠著亡靈界,亡靈界依靠著神,神倚靠著神力……然後呢?沒有了神力,吾就什麽都沒有了。”


    “當年世界還是混沌的時候,我曾經感受到一瞬的法則之力……太棒了,”他微眯的眼中逐漸染上了狂熱,“太棒了,混合光明和黑暗,把握一切,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什麽都是我的……”


    “可是後麵法則把一切都弄壞了,他逼迫我們分開,還讓我們造各種物種,嗬”光明神厭惡地閉上了眼睛,不再看遠方那片什麽都沒有的天空,“這些東西有什麽存在的意義呢?都不過是螻蟻罷了。”


    旁邊的仆人抖了一下。


    黎原大汗。孩子,你好歹等人走了再吐槽好嗎……他想了想,抬頭看向光明神:“可是如果不分開的話,您哥哥也不會存在啊。”


    “不,哥哥還會存在,”光明神道,“他和我在一起,血肉交融,不會分開,也不能分開。還是那個時候好啊……我的想法就是哥哥的想法,哥哥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我們是一體的,不像現在……”


    “現在?”黎原真心是無力吐槽了,聲音不自覺地就有了些微的譴責,“冥神為了您忍辱負重,做了一切所不能做的事情。他在被您奪走力量之後沒有怨恨,而是迴來幫您,您還不滿足麽?還不知道他有多看重您……嗎。”黎原忽而意識到自己這個階下囚似乎說多了,聲音逐漸小了下去。


    光明神猛然睜開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黎原,銳利的光明幾乎要實體化。


    幾乎實體化的光芒一下子又暗了下去。


    “不夠的,那些不夠的……”光明神複而閉上雙眼,喃喃道,“我沒有辦法確認他的心意,我聽不到他的心跳。在不能完全掌握他,完全證明他的心意之前……我覺得還不夠。”


    “贗品,隻有掌握一切,我才能夠得到一切,你明白嗎?”


    俊美如最高貴神祇的臉上,是幼稚如小孩子般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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