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期間蕭曼風不知用什麽辦法說服了蕭大夫人同意她跟花家退婚。

    蕭大夫人一同意,這事就差不多成了一大半。

    但蕭王孫得知其中原因後,卻是愁了整整一個月。

    他倒不是覺得拉不下臉來和花家那邊退親,而是在三翻四次的探詢中確認了大女兒的意中人並非如她所言那般死了,應當另有隱情。

    隻可惜蕭曼風咬準了一句“他死了”不改口,讓他根本無從插手。

    就在他最愁的時候,他的知交好友忽然又來了帝王穀。

    他原以為對方是來看兒子的,還有點驚訝。

    “我派人去喚阿雪?”蕭王孫說,“這會兒他大約還在與飛雨較量呢。”

    “我不是來見他的。”玉羅刹摘下麵具在他對麵坐下,“我是想來告訴你,這迴他大概得在這多呆一段日子。”

    “多呆一段日子?”蕭王孫想了想,“可是西門兄那邊出了什麽事?”

    “他最近剛接了個病人。”玉羅刹言簡意賅地解釋,“那病人恐怕難治得很,隻剩一口氣吊著了,就算是他,沒個一兩年也治不好。”

    “……原來如此。”蕭王孫恍然,“那就讓阿雪先在帝王穀安心住著吧。”

    他們倆此時說起的人是太原萬梅山莊的莊主西門湛,也是羅刹教教主玉羅刹的妹夫,隻是除了蕭王孫外,江湖上再無其他人知曉這兩個人的關係。

    當初玉羅刹的兒子出生時正逢羅刹教兩個很有資曆的護法叛教自立門戶,一時間整個羅刹教都陷入了動蕩;而恰巧他那個嫁給西門湛的胞妹也在那時死於難產,他外甥因先天不足而沒能活下來。

    玉羅刹考慮之下,把兒子交給了妹夫撫養,取名西門吹雪,並對外宣稱那是妹夫的兒子。

    如此一來他清理門戶時也沒了後顧之憂;而且羅刹教那種環境,本來也不適合小孩子呆,把兒子扔去萬梅山莊由妹夫教導,反而不用擔心他會被權勢迷了眼成不了才。

    如今這麽多年過去,他的兒子也的確如他期待的那般被養得很好,四歲時便開始閱各家劍譜,七歲就執了劍。

    唯獨可惜的是缺了點人味兒。

    西門湛本就十分沉默,自妻子死於難產後更甚,就算後來因為要幫他這個大舅子養兒子而打起了一些精神,也未曾再真正開懷過,這就直接導致了被他養大的西門吹雪亦完全不懂正常的開懷或傷心為何

    物。

    玉羅刹自發現這一點後,一直在想方設法試圖解決。

    但他完全沒有和這個兒子相處過,自然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來,直到前年他在江南偶然見到了好友出穀曆練的大女兒蕭曼風。

    他想起蕭王孫還有個小女兒,同西門吹雪差不多年紀。

    於是他做了個決定,去萬梅山莊把兒子接出來送去帝王穀呆個一段日子,讓兒子有與同齡人相處的機會。

    他原以為把人接走會有點困難,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這個不滿十歲的兒子在見到他的時候一點都不驚訝,仿佛早知道自己並不姓西門一般,隻冷靜地立在梅樹下問他來做什麽。

    玉羅刹想了想,道:“要不要童養媳?”

    西門吹雪皺了皺眉,他大概是不知道童養媳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就在玉羅刹打算收迴這句話正經與他說去帝王穀的事時,他卻忽然開口問了一句:“會用劍嗎?”

    玉羅刹聞言,勾唇笑了起來:“是高手。”

    這樣簡單的三句話下來,西門吹雪便毫不猶豫地跟他走了。

    兩人一路從太原往蜀中方向走,避過了唐門的眼線進了帝王穀,抵達時正是除夕。

    他先帶西門吹雪去瞧了一眼“童養媳”劍術高手,而後才去見的蕭王孫解釋其中原委。

    不過在蕭王孫麵前他沒有提童養媳這一茬就是了。

    事實上行這一招棋時他隻想著姑且一試,並未抱什麽期待。

    但結果卻出乎他意料的好。

    西門吹雪在帝王穀和蕭飛雨相處了兩個月,迴到萬梅山莊後比從前要有情緒了,雖然還是幾乎不笑,但起碼像個人了。

    是以這次西門湛接了個麻煩病人後,他正好樂得讓兒子在帝王穀多呆個一年半載,左右有蕭飛雨這個對手在,也耽誤不了他練劍。

    “可你親自跑這一趟,決計不隻為此事。”蕭王孫很了解他,“還有什麽事,一並說了吧。”

    話音未落,玉羅刹已笑了出來。他現在總將臉藏在麵具後,常年見不到光的清俊臉龐蒼白淩厲得幾乎有些嚇人,無負羅刹之名,但一笑起來又瞬間變迴了當年的柔和。

    其實迴想起來,蕭王孫剛認識他的時候也差點誤會他是個姑娘。

    所以蕭飛雨第一次見到西門吹雪時的那番錯認倒也稱得上合理而有跡可循了。

    玉羅刹笑過後才開口道:“我要是說了,你可別舍不得。”

    蕭王孫疑惑:“……舍不得?”

    ……

    對蕭飛雨來說,過年期間既能天天見美麗的姐姐,又能每日折騰打扮好看的阿雪弟弟,可以說是十分快樂了。

    不過她這麽放飛自我地把人當等身布娃娃玩的行徑還是震驚了蕭曼風一把。

    蕭曼風雖然不知道這個阿雪究竟是蕭王孫哪個朋友的兒子,但聽她娘提起時語氣十分謹慎,就知他身份一定不簡單。

    對此,蕭飛雨表示:“我知道不簡單啊,但這不是他自己樂意的嘛,他要是不樂意,大可以不來找我比劍。”

    蕭曼風無話可說,畢竟主動的的確不是她妹。

    姐妹倆才說了幾句話,外頭便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聽節奏應當是這院中守衛。

    蕭曼風倚在火爐邊的軟榻上懶得動彈,隻側過頭朝門口問了聲:“何事?”

    外麵的人立刻恭敬地答道:“穀主找二姑娘。”

    蕭曼風挑了挑眉,迴頭抬眼看向對麵的蕭飛雨:“找你呢,快去吧。”

    “找我?”她鼻子都皺起來了,很不情願地跳下榻去穿上鞋,“不會又要考我了吧?!”

    “誰讓你這麽懶的。”蕭曼風撲哧一聲笑出來,“要是沒有爹經常督促你,你哪能這麽天天贏阿雪。”

    蕭飛雨穿好了鞋,扭頭朝姐姐齜了齜牙扮出一個很兇的表情,而後快步拉開門跑了出去。

    門外的守衛見她出來,鬆了口氣道:“二姑娘隨我來。”

    她唔了聲,問:“我爹找我做什麽?”

    守衛搖頭:“小人不知。”

    又這麽神神秘秘,蕭飛雨撇著嘴想,稍加快了些腳步。

    等他們穿過穀中花海到達蕭王孫那邊已是一刻鍾後,守衛在院門外止了步,應當是被吩咐過不要進去打擾。

    蕭飛雨沒驚訝也沒猶豫,直接走了進去。

    偌大的庭院中並沒有人,而主屋的門敞著,似是在等她。

    “爹?”她一邊走進去一邊開口喊了一聲。

    然話音尚未落下,她就察覺到自己腦後忽然拂過一陣勁風。

    蕭飛雨下意識迴頭:“誰?”

    她本能地覺得她爹不會跟她玩這種捉迷藏遊戲。

    然而迴頭後視線

    所及之處卻是一片空曠,連個鬼影都沒有,安靜得仿佛剛剛那陣勁風是她錯覺。

    可真的是錯覺嗎?她覺得不是。

    “爹你不在嗎?”她緊鎖著眉頭再度開口道,“不是說找我?”

    這一次依然沒有人迴答。

    蕭飛雨不由得又警覺了幾分,不動聲色地掃過這屋內陳設。

    就在她目光掃至蕭王孫平時坐的那張椅上時,身後霎時襲來一道急促的氣音,像蛇在吐信子。

    她沒有轉身,但腰間的劍已經在這一瞬間直接出鞘,劃過一道寒光。

    “唰啦”一聲過後,袖白雪的劍尖挑破了她自己的衣袖。

    她也是在這時才迴的頭。

    入目處是一片冰冷的銀,晃得極快,毫不費力地躲過了她反手這一劍。

    與此同時耳邊忽然又響起一陣低笑,像是在嘲諷她一般。

    而她卻甚至連那個人的身形都沒看清。

    “你是誰?”她聽到自己問,“怎麽會在我爹屋子裏?”

    “我是——”鬼魅一般的身影總算停了下來在她麵前站定,語調悠長地開了口,“你爹的朋友。”

    他這一站定,蕭飛雨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瞧見的那片銀色竟是個雕著栩栩如生獠牙的麵具。

    就算她慣來膽大,也不由得在這一瞬間神色一頓吸了一口氣。

    “朋友?”比起方才連人影都看不清的狀態,這會兒她已經放鬆了不少,但肩膀仍是繃得十分之緊。

    “不信嗎?”那人好像還笑了聲。

    下一刻,蕭王孫的聲音就從簾後傳了過來:“你別逗她了。”

    蕭飛雨還沒來得及問什麽,就聽到她爹繼續道:“進來吧,飛雨也進來。”

    她收了劍轉身,動作間察覺到背後的衣衫都因之前的緊張而濕了一半。

    看來真正的高手還是遠非她現在所能比的啊,她忍不住想。

    進了簾內之後,她發現蕭王孫正坐在那盯著一盤殘局。

    “坐吧。”蕭王孫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地吩咐了句。

    她瞥了下與自己一起進來的那個麵具高手,還是無法壓住心中好奇。

    對方倒是任由她打量,反正一張臉被獠牙麵具遮得嚴嚴實實,隻露出半雙眼睛。

    但就是這半雙眼睛,也有著蕭飛雨前所未見的氣勢

    。

    蕭王孫還沒再開口,他倒是先說話了,而且還是在給她解釋方才出手的原委:“我之前聽蕭兄說他有個根骨奇絕的小女兒,一直都很想見上一見。”

    蕭飛雨:“……”

    所以是驗證到底是不是根骨奇絕嗎?那他豈不是很失望!

    他說完後,蕭王孫也總算放下了手中的那粒白玉棋抬起頭來。

    大概是怕她還緊張,放下棋後他還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而後才給她介紹道:“他姓玉,你喊他玉叔叔吧。”

    “……玉叔叔。”

    “哎。”這家夥居然應得很高興,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從手上脫下一個白玉扳指朝她遞了過來,“這個就當見麵禮吧。”

    帝王穀有的是錢,從不缺珠寶玉石,蕭飛雨從小到大摔壞的都能以百計,但此時躺在她掌心裏的這個白玉扳指還是讓她目瞪口呆了一瞬。

    同樣驚訝的還有蕭王孫,不過比起她對這扳指玉質的驚訝,蕭王孫其實是在為這扳指背後的意義而驚訝。

    羅刹教立教以來,隻有兩樣東西能脫離教主號令教眾。

    一樣是聞名江湖已久的羅刹玉牌,另一樣就是玉羅刹現在送給蕭飛雨的羅刹玉戒了。

    他眯了眯眼看向玉羅刹。

    “這個……會不會太貴重了?”蕭飛雨完全沒注意到她爹的表情,仔細看了看後還是為這個扳指的玉質和雕工驚歎不已,以至於有點慌。

    “你不喜歡?”玉羅刹笑著問。

    “……喜歡。”她畢竟是個誠實的顏狗。

    “喜歡就拿著吧。”玉羅刹說。

    沒說出口的下一句是,反正早晚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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