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曼風這句話一出口,蕭飛雨的表情可以說是瞬間僵硬了。

    沒等她作出什麽其他反應,問這個問題的前輩便笑了笑,道:“難怪感情這麽好。”

    一邊說一邊將目光落在他二人還緊緊抓在一起的手上。

    蕭飛雨:“……”

    不,和感情好不好沒什麽關係!她隻是恐高而已啊!

    無比尷尬地縮迴手之後,她隻能重新拿起前輩捏的酒杯,試圖轉移話題,道:“今日能在此遇上兩位,也是一場緣分,我再敬你們一杯。”

    對方大概看穿了她的窘迫,也沒有在之前的話題上多作停留,幹脆地舉起酒杯與她共飲。

    五個人有四個喝酒,酒量還都不差,以至於最後加起來一共幹掉了三壇。

    蕭飛雨上一次喝得這麽痛快還是除夕那日在青柳寨時,不過青柳寨的酒可沒有他們現在喝的酒這般淳烈。

    是以空了三壇後,她的臉上就浮起了一層紅暈,摸上去還有點燙人。

    她抬眼扭頭瞧瞧另外三個,隻見他們三個都麵色如常,仿佛那三壇全是她一個人喝掉的一般,頓覺十分不公平。

    “為什麽隻有我喝酒會臉紅,明明我也沒醉啊?”她問蕭曼風,“我以前和路小佳葉開一起喝,他們也總笑我!”

    “葉開?”一臉病容的中年人聽到這個名字忽然挑了挑眉,“你還認識葉開?”

    “是啊。”她點頭,“前輩也認識他嗎?”

    中年人的眼神倏地又柔和了些許,再開口時甚至是含著笑的了。

    他說:“葉開是我的徒弟。”

    其實就算他不說,蕭曼風也已經大概猜測出了他的身份,但此刻聽他承認,還是忍不住驚歎:“原來我們竟還有幸見到了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動的小李探花。”

    至於蕭飛雨,反應就更誇張了:“您……您就是小李飛刀?!”

    李尋歡望著她睜大的眼睛點了點頭,語氣依舊柔和:“我就是。”

    “那——”她望向李尋歡對麵的青年,忽然覺得這個問題已根本不用問出口了。

    能和小李飛刀坐在一起喝酒,還是路小佳這樣驕傲的殺手口中天底下最可怕的劍客,除了那位飛劍客還能有誰呢?

    她既驚又喜,很想再好好打量上這兩位現在幾乎已隻活在江湖傳說裏的前輩,但又怕自己在他們麵前失

    禮,所以想了片刻後,便打算再敬他們倆一杯。

    不過這一杯還沒倒好,坐在李尋歡對麵的阿飛就抬手攔住了她。

    “他今日已喝得夠多了。”阿飛說。

    李尋歡頓時失笑,他們倆每年都要見上幾次,但幾乎每一次都是以阿飛阻攔他繼續喝酒收場,這似乎都成了一種慣例。

    他知道阿飛其實是擔心他的身體,換了以往大概就聽他的了,但這會兒麵對一個真心實意用好奇又敬重的眼神望著自己的年輕人,還是自家徒弟的朋友,李尋歡還是覺得這杯酒該喝一喝。

    所以蕭飛雨動作頓住之後,他主動伸手接過了那杯才倒了一半的酒。

    “一杯不行,那半杯行不行?”李尋歡問阿飛。

    “……”阿飛有些無奈地偏過了頭去,一派懶得再說他什麽的架勢,不過手卻伸出來也拿起了自己的杯子。

    蕭飛雨方才被他攔得有點懵,再一看李尋歡那比雪更蒼白的麵色,頓時猶豫了起來。

    而李尋歡注意到她的表情,笑了笑道:“都已經喝了這麽多,再多最後這半杯又何妨?何況今日這麽高興。”

    他這般痛快,蕭飛雨自然也不好再扭扭捏捏地推拒,畢竟起這個頭的人是她。

    為表尊敬,她特地給自己斟滿了一整杯才算。

    “那我一杯,您半杯。”她說,“至於阿飛前輩……”

    話音落下之際,她便發現阿飛手中的杯子還是空著的,忙主動湊過去倒上。

    阿飛沒有阻止。

    用雪捏成的杯子在空中碰了一下,短促的一聲過後,三人同時舉杯飲盡了杯中酒。

    喝過了這半杯酒後,李尋歡才問她:“你是如何認識葉開的?”

    蕭飛雨撓撓臉,把自己偶遇峨眉派那兩個弟子與丁靈中的事給講了一遍,當然她隱去了逃婚離家才路過的峨眉這一茬。

    李尋歡聽罷,神色慨然,似乎憶起了什麽很遺憾的往事。

    而阿飛聽到這裏,卻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一般朝她望了過來,道:“所以在峨眉山上贏了路小佳的人便是你?”

    蕭飛雨沒想到連隱居多年的前輩都聽說了自己的“壯舉”,一時間竟還有些不好意思:“是、是我。”

    阿飛又看了她片刻,最後把目光落到她腰間的短劍上。

    同為劍客,他當然看得出這是一柄再好不過的劍。

    雖然對他來說,劍的好壞早已沒有什麽影響。

    蕭飛雨今日喝了不少酒,雖未有醉意,但也難免興奮。

    尤其是她還見到了這樣一位被天下劍客所敬仰佩服的前輩!

    此刻見他盯著自己的劍看,便不由得也朝他的“劍”看去。

    說實話,她還是無法想象阿飛這柄劍到底該如何用。

    《劍陣》上說,劍的最高境界是萬物入劍,一個人的劍術到了很高的境界後,用一截枯枝都能斬斷旁人的神兵利器。

    她不是完全不信,但到底沒親眼見過,自己也做不到,所以始終對此持懷疑態度。

    而現在她大約終於有了個見識一番的機會……?

    這樣想著,她幹脆站起來恭敬地朝阿飛一躬身,道:“晚輩不才,也用劍,今日碰巧遇上前輩,不知可否請前輩賜教一番?”

    阿飛一愣,他沒想到這扮了男裝的少女竟會如此直接地提出這個要求來。

    但他隻愣了片刻便也站了起來。

    這就是同意賜教的意思了。

    蕭飛雨興奮地眯了眯眼,伸手摸向自己腰間的劍。

    正當她打算說“請”的時候,阿飛卻忽然開了口。

    “換個地方。”他說。

    “誒?”她有點疑惑。

    “你不是怕高嗎?”阿飛說完這句便轉身朝山巔最中央走了過去,那裏最是平整,絕無比試切磋期間會掉落山崖的憂慮。

    蕭飛雨抿了抿唇迅速跟上,道:“多謝前輩體諒。”

    阿飛擺手說無妨,再看她已經走到自己麵前站定,便繼續道:“你出劍吧。”

    他就那樣隨意地站在那裏,手甚至還沒放到腰間那柄不像是劍的劍上。

    但蕭飛雨知道,此時的他,已經將所有的心神都聚在了自己手中的袖白雪上,而袖白雪出鞘的那一瞬間,他的眼神也隨之一變。

    江湖上都說“南璧”謝霖用一柄白色的短劍,可真正見過這柄短劍的人卻沒有幾個。

    阿飛聽過這個傳言,不過從未將其放在心上過。

    他覺得劍就是劍,是長是短,是黑是白,是美是醜,都隻是劍而已。

    但此時此刻得見蕭飛雨這柄劍的真麵目,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實在是一柄再美麗不過的劍。

    比他更見多識廣

    的李尋歡已經認了出來:“這是天池寒岩……”

    蕭曼風笑著點頭:“我妹妹這柄劍,的確是用天池寒岩鍛的,絕不比江湖上那些出名的劍差。”

    李尋歡聞言卻搖了頭:“不,是更好。”

    他話音落下的時候,蕭飛雨也舉起劍攻出了第一式。

    她不敢掉以輕心,哪怕阿飛還根本沒有任何出手的意思,所以她用的第一式便是《劍陣》開篇那一式。

    從前蕭王孫總說,任何劍法練到最後,最重要的都是那些最基礎的招式,所以在整部《劍陣》之中,她練得最久也最熟練的就是這開篇第一式。

    這一式很簡單,卻也很實用。

    她像一隻輕靈的鶴一樣貼著冰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刺出,動作間厚重的披風刮起層層飛雪,一時間亂舞不已。

    劍鋒劃過空氣,離阿飛的麵門堪堪隻剩一寸之時他才終於動了!

    蕭飛雨根本沒看清他是如何動的,隻看見眼前閃過一道讓她本能覺得危險的刃光,腦子裏還沒來得及反應,便率先翻轉手腕往兩人左側晃了過去。

    她晃得夠快也夠果斷,自然是避開了那道讓她覺得威脅的刃光,可同時也晃開了自己的劍鋒。

    白色的刃尖從他肩上兩寸處劃過,竟是連他的衣服都不曾碰到。

    學武用劍這麽多年,這大概還是她最出師不利的一迴。

    路小佳果然沒誇張,她忍不住想。

    不知是不是想為他們倆這場切磋造一番勢,這天山之巔的風在此時也大了起來。

    蕭飛雨看著阿飛依舊平靜無波的表情,咬咬牙再度攻了上去。

    她甚至沒有換招式,同樣的方向,同樣的力度,不服輸的意味不言自明。

    觀戰的西門吹雪見狀,不由得皺起了眉。

    他看得出此時的蕭飛雨還不是阿飛的對手,那一招哪怕再用上千百遍,都不一定能碰到阿飛。

    可她還是如此堅持著,這放在從前他大概根本不會信。

    事實上蕭飛雨自己都不太信她還能有這麽軸的時候,然而想歸想,手上的動作卻是一直沒停。

    她不停重複著那一招,就像兒時剛開始執劍時那樣。

    而阿飛也始終用自己的方式去化解這一招。

    他其實有的是直接讓她落敗的辦法,可他也想看看這姑娘究竟能用這一招做

    到什麽程度。

    憑西門吹雪和蕭曼風的眼力興許還看不出,可李尋歡卻是看明白了。

    阿飛這是在教蕭飛雨如何更好地用出那一招。

    他勾起唇角,抬手接住一片被風吹來的晶瑩雪花。

    雪花落在他掌心,片刻融化。

    融化的這一瞬間,被飛雪包圍的白色短劍也再度刺出。

    這一次它穿過了阿飛肩上的衣服!

    阿飛卻笑了。

    他笑得比之前那兩次都更燦然,襯得他英俊而幹淨的麵容更是年輕,活像一個尚未及冠的少年。

    蕭飛雨的劍還橫在他肩上,刺破了衣衫,再往右幾寸就是脖子。

    若是讓沒看到之前場麵的人來看,興許還會覺得是她贏了。

    然而她自己心裏清楚得很,她還不是阿飛的對手。

    “你的劍很不錯。”阿飛說。

    同樣話葉孤城也說過,但聽葉孤城說時她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想翻白眼,此時卻忍不住生出了一股被肯定的欣喜感來!

    “前輩真的太厲害了。”她發自內心地敬佩道。

    “你將來不會比我差。”他停頓片刻,忽然問了一個問題,“你方才為何一直不願變換招式?”

    她想了想,認真答道:“一方麵我知道如果連這招都起不了作用,其他招式便更不可能了。”

    “那另一方麵呢?”

    “另一方麵啊……”她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鼻尖,好像是有點不好意思,“另一方麵是我當時想到了我的一個對手,他跟我差距最大的時候,就堅持隻用一招,一開始我總是化解得很輕鬆,可後來我就算還能贏他,也居然真的避不開他那一招了,我覺得他很厲害,但沒道理到我就不行了。”

    阿飛和李尋歡都不知道她口中的這個對手指的是誰,可蕭曼風卻是再清楚不過了。

    所以聽完她這番話後,蕭曼風便忍不住偏頭看了西門吹雪一眼。

    少年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麵上鎮定自若,隻是耳尖卻有點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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