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亮三月初抵到了廣州,人剛到碼頭就被人請到驛館了。


    “福康安福大人?”


    臉上擺出一副驚疑無比的樣來,實際上趙亮心中有鋪著呢。


    因為雲霄幫已經往坤甸傳信了。


    一艘小紅單船專門跑來坤甸送信。


    江哲在信中著重提及了福康安的南下,以及近來時間,在東南沿海逐漸流傳開的關於趙家在南洋多麽多麽牛逼的消息。


    趙亮看了信後隻能慶幸,慶幸自己還留了一手,沒有在南洋肆無忌憚的登台亮相。


    所以他在事了返迴的時候就做足了心理建設,甚至這一塊迴來的船上他還帶著江戊伯呢。


    “小人見過福大人。”


    福康安是乾隆十八年人,現在也才三十出頭,那是真的年輕。


    人長得很帥氣,當然了,那必須帶帽子,不然再帥的人配著金錢鼠尾也醜的一筆。更有精神,身姿挺拔,雙眼明亮,意氣昂然。


    與福長安那種溫室裏長大的花朵不同,福康安給趙亮的感覺是一顆挺拔有力的青鬆。


    “趙亮,知道本官尋你前來是為何事嗎?”


    “小人不知,還請大人明言。”


    “不知?”福康安冷笑一聲,“可真是一副硬嘴啊。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以為自己在南洋做的那些事,本官就一無所知嗎?”


    “區區一介商賈,竟然拉起數千人馬,滅國殺王。”還別說,福康安這點上還真的佩服趙亮,但這麽牛逼的人大青果決不允許存在。


    “那是不是有朝一日還想揮戈天下,問鼎中原啊?”


    趙亮的演技很過關,臉上立馬浮現出一副驚駭欲絕的模樣來,‘噗通’跪在地上,磕頭之間就連聲道:“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大人。”


    “小人此前是帶了一些人去南洋,但那都是蘭芳的注意啊。他們想對荷蘭紅毛落井下石,又擔心算計不成,平白惡了荷蘭人,給他們借機發難的借口,就聯係上了小人。以獅子洲為酬勞,讓小人替他們出麵。


    此番隨小人一同迴國的還有蘭芳的兵馬司令江戊伯,大人若不信,可將他招來,一問便知。”


    福康安糊塗了,他實際上就是先給趙亮一個下馬威,因為他覺得趙亮在南洋的事兒應該沒有傳言中那麽誇大,要不然他怎麽會這麽乖乖的就來見自己了呢?


    聽到一同迴來的還有蘭芳的那什麽兵馬司令江戊伯,福康安就更覺得傳言誇大其詞了。


    隻不過他腦子裏的問題也更多了。


    蘭芳是什麽?


    他隻知道蘭芳是一個南洋小國,還是一群漢人搞出來的南洋小國,這在他眼中是很大逆不道膽大妄為的事情。可


    是蘭芳怎麽就要對荷蘭人落井下石了?


    這落井下石從何而來?


    還有那個獅子洲又是什麽,怎麽就能叫趙亮這麽個精明人物為之神魂顛倒,這般的大動幹戈?


    一連串的問題砸下來,趙亮表現的有些眩暈,實則心中穩得一筆。


    福康安能這般問,而不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接把他毒打一頓,刑訊逼供,或是直接裝進囚車裏押送京城,那都是好苗頭。


    “大人這裏可有地球儀?空口白話,小人怕是難以說清楚。”


    裝出一副迴過神來的樣子,趙亮說道。


    福康安這裏當然沒有,而且也沒叫人去給趙亮找。


    不能借機會教育一番福康安的海外地理知識,這讓趙亮有些遺憾,就隻能簡單的來說。


    英法皆是西洋大國,兩國長久以來矛盾重重,乃一對宿敵。


    現在英國人的一塊海外領地鬧獨立了,法國人見機便來拖拉英國人的後腿。


    荷蘭人本來不打算參戰,這個國家重視商業利益,戰爭期間走私軍火物資最是獲利。但他們也因為跟英國人的海外領地勾勾搭搭,而使得自身許多商船被英國人扣留。


    最終也站到了法國人這邊。


    然後英荷開戰,戰火直接從遙遠的西洋本土燃燒到了南洋。


    趙亮絕對沒給福康安安利英荷之間的種種矛盾,更沒有去多說英荷第四次戰爭極有可能是英國人見勢不妙,拖一個墊背的肥豬下水。


    就是簡而化之的講述了一遍荷蘭人是怎麽遭殃的。


    然後也順便著把蘭芳歸類於弱者行列,身為一個弱者,並且是背後沒有強國撐腰的弱者,想要在南洋那片是非之地中站穩腳跟,那就必須勇往直前。


    不趁著荷蘭人遭殃的機會落井下石,擴充自己的實力,難道要等到荷蘭人實力恢複了,看著他們打自己麽?


    福康安心中對蘭芳的不滿也下降了不少。原因就是蘭芳曾經向大青果祈求內附,隻是被乾隆給拒絕了。


    現在的江戊伯,那可是蘭芳的二號人物,是武裝總司令。這次跟趙亮一同迴國,那就是想要再次對大清請求內附!


    福康安搖了搖頭,自己絕不可能的。


    當初皇帝已經拒絕過一次了,現在就不可能再收下。而且蘭芳還狠狠開罪了荷蘭人,等於自身沾染了大麻煩,乾隆就更不可能允許他們內附了。


    而且從根本上說,這些下南洋的漢人,在滿清統治者眼中那都是全該死的人。


    當初紅溪慘案發生時候滿清是什麽態度?


    自棄化外之人,係彼地土生,實與番民無異。


    事屬可傷,實則孽由自作。


    請將南洋一帶諸番仍準照舊通商,以廣我皇上德教覃敷,洋溢四海之至意。


    從那就能看出乾隆對南洋漢民的態度。


    當年如此對巴達維亞華人,現在就也如此對婆羅洲華人。


    甚至要不是羅芳伯他們在立國之初就派人前來內附了,滿清還會對羅芳伯、江戊伯等家眷親屬加以迫害,那都有可能。


    所以福康安才沒興趣去見江戊伯呢,也大體上相信了趙亮的話。


    因為他心底裏有一個最原始的觀點——趙亮也好蘭芳也好,如果真對大清心懷不軌,前者不可能乖乖的來見自己,後者也不會大刺刺的來廣州。


    “大人,蘭芳之民固然稀疏,卻也有小百萬丁口。蘭芳之地縱然燥熱多雨,亦有粵東省之大,且地處南洋,實為朝廷防範西洋之第一前線。棄而不取實在可惜啊。”


    福康安見趙亮眼珠子一轉,竟然遊說起自己來了,那是哈哈一笑。


    “朝廷大事豈是你一介商賈所能摻和的?莫要多事了。”福康安聽了一同蘭芳和荷蘭人之後,覺得自己沒必要再問下去了。


    連獅子洲在什麽地方,有什麽緊要的,都不在乎了。


    “你還是速速北上京城,聖上正等著你呢。”


    趙亮心裏頭一沉,這事兒果然傳到乾隆的耳朵裏了,當初選擇小心謹慎,選擇扯著蘭芳當遮掩還真是走對了。


    麵上就更加惶恐了。


    福康安不給他多說話的機會,立馬叫來和珅府上下人,兩邊一見麵,趙亮還能說什麽呢。


    “我知道你在廣州還有些生意,那就簡單的說一說,明日即刻啟程北上。”


    “小人遵命。”


    從福康安這裏離開,趙亮仰頭歎了口氣,這孫子當得真叫人不痛快。而更不痛快的是,他很快就要接著再當迴孫子了。


    “大爺……”


    起點、飛盧都在外頭候著呢,看到趙亮出來,兩人心裏是全鬆了一口氣。


    他們才是最了解趙亮的人。


    自家這位大爺坐下的那些事兒,如果真被朝廷知道了,非給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了不可!


    “沒事兒。這些大佬們根本就不把南洋的漢人當人看。什麽事兒都推到蘭芳身上,我自然是沒事兒的。”


    想到自己跟羅芳伯他們鉤心鬥角了好一陣子,才讓羅芳伯、江戊伯等蘭芳高層不得不從了他,趙亮心中就有些好笑。


    那還真是委屈了羅芳伯他們了。


    趙亮現在水陸實力都不差,某種程度上對蘭芳都已經構成嚴重的威脅了。


    因為西婆羅洲除了蘭芳外,還有一家和順的麽。


    而更重要的是,羅芳伯、江戊伯他們的家人也全在趙亮的隱約轄製下,這才讓羅芳伯等人不得不退避認輸。


    江戊伯根本就沒來迎接趙亮。


    這就是因為此前雙方鬧得關係有些生疏了。


    江戊伯這是在趁機表達不滿的。


    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次上京城真就能請得內附,一切都是趙亮搞出的把戲。


    事實上在第一次獻土內附不成之後,在蘭芳國製度已經一點點健全的今天,蘭芳就以全然沒有內附的意思了,同時他們也不適合內附了。


    這次再來上書內附,完全就是配合著趙亮在做戲的。


    “我明日就跟著福康安的人上京了,本來還想跟十三行的人好好的見一見,聊一聊,然後再去雲霄走一趟,現在是來不及了。”


    “你立刻去請那幾家人,把事情說明白了,可不是老子不講禮儀。晚上聚一聚,坐在一塊說說話聊聊天。事情完了後你立刻去雲霄走一趟,要江玉龍、朱濆務必把歸國的那些人安頓好,一批一批將人送走,別再聚在一塊,引人眼目了。”


    趙亮這是對起點說話的。


    中國的老規矩,三天為請,兩天為叫,當天為提溜。趙亮這種初來乍到就叫人出來聚會,那是很沒禮貌的事。


    “大爺放心。咱家是事出有因,他們會理解的。”起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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