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哲乘坐著一輛很普通的馬車,晃晃悠悠的行走在周家口通往府城的官道上。


    陳標這位龍門協的副將大人明顯沒有把他看在眼裏,江哲絲毫不覺難過,反而是一陣輕鬆。


    這就等於二者間了卻了因果了。


    對他而言這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雖然他江哲江玉龍並沒什麽大的靠山,可讀書人的骨氣他還是有的。


    官場仕途再是艱難,他也不會扒著個武夫引以為援。


    “老爺。前麵是龍路口了……”


    車夫老常叫喝道。


    這是讓江哲做出決定的,如果他願意爆出名號,那馬車根本就不會被攔被檢查,就像江哲去周家口時一樣。可要是他不願意爆出名號,那除非下午哨卡上的人還是上午的那一批,而且人家還要記住他這個知縣老爺,不然江哲就要屈尊下車一迴了。


    “走,咱們去看看龍路口民團的成色究竟有幾分是真的!”


    江哲眯了眯眼睛。


    龍路口,趙家……


    這是他早在上任之前就已經有聽說的一號‘人物’,但江哲從沒真的把趙家放在心上。後者再有錢也不過是一介商賈,趙家子弟想在官場上嶄露頭角,那還早著呢。


    之前趙家送了份兒厚禮給他,請他在縣試的時候對趙家二房的趙輝通融一二,他也真通融了。而那趙輝先是通過了縣試,又不出意外的通過了府試,可院試還是被打了迴來不是麽?


    江哲覺得自己為人還是很厚道的,可知道趙輝院試失利的時候,原諒他真的很不厚道的笑了。


    憑真本事從武昌府的縣試、府試中一步步走出來的他,打心眼裏對趙輝這等人有歧視。


    可他知道這就是官場縉紳之間的默契,縱然他是官老爺,那也不能打破。


    人家又沒要求做案首不是?


    張大麻子眯著眼睛看了看那個跳下馬車的年輕人,三十歲不到的年齡,相貌清峻,手持一把折扇,扇麵上繪著山水圖,看起來是個讀書人。


    可他怎麽覺得這人的麵貌有些眼熟呢?


    “你有沒有這種感覺?”


    張大麻子向邊上的張狗子問道。


    這張狗子真就是一條狗,誰得勢他就是誰的狗。之前巴結著張家,現在就巴結著趙家,最直接的表現他在巴結著張大麻子。


    “是有點眼熟,像是什麽時候見過……”


    但倆人真的想不起來江哲是誰了。


    “你立刻去蕭記,告訴大爺一聲。”


    張大麻子看著那年輕人轉向下了官道,向著技校而去的馬車。


    張狗子二話不說,立馬就往身後跑去。


    趙亮這時候正在蕭記跟蕭娘子談話呢。


    “承蒙大爺這般看重,不嫌棄我這女流之輩,賦予重托,妾身是再無推脫的道理了。”


    蕭娘子在心底裏幾番盤算,覺得答應下來也挺好的。


    畢竟關係到自己兒子的前途。


    如果蕭雲能做官,蕭娘子見鬼了才要兒子去學她的手藝。


    現在趙亮打保票包下她兒子的前途,哪怕趙亮本身也隻是個不入監的監生,但隻憑他跟和珅那個軍機大臣的關係,蕭娘子就不得不相信。


    不過這麽一來她可就徹底的得罪了趙家的大少奶奶了。


    前頭康莞多次使人來找她,她都沒答應,最後更是直接避而不見。可現在她終於出山了,然而輔佐的卻是柳氏,大少奶奶能不厭她嗎?


    換做她是康莞那也氣的咬牙切齒的!


    但氣就氣吧。康莞再氣也沒有她寶貝兒子的前途重要。


    拿定主意的蕭娘子臉上的笑容都增添了幾分真意。


    這時候趙亮就已經要走人了,張狗子忽的在外頭求見,趙亮就趁機告辭。


    候在外頭的張狗子見趙亮出門來了,忙上前稟報。


    “有點眼熟,年輕人,二十來歲,拿一把折扇,讀書人……”


    隻憑這些趙亮可猜不出那人是誰。


    “他往那邊去了?”


    梁家的學堂就在龍路口集上,集市南邊是慈善會,北麵是技校。


    “往北拐了,去技校了。”


    “行,知道了。你迴去忙你的去!”


    趙亮並沒給張狗子賞錢,現在張狗子能有幸來為他報信,那是張狗子的榮幸。


    招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趙亮坐上後就叫車夫往技校去。


    而此刻的江哲已經進到了技校了。


    他在門口哨崗處留的是江玉龍的字號,隻說自己是漢口來的商人,在周家口時聽說了趙家的一些舉動,這是特意來看一看的。


    江哲那一口地道地鄂省話取信了門口的團丁。


    等趙亮趕到技校的時候,他已經站在技校的澡堂子前了。


    看著一堆堆發枯發黃的頭發被人收集一處,送去澡堂的爐房那裏焚燒,看著澡堂子跟前排的整齊的兩列光頭黨,腦子暈乎乎的。


    這是咋迴事?


    之前他走過幾個教學班,不管是教木工的,還是教廚藝的,那都很有‘技’校的感覺。


    可這兒又是怎麽一迴事?


    剃人頭發,還無分男女,“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豈不聞身體發膚皆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嗯,老祖宗真要跳起來打人了)


    旁邊維持秩序的人笑了,解釋道:“先生有所不知。這些皆是新到的乞兒,往日裏衣食無著、居無定所的,體發損毀極重,多有汙穢滋生。如不搭理,聚集起來恐生出病疫。故而才有現在的這一幕。”


    “先去除汙發,再入澡堂以藥湯沐浴,然後會集中到後頭的院子裏隔離一陣時日,待確定他們無有病疫了,才會被送入技校,分科授學。”


    而且這些乞兒哪怕是在被隔離的時候,都會受到教育。


    “識文認字,能寫會算,這是技校生最低的結業標準!”


    這人並不是大趙莊的趙氏族人,可作為龍路口本地人,作為一個看著技校學堂和慈善會一步步建起發展的人,他知道趙家為之投入了多少銀子。


    小老百姓質樸的人生理念告訴他,趙家人這是在做大好事,在積大德。


    作為龍路口人,作為趙家的鄉裏,他與有榮焉。


    他為鄉梓中出了趙家這樣的善紳良紳自豪,為眼前的這些被收容的乞兒自豪。16034256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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