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張柬之的論文,李承乾心中一笑,拱拱手問道:“孟將兄,在下也聽聞您的論文被楊度老先生拿走了,不知你究竟寫的什麽內容,竟然能讓他老人家動容?”


    張柬之想了想,才說:“我也就跟你們幾個一說,可千萬別告訴別人。其實,咱們這一屆遊曆天下活動裏,頂數我跑的地方最多。也頂數我看的最多,感觸的最多。我發現,第一,咱們大唐雖然宣揚已經進入了盛世,但這是以偏概全的。以關中、漢中為代表的精粹之地,確實逐漸變得繁華了,但是離開這些中心區域呢?最簡單的例子,江南道的蘇州、杭州,確實繁華,但是朗州呢?辰州呢?還是一樣的荒僻。


    可以這麽說,咱們大唐確實富裕了,但是隻是分散性的富裕,而不是整體的富裕。其中最具備代表性的,就是百姓。長安周邊的百姓,確實比較富裕,有些人家甚至逐漸開始畜養家禽了。可是偏遠地區,人們還是僅僅能溫飽而已。說好聽點是不愁溫飽,說難聽點就是餓不死凍不死而已。子弟不能讀書,房屋不能翻修,辛勤一年甚至攢不下幾個銅板,這是盛世百姓該有的樣子嗎?


    朝堂發出來的政令看似為國為民,但是到了地方,未必能施行的順利。大的方向上,確實無懈可擊,但是地方不知道調整,隻能照搬照幹,起到的效果未必適合百姓。我問過楊老先生等人,他們說這是中央集權的結果,地方不具備足夠的自主性,這樣總會小心沒大錯。隻是,陛下他隻是一個人啊,他能操全天下的心?”


    這句話一說出來,張柬之頓時覺得自己說的太過了,趕忙閉嘴。看看周圍沒有別的人,才鬆了一口氣。


    看張柬之如蒙大敵的樣子,李承乾啼笑皆非道:“好了好了,有什麽好怕的,當今陛下又不是聽不進逆耳忠言的人,魏老頭在朝堂上那麽跳騰,不也沒啥事兒嘛。隻要你的說法是出於為國為民的心,陛下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怪罪你的。”


    張柬之驚訝道:“這位兄台怎麽這麽確定?莫非您家裏長輩,是高官?”


    學院不乏一些有背景的學員,就算偶爾有一個王爺出現,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除了那個討厭的李治,還沒有別人搞什麽特殊化。就是李治,似乎也是在手底下一群人的鼓動下這麽幹的。


    張柬之此言一出,狄仁傑和劉玄意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當然,他們不是想要高攀什麽的,在學院裏麵,不管誰誕生了這樣的想法,都會立時被所有人鄙視。更何況劉玄意他爹本來就是渝國公劉政會,也犯不著高攀誰。


    他們更在意的,是消息!誰的老爹地位高一點,就能接觸更多的消息,雖然身在學院學習,但是他們還是很關心天下大事的。


    高官?emmmm,皇帝算是高官嗎?


    想了想,李承乾急躁的撓撓頭,他竟然沒法給自己找出一個合適的身份來。


    劉玄意他還是認識的,不過這個倒黴孩子大概沒多少機會成為自己的妹夫了。劉政會的兒子,對勳貴王爺圈子,肯定很是熟悉,瞎編一個直接就會被拆穿啊。


    就在李承乾準備坦白的時候,張柬之忽然伸出一隻手,拍到了他的肩頭。


    李承乾驚訝的抬頭,隻見麵前的三人,都是一副“我很看好你”、“加油”的表情。


    這是什麽情況?


    “高大兄,出身不好沒什麽的,咱們學院平民家庭出身的還少了?現在不也是有不少的學長成了封疆大吏?出身不好沒什麽的!”


    “就是就是,你別看我出身挺好,我老子可是說了,要是我沒拿出成績來,他才不會讓我仗著他老人家的威名當官撿便宜。”


    “一樣一樣,所以,咱們自身得夠努力啊。”


    李承乾哭笑不得的發現,這仨人竟然都是發自肺腑的在發言。該死,這種熱血感跟莫名的羞恥感是怎麽迴事?


    完蛋,過兩天就要公布身份,到時候他們會是什麽表情?好特娘的期待啊!


    紅著臉點點頭,李承乾認真道:“大丈夫就應當如此啊,不說這個了,你們有沒有想過將來當官了,要往什麽方向發展?”


    劉玄意頓時無奈了:“我是想外放刺史之類的官職的,但是我爹跟我說必須要進三省六部,根本不給我選擇的機會。”


    李承乾點點頭,這大概就是自己沒體會過的所謂“別瞎選,就選這個專業”吧。


    張柬之也認真道:“如果可能,我卻不希望外放,而是希望進三省六部,如果有機會混成大官,我一定要改變現在的朝局!”


    看著張柬之,李承乾就像是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小夥子,朝堂不是這麽混的啊,太認真隻能成為魏征一類的人。


    狄仁傑倒是聳聳肩,攤手道:“你們不覺得跟我說這種事兒有點強人所難嗎?我才八歲,還沒想過這樣的問題呢。”


    “....”


    李承乾默默對狄仁傑伸出了中指,劉玄意和張柬之雖然不知道這個手勢是什麽意思,但是想來估計是包含著鄙視的意味在裏麵的,所以又是兩根中指伸了出來。


    狄仁傑嘿嘿一笑,卻並不在意。


    看看日頭,已經快要轉涼了,還記掛著請幾位老先生吃飯的事情,李承乾就站起身,拱手道:“在下想起還有一些事情要做,就不打擾三位了,這就告辭。”


    劉玄意也起身,說:“我也歇息的差不多了,這就迴去繼續研究論文,看似還有幾個月的時間,但是,我總覺得不夠用啊!”


    提起論文,張柬之也苦笑起來。


    狄仁傑則道:“聽說我爺爺要到長安來陪我,家裏讓我選個好一點的宅院給他,我覺得學院附近就很不錯,我也忙去了。”


    四人互相行禮,然後倆倆成夥的分開了。


    張贇一直藏身在花園裏,見太子出來了,就沉默的跟了上來。


    本來跟在李承乾身邊,跟李承乾並行的狄仁傑,看了幾眼張贇,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特別是看到學院守門的侍衛行禮後,刻意放緩了腳步,落後於李承乾一步的距離。


    走出了學院,李承乾站定,轉身笑道:“怎麽,看出來了?”


    狄仁傑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禮道:“學生狄仁傑,拜見太子殿下!”


    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再看看張贇,李承乾疑惑道:“孤自認沒有露出破綻,張贇也不過就是一個宦官而已,你憑什麽就能確定孤的身份?”


    狄仁傑道:“其實太子殿下沒有露出破綻,露出破綻的是這位內侍和門口的侍衛。看這位內侍的衣物樣式,還有腰間的總管腰牌,分明是四品的級別。當初陛下曾經下令,宦官之官職不可超過四品。這位宦官是正四品的品級,放到皇宮裏,比起掖庭宮主事還要高。估計,陛下身邊的貼身宦官也不過是這個品級。再者,大概就是東宮的主管了。


    而這位宦官卻跟隨在您身後,就很能說明您的身份了。特別是他衣袖揮動起來,略顯沉重,分明是藏有武器。當初學院建成的時候,太子殿下您曾經下令,任何人不得攜帶武器進入學院。驕橫如晉王殿下的人,都不敢觸犯這個規矩。雖然學生這麽說有點難聽,但是,能讓守門侍衛無視的,也隻有您這個定下規矩的人了。”


    李承乾哈哈大笑,不愧是狄仁傑啊,小小年紀竟然就能從這幾個細節注意到他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孤監守自盜了?”


    狄仁傑苦笑道:“您是太子,自然需要攜帶武器的護衛,學生就是這麽一說,您不能抓住學生的話把子不放吧。”


    聽到狄仁傑這略帶耍賴的迴答,李承乾就更是喜歡他了。


    伸手拉住狄仁傑的手,李承乾笑道:“很好,很好,孤就喜歡你這樣的。你爺爺的宅院不用準備了,你爺爺狄孝緒也算是學問大家,如今到了學院,豈有放過之理?學院給先生們建造的宅院,就送一個給你們住吧。”


    狄仁傑惶急道:“這怎麽行呢,太子殿下,我還是住在學院裏比較好。全學院沒有一個搞特殊化的,我....”


    話說到這裏,看到001號院子裏走出來的人,狄仁傑就說不下去了。


    迴過頭,李承乾笑著對走出來的李治說:“聽到了?雉奴,在學院,耍特權是一種恥辱,別說尋常的學子了,你青雀哥哥在學院裏的時候,隻要不是忙於研究,都會自己去打飯。現在,你告訴我,你選擇怎麽做?”


    李治拱手道:“我知錯了皇兄,上官儀等人已經被臣弟趕迴去了,您的院子也空出來了。隻是,還請皇兄看在臣弟的麵子上,留上官儀等人一命吧。上官儀雖然頑固不化,還有一些歪心思,但是他對臣弟是真的盡職盡責的教導的,對民生調劑也很有心得。您將他外放,還能有利於地方,何樂而不為呢?”


    李承乾點點頭,對李治說:“既然你開口了,這個麵子哥哥可以給你,嶺南那邊,康州還需要派遣刺史,就把上官儀調過去吧。”


    見皇兄果然鬆口了,李治頓時欣喜起來,行了一禮以後,就走向了學院。因為擔心的事情得到了解決,他的腳步不知道輕快了多少。


    帶著狄仁傑,給他選了一處宅院,作為狄孝緒居住的地方以後,李承乾就迴了自己的院子。


    上官儀殺不殺的也就是那麽迴事兒了,從當初皇帝的話來推測,恐怕現在他對晉王府做什麽,都會得到支持。


    是時候得有所行動了啊!


    王府的長史說白了就是一個五品的官員,康州雖然是下州,但是刺史也有五品,五品調到五品,甚至不需要用一些陰謀詭計。


    晚飯很豐盛,為老先生們的健康著想,卻並不油膩。酒雖然不是高度酒,但都是陳年美酒,沒喝醉,但還是讓老先生們醺醺然而返。


    晚上,處理完所有事以後,李承乾就鑽進了蘇媛的房間。


    跟孕婦睡在一起自然沒有什麽激情,但是李承乾很清楚,女人在這個時候都是脆弱的,需要嗬護。此時他想起當初長孫的情況,都一陣的後怕。這個時代得了什麽產前產後抑鬱症什麽的,根本沒有治療的方法啊。


    當然了,這隻是李承乾的擔心過度,他自己也清楚,但是依舊做不到泰然處之。


    在武媚給蘇媛洗了腳以後,李承乾扯過一條毛巾,幫著蘇媛擦拭。


    本來他很想幫她洗腳的,但是卻被蘇媛義正辭嚴的拒絕了。且不說女性的腳不能被過多觸碰,就是李承乾作為太子卻要對她這個太子妃放下身段,也不是她能接受的。


    把蘇媛的襪子穿上,把棉被展開鋪在倆人中間,李承乾才鬆了一口氣,隔著棉被拍著蘇媛的後背哄她睡覺。


    就在覺得她已經睡著了,李承乾也準備入睡的時候,一隻手卻伸過來,緊緊的抓住了他的手。


    “夫君,您為什麽對妾身這麽好啊。”


    “你是我老婆,不對你好對誰好?”


    “話是這麽說,可是懷孕的婦人多了,像您這樣的丈夫,妾身還是第一次見呢。母後組織命婦參加的宴席,好多人都在抱怨自家丈夫的絕情。”


    “嗯,或許她們的丈夫有事情要忙吧。”


    “您也很忙啊,以前還隻是幫著父皇分擔一些政務,現在都做尚書令了,不是更忙了?”


    李承乾稍稍側身,看著蘇媛的眼睛說:“那些忙事業忽略老婆的都是蠢蛋,等老了以後迴顧一生,就會發現有用的一個沒得到,得到了終究也會失去。都說下輩子下輩子,就我看來,這輩子才是最真實的。


    知道你想什麽,放心好了,把你帶來學院,其實主要原因是孫道長離得不遠。安安心心養你的胎,等孩子生下來以後,可就有你忙的了。”


    “嗯....”


    聽著蘇媛逐漸趨於平穩的唿吸聲,李承乾也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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