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府外的一座小鎮。


    飽餐一頓後的顏六放下手中的酒碗,目光透過窗欞,看著外頭熱鬧的街麵,心中竟然很是有種“人在山中坐,世間已千年”的恍惚感。


    自從跟著王倫造反至今,接近一年的時間了,他可不就‘與世隔絕’了麽?


    不過顏六不後悔。


    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活的轟轟烈烈。不然豈不是白來世上走一遭了?


    “六爺!”


    一個手下兄弟閃身進來,手中拿著兩個匣子,一臉說不上來好壞的表情。


    把匣子放在桌上,一屁股坐在顏六側手,端起一碗酒就一飲而盡。


    “怎麽了?”顏六一愣,連匣子都顧不得看了。


    “六爺,那掌櫃的催咱們快走呢,他,他把這客棧都盤給別家了。”


    是的,一間平日裏生意一般的客棧一下子來了二三十條大漢,住的滿滿的,這的確引人注目。哪怕顏六他們來的時候是分批分次來的也不行。


    掌櫃的催促他們早日走人,這很多。畢竟泰安府也不是他們的目的地。


    可是掌櫃的不僅催促他們走人,還直接把客棧都盤給別人了,這就有點小過分了。


    文達一點都不覺得自己過分。


    當日李慶在張秋鎮與清水教聯係時候,文達就是趙亮與李慶之間的聯係人。張秋鎮事了後他先李慶一步脫身,在濟南閑了幾個月,不久前受命來到泰安開客棧。


    那等的就是顏六這批人。


    在顏六他們出山的明確消息傳到趙亮手中後,趙亮就已經通知文達,叫他準備脫身。


    現在文達任務完成了,可不就急著走人了麽。


    以顏六的見多識廣,這時候也禁不住呲牙咧嘴了來。什麽人啊這是?


    打開匣子。


    “我去,皇漢就是皇漢。出手好生大方!”


    左右的兄弟都小聲的驚唿起來。


    雖然他們下山時也帶了自己的私房錢,王倫更是給了他們不少銀子。可現在他們看到匣子裏的一張張銀票和地契後還是感到震驚。


    “這都是不記名的票子,能直接花銷的。”厚厚的一紮,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且全出自京城、津門、濟南、開封、臨清等大城市裏叫得響名號的銀號錢莊。


    他們幾個昔日裏跟著顏六販鹽,江湖道上,道聽途說的多了,這些銀號錢莊他們都聽說過。


    “還有這些地契……”這就是他們日後的落腳地啊。


    幾個人翻看著地契,上頭寫的房產固然都是不大不起眼的所在,但這才是他們真正需要的。


    顏六並沒有跟著一塊激動,他正在看另一個匣子裏的東西,比起這些紙張上印著官戳的真身憑路引,另外一個匣子裏的東東也變得不那麽珍貴了。


    滿滿一個匣子的正版身憑路引,還有一旁大大小小的官府印章及朱砂,這就解決了顏六他們最大的難題。


    他完全可以照實填寫自己的麵容麵貌,然後把官印蓋上,從而搖身一變成為曹州人、濟南人、青州人、登州人,甚至是中原人。隻要他能說地方方言!


    這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城池,再也不怕官兵差役的受檢檢查了。


    “好東西,這才是真正的好東西!”


    當天下午顏六等人就陸續離開了小鎮,兵分三路,在泰安府周遭安頓了下,橫豎他們有銀子,還有身憑路引,一個個都舒坦的很。


    皇漢叫他們暫時安定下來,等候消息。


    然後文達就迅速傳信趙亮,此時已經迴到老家的趙亮得聞消息後,輕快的一笑,立刻迴信。


    顏六在一家客棧裏舒舒服服的待了五天,就收到了一封信,那是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小廝遞來的信件。


    裏頭沒有別的話,隻給出了一個地點。


    顏六在那裏見到了才幾日不見的文達,然後一臉興奮的迴去了。


    皇漢牛逼!


    滿清在運河上都防護那麽嚴實了,還讓皇漢瞅到了破綻。


    在漕船的上遊放下水雷、錨雷,這端的是一個妙招。而且人家連水雷都準備好了。


    梁行舟忙活了好幾個月才準備好了一批水底龍王炮。用牛尿泡套木殼子做雷殼,以保持水密,內裝黑色藥粉,以香點火作引信,起到延時引爆的作用。牛的尿泡聯接在浮於水麵的木板和雁翅下麵,用雁翅管和羊腸給香火通氣,同時保持浮力,無論木板隨波浪上下,水也不能灌入,保證香能正常燃燒。牛尿泡下麵則墜有一定重量的石塊,使得它受力平衡並保持重心穩定,以保持漂流時的平穩,不至翻覆失效。


    這是朱明時期就已有的發明,當年是對付倭寇的,現在拿來對付漕船,必不在話下。


    顏六他們的任務就是悄悄的運動到運河邊上,拿到水雷後,靜候下一波漕船的到來。然後狠狠的幹上一票。


    這任務十分合顏六的心。太給力了!


    天下人誰不知道漕糧對朝廷的重要?


    去歲王倫起義,臨清一場奇案,大幾十萬石糧食消失的無影無蹤。京城糧價從去年冬天一直震蕩到今年三四月份,才有見迴落下。


    這安穩的還不到半年呢,運河上要是再出問題,滿清可就要‘重蹈覆轍’了。


    而這種情況對滿清的權威性打擊還是很大的。


    發生一次還不當緊,要是一次接一次的發生,滿清的麻煩可就大了。


    這對清廷絕對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河督姚立德這大半年時間裏就沒得好過,雖然運河上的漕糧已經安穩了運轉了好一陣了,但他還是多次在夜間被驚醒。


    心中不安的姚立德,這大半年裏多少次領著自己麾下已經被補充滿額的標營巡視運河兩岸?


    一個月裏過半時間飄在外頭,那就是因為內心深處的不安。


    朝廷至今也沒有把‘皇漢’給挖出來,雖然朝廷先後從清水教和豫西南挖出了一些消息,可皇漢依舊神秘如故。


    這個‘實力強大’的反賊組織,於是就成了懸掛在姚立德頭頂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他時刻都在擔心著它會不會落下,砍斷了自己的腦袋。


    哪怕大運河上已經安穩了大半年了。


    姚立德這兩日又隱隱生出了一股煩躁來,是因為到了換季時候麽?他喃喃自語。


    絲毫不知道自己一直關注的大運河上又有一件大案要發生了,那遠在陳州府的趙亮童鞋,眼看著自己就要成親了,也盼著等著大運河上燃放的煙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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