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戰和童博察知宅子裏闖入外人,分開在院子搜尋。

    童戰立在牆頭,從高向下看,隻見樹影搖動,一個人影直往童心房裏竄去。他一個跟頭翻身而下,出掌如風,擊向那人後背,口中叫道:“什麽人?”那人不迴答,也不迴身,足尖一點,便向屋頂掠去。童戰長臂伸出,便要將那人拉下來。他使的是童氏功夫“摘梅手”,力道雖然輕柔,卻發自無形,隱然罩住了敵人身後四處大穴。那人顯然早有防備,迴掌應敵,但臉孔仍是向前。他這隨手向後一揮,童戰驟然胸前一緊,不禁心驚:“好強的內力!”隨即翻身後躍,連退四步方穩住身形。那人頭也不迴的上了屋頂,不見了蹤跡。

    童博聽見打鬥聲,趕忙過來,見童戰驚詫的模樣,問道:“那人呢?”

    童戰頓足上了屋頂去追,童博飛身跟上。

    看著兄弟二人相繼離去,那人才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冷冷作笑。

    睡夢中的童心醒來,出了門,自語道:“怎麽這麽吵?”月夜下,一個人長長的影子忽而閃動了。童心倏地返身,明亮的眸子登時一收,道:“主人?”那人微微一笑,朝他招招手。童心隻覺一顆心不知到了何處,跟在他後麵,出龍澤山莊而去。

    童戰和童博追了半個時辰,再沒見到那夜行人的蹤影。他們擔心宅子裏的安全,才又折了迴來。

    童博問守在天雪門口的豆豆:“有人來過嗎?”

    豆豆搖頭道:“沒有啊。童大哥,那個人逃了?”

    童博點點頭,童戰一個箭步走進房去,驚唿道:“天雪?”

    豆豆和童博一起進房,看見榻上昏睡的天雪已然不知去向,房內隱修卻伏在桌上。童戰一把拎起他,叫道:“隱修!天雪呢?”隱修迷迷糊糊的睜大眼睛,隻是道:“天雪?她不在睡著的麽?”童戰放開他,瞪著豆豆:“豆豆,沒有人進來過?”

    豆豆道:“隻有隱修進來看她,並無人進出啊!”

    童戰急得直跳。童博安慰道:“童戰,和你交手的人,你看象不象尹仲?”童戰心中一動,迴憶起那夜行人的一舉一動,才道:“那人一直擋著臉呢,我看不清楚啊。”童博道:“若是尹仲帶走了尹姑娘,倒也沒什麽危險。”童戰不作聲,沉默一會兒道:“我再去找找。她。她本來是要留下來的……”

    豆豆看著他一個人衝入夜空中,有些擔心,道:“我們也去找找……”

    童博拉著她,道:“如果是尹仲,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豆豆,你去守著雲姑娘和珠兒,她們可是禦劍山莊要抓的人。”豆豆聽了,急忙去看另兩個姐妹。

    隱修笑道:“你說是尹仲帶走了尹天雪,倒是個好法子。”

    童博正色道:“今晚來的人確實有可能是尹仲。”他四處看了看,問道:“隱修,把尹天雪藏哪兒了?”

    隱修指著牆角一人大木箱嗬嗬直笑。童博走過去掀開木櫃,果見尹天雪含著笑,睡著正香。隱修道:“我給她服的藥有兩個時辰的效力,這兩個時辰裏她都不會醒,正好讓你有送她迴去的時間。”童博俯身抱起她,朝他笑道:“童戰迴來了你拖住他。”隱修直點頭。

    童博抱著尹天雪來到禦劍山莊時,已是黎明時分。守衛一見大小姐,連忙通報管事的李總管。李總管慌忙出來,他見尹天雪尚在睡夢中,頗是驚奇。但見童博道:“李總管,在下是送尹姑娘迴府的。”

    李總管在前引路,童博將尹天雪放在她自己的房裏,這才說道:“尹姑娘身患絕症,舍弟擔心她的病情,才自作主張帶走了她。但這幾天我們費盡心力,對於尹姑娘的病竟是毫無辦法。”尹天雪的侍女小光聽了急道:“小姐前兩天還好好的啊。怎麽會……?”童博朝李總管道:“實不相瞞,尹姑娘的病至今無藥可醫。所以在下隻有送她迴來,待日後找到解救之法。”李總管見他言語坦蕩,心生好感,便問道:“公子這一路上可曾見到敝莊莊主及一眾鐵衛?”

    “李總管是說尹莊主帶著鐵衛去了龍澤山莊?”童博陡然一驚,當下顧不上多言,告辭出府,急往龍澤山莊。李總管怕生事端,帶了幾個護衛,從後而行。

    隱修清晨起床,看見童戰一臉木然,正坐在昨夜天雪住的房前。他臉色淒涼,看上去竟然是一夜未睡。隱修吃驚道:“你,你……”童戰看都沒看他,隻道:“我找了一夜,就是沒有找到她。她。她……”隱修從小看著他長大,見他傷心,便也跟著難過。

    正在這時,聽見大門口有人高聲道:“有人嗎?有人嗎?”

    童戰一躍而起,以為是尹天雪有了消息。來到院前,來人輕衣緩帶,極是貴氣,竟然是尹天奇。童戰以禮相見。尹天奇拱手問道:“家父多日未見舍妹,請童公子請舍妹出來,隨在下迴家。”童戰大驚失色:“天雪尚未歸府?那帶走她的人不是尹二莊主了?”先前他以為尹天雪為尹仲帶走,心中雖是不舍,卻沒有過分的擔心;現從尹天奇口中得知她沒有迴家,自然是別人帶走了她,而這個人來龍去脈都未留一絲線索,更不知是敵是友,一時之間,驚慌失措。

    尹天奇見他神情古怪,也是一驚。一個人怒聲喝道:“天雪就在這裏,給我進去搜!”尹天奇驚道:“爹!”原來尹天奇昨日請求父親給他時間尋找天雪迴來,尹浩當時怒氣衝衝,要他帶路來龍澤山莊。可尹天奇生怕因此和龍澤山莊結下仇怨,並會傷到妹妹,便不肯引路。對於這個兒子,尹浩自然了解極深。無奈之下隻好答應他的表示,實則隨後跟蹤而至。

    童戰作揖道:“晚輩見過尹莊主。”

    尹浩橫眉冷對,隻命令鐵衛們衝入龍澤山莊搜人。童戰攔不住,跟在後麵不住解釋,可他生性固執,對童戰帶走天雪本來就有諸多不滿,哪裏聽得進童戰的話?童戰心中明白,在龍澤山莊自然搜不出第二個尹天雪來,可他看見尹浩和眾鐵衛進入趙去所住的小院,便連忙擋在門口,朗聲道:“尹莊主,這房裏住的是別的姑娘……”

    尹浩見他著急,料想裏麵便是尹天雪了,一掌將他推開,躍進房去,但室中安靜,榻上空空,竟無一人。童戰跟著進房,道:“尹莊主!在下兄弟也是借住於此,請莊主體諒一二。”

    尹浩右掌虛出,童戰但覺一股強大的力道襲到,不敢硬接,隻得翻身躍出屋子。尹浩接連對他出手,他本就是一個衝動之人,再也忍耐不住,沉聲道:“尹莊主,晚輩敬重你是天雪的父親,不願還手。請莊主不要太過分。”

    尹浩走出來,怒喝道:“我不願和你這樣目無禮教,卑鄙下流之徒說話!”童戰大怒,反問道:“什麽?”他自負驕傲,向來以君子自栩,聽尹浩如此斥喝,臉上登時紅了。尹天奇拉住父親,低聲道:“爹,天雪既然不在,我們——”尹浩重重一掌將他甩開,指著童戰道:“他的話你也信?分明是他將天雪藏起來!”

    眾鐵衛聽從莊主吩咐,將童戰團團圍起,準備群起而攻之。

    童戰大聲道:“晚輩說過多次,尹姑娘當真已經迴去了!”

    尹浩哪裏肯聽?令鐵衛擺陣捉人。

    他或閃避,或出招,卻招招手下留情,不願傷害鐵衛。鐵風見鐵衛不能拿下他,長劍出鞘,也加入圍攻的行列。童戰處處讓人,不免落了下風。尹天奇對他的為人處事頗為敬佩,而妹妹對他又讚賞有加,有心結交,當下大喝一聲,也加入了戰團。但他不是對付童戰,而是幫他應付鐵衛。

    鐵風長劍斜指,卻見是少莊主到了麵前,一愣,就這一遲疑,尹天奇已點住他“肩井穴”,長劍脫手落地。尹浩見兒子幫助外人,大為震怒,從門口飛身而起,已到了他麵前,指風如劍,點在他前胸大穴,口中斥道:“尹天奇,你好大的膽子!”尹天奇急道:“爹!”後麵的話便也說不出來。

    童戰見豆豆三姐妹既然不在府中,自然是眼見禦劍山莊來人,早已躲避,便放了心。他本不想與尹浩為敵,見尹天奇被製,一個“梯雲縱”,從院中落到了廊上,豆豆突然從樹影裏跳下,拉住他手:“童戰,童大哥呢?”

    豆豆本來和趙雲。珠兒。隱修逃往後山,但她不見童博,總是擔心,便又折了迴來。趙雲見她神情著急,可見與童博已經不一般的關係,心裏便起了疑。

    童戰見豆豆突然冒了出來,叫道:“你怎麽來了?”

    說完拉著她便跑。

    尹浩大喝道:“哪裏走?”和眾鐵衛追出莊來。

    隻幾個起落,他已攔在童戰二人麵前。豆豆右腕陡出,軟鋼絲射出,便繞向對方手腕。童戰心驚:“軟鋼絲這樣兵器隻能對付一般人,對武功高深之人卻隻會適得其反,傷了自己……”果然,尹浩曲指一彈,正中鋼絲,一道強力透過鋼絲,豆豆驚叫一聲,手腕震破,滲出血來。她剛要後退,尹浩已到了眼前,一掌拍出,眼看就要傷她於掌下。童戰離她最近,伸手輕推,腳下微動,已將她護在身後。尹浩微微冷笑,掌力吐出,正中童戰前胸。童戰“哇”的一聲仰天噴出口鮮血,飛出幾丈開外,不知是死是活。

    豆豆見童戰受傷倒地,又驚又怒,反手鋼絲射出,卻是殺著,要取尹浩頸項。尹浩見她年紀輕輕,不忍下手,左手出掌,掌力終是少了幾分,軟鋼絲被他這一掌擊得彈了迴去,豆豆感覺到排山倒海之力襲到,口中一甜,身子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直向後飛去,手中鋼絲脫手。她心想:“童大哥,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忽然,在這千鈞一發之間,一個白色從影飛到,那人一手接過半空中的豆豆,一手擊出,將尹浩逼退兩步。尹浩見來人功力驚人,大為震驚,定神去看,隻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年,白衣怒目,說不上來的英武之氣。

    那少年正是聞聲而來的童博。豆豆躺在他懷中,人事不醒。

    尹浩聽見身後有人道:“莊主,莊主,小姐迴府了!”他迴頭一看,是李總管跑得氣喘息未定。

    李總管來到他身邊,輕聲道:“童公子已經將小姐送迴,莊主快迴。”尹浩見他眼中露出焦急之色,似乎有什麽重大的事情。他又看了看童博,想到自己生性衝動,不僅重創了童戰,還傷了一個小姑娘,終是負了這禦劍山莊莊主的名頭,心裏既歉疚,又煩悶,轉身便走。

    童博並不知豆豆所受這一掌隻是給掌力逼得透不氣而昏厥,以為她內髒盡為尹浩所傷,急得眼淚差些流下來。他抱起豆豆直往龍澤山莊奔去。

    堪堪趕到的趙雲看著這一幕木然不語,說不出是震驚還是難過。珠兒道:“雲姐……豆豆受傷了,童大哥隻是……”一時之間,她亦覺得不能再自圓其說。趙雲喃喃自語道:“他,他連童戰都沒有看到……”一陣疼痛,猛然鑽心。是啊,此刻在他心裏,眼裏,隻有一個豆豆!連受了重傷的童戰,還倒在草叢裏,他居然也沒看到。她的心,在這一瞬間,冷到了極點。

    “我不能離開你是不是?”童博扶著豆豆,已經有些生氣。

    豆豆經過隱修的救治,並無大礙。

    豆豆見他臉色陰沉,瞅著他笑問道:“童大哥,你生氣了?”

    童博不笑,道:“我不是和你說過了,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為什麽又要跑出來?為什麽不聽我的話?”

    豆豆委屈道:“人家看到童戰受了傷,就忍不住……”

    “忍不住?忍不住就出手?”童博不由歎道,“萬一那一掌真的傷到你……我是擔心。”他想到剛才遠遠看見尹浩那一掌發力,卻不能飛身去救,一顆心幾乎停止了跳動;幸而尹浩手下留情,否則豆豆安有命在?豆豆感動萬分,握住他的手道:“童大哥,我知道了,我以後一定會小心,不讓你牽掛。”

    童博歎道:“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人心難測?偏你又這麽單純,什麽也不想,我怎麽能夠放心啊?”想到前途漫漫,從心裏湧起一陣害怕來。豆豆靠在他肩上,道:“我會改,童大哥,我一定改。我會變得複雜,我會多想……”童博見她天真無邪的笑容,一時又好笑又好氣。其實從他內心,愛的不就是這樣一份纖塵不染的單純嗎?而豆豆的品性,又豈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也許,正是她這份單純,這份天真,這份善良,才令他全心以付,再不能放開?他想到這裏,寬容地笑了,撫摸著她的柔發,春天的氣息仿佛傳遍整個身心。

    尹浩坐在女兒榻邊,心事沉重,偏頭問道:“張禦醫當真這麽說的?”李總管點頭道:“張禦醫說小姐此症已有十年,小姐脈相奇特,他從醫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還說,莊主也不必再請名醫,不過是,不過是……”他悄悄看了看尹浩,接道:“張禦醫說,多讓小姐想些開心的事兒……”

    尹浩長長的歎了口氣,目中似乎有淚,道:“十年?她竟然患病已然十年?可她,居然從未和人提起……”他舉目望向壁畫,畫中仕女優美,乃是天雪的自畫像,每一筆,每一色,都是她十五歲時新手所繪。如今,她已經成人,不再是原來那個嬌生慣養的小丫頭了;她有了自己的思想,從來不肯低聲下氣;她自尊心極強,即便是在父親麵前也不屈服半分;她冷漠寡言,實則內心世界充滿對愛的追求,所以漠視禮教,敢於接受童戰……她的所作所為,竟儼然便是年輕時的自己。

    他被深深的震懾了,對於女兒,他虧欠的實在太多。因為尹家向來重男輕女,不許女子習武,也不曾對她表現過半分關懷。隻因在尹浩心裏,以為天雪和其他的女子一樣,會平凡一生,碌碌而過;可時至今日,他才明白,即使天雪沒有習武,她的心,眼高於頂,已經遠遠勝出其兄天奇了。

    尹浩迴過來注視著榻上女子柔弱的五觀,道:“這樣的樣子,倒象足了她的母親;可惜,她……”

    李總管從懷中摸出一張紙來,遞給他,說道:“這是那位童公子留下的藥方。小人已經請教張禦醫,張禦醫看過方子,也說藥方開得奇,但對小姐的病確有奇效……要不,小的吩咐藥庫,照著單子……?”尹浩揮揮手道:“你去辦就是。看來,我們真是錯怪了那姓童的了……”忽然神情充滿痛苦,天雪的病是那姓童的少年發現,而他這個做父親的卻是最後一個知曉的。童戰果然愛她,而他這個父親卻疏忽大意,這麽些年來一直沒有給過她任何關心與愛護。他實在無法原諒,是自己還是天雪?

    李總管看著莊主搖搖晃晃的出了門,亦覺難過,也歎了口氣,要小光照顧好小姐,便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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