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說生生死死的事情也不太好,所以馮盎很快就轉移了話題,開始講述嶺南的曆史來。別看嶺南荒僻,但是朝代方麵,能追溯到秦朝,人文更是能追溯到華夏起源。隻不過,後者現在並不被人所關注。


    “秦王嬴政統一六國後,‘因南征百越之君’,派屠睢率領五十萬秦軍攻打嶺南;七八年後,秦軍才基本上占領嶺南。隨即,秦始皇將所奪取的嶺南地區,設“桂林、象郡、南海”三個郡。這個,就是記載中最早的記錄了。”


    李孝恭在一邊點頭說:“這是中原最早對嶺南發起統治的記錄,當時秦始皇攻略嶺南,選擇的方式就是用大軍死磕到底。五十萬的大軍啊,就是這樣也曆時七八年的時間才‘基本’占領嶺南,而不是收服。五十萬跟七八年放在一起,是這麽的顯眼。而‘占領’這個詞,更是說明了嶺南人的難纏。依托著嶺南廣袤的土地,他們隨時都能化身成為草原上的小老鼠,來去無蹤。


    說實話,當初老夫確實有揮兵南下,學秦始皇用武力征服嶺南,但是,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選擇了隻是單純的威脅。大唐跟秦朝不同,當時,老夫手裏的兵力隻有可憐的不到兩萬,麵對嶺南,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雖然當著馮盎的麵,但李孝恭並沒有隱瞞自己想法的意思。


    馮盎也不在意,讚同道:“當初您要是真的揮兵南下,恐怕嶺南跟中原的矛盾才是不可調和了。自秦朝以來,嶺南是朝廷流放犯官的首選之地。兩地交通雖然堵塞,但是血脈之間的交流,一直沒有停止。說實話,老夫去長安朝覲的時候,好多人還用看蠻夷的眼光看待,讓老夫很是受傷啊!”


    李泰從來都擅長活躍氣氛,見馮盎有些傷神,就湊過來問:“耿國公,本王翻越典籍的時候,看到了關於嶺南王趙佗。書裏記載,這個建國皇帝,竟然把兒子都磨死了,皇位傳給了孫子,還有人說他活了一百多歲,是不是真的?您講講關於趙佗的事情唄?中原對外地的記載,好多時候都是寫史的人,主觀臆斷的,實在是不可信。”


    提起趙佗,馮盎的傷感頓時一掃而空,笑道:“當然可以,趙佗這個人,可是嶺南的名人啊。秦末的時候,嶺南還在秦朝的統治之下。當時,南海郡尉任囂病危,委任龍川縣令趙佗代職。結果,趙佗這位前人很有野心,等到任囂死後,他立刻起兵隔絕五嶺通中原的道路。秦亡之際,天下紛亂,沒人有精力理會嶺南這個小地方,於是趙佗武力攻並桂林、象郡,建立南越國,自稱南越武王。


    當上南越王以後,趙佗整合了嶺南之地的勢力,坐穩了王位。然而,他實在是太能活了,兒子們都相繼老死、病死,就連孫子也死了不知道多少個。等他當皇帝當夠了,真正思考起該傳位給誰的時候,就隻能在孫子裏麵挑選了。另外,因為他之前把權力抓得太死的原因,甚至沒有培養出一個合格的接班人,以至於最終隻能挑選一個平庸的孫子繼承王位,他死後不過十五年的時間,南越王朝就崩塌了.....”


    話匣子一開就收不住,所以哪怕到了吃午飯的時候,眾人都聚堆在船長室裏聽馮盎講故事。航行的路上無聊至極,射魚早就玩膩了,聽聽故事也不錯。


    “趙佗這個人,一生可以說是格外的精彩。對嶺南而言,他一生所做之事,確實很對,但是對於中原跟嶺南,他卻又做的不對。秦朝覆滅,統合嶺南各方勢力,固守土地,防止被侵占,確實是對的。但是,自立為王,甚至後來又自立皇帝,跟漢朝撕破臉皮,哪怕修複關係,選擇臣服以後,卻還是對內自稱皇帝,可以說是他一生最大的敗筆了。”


    吃著米飯,馮盎邊吃邊用一句話,結束了他對趙佗的評價。


    李恪放下碗筷,對馮盎拱手道:“當初秦末亂世,跟隋末相差不多,趙佗沒能頂住局勢的誘惑,自立為王,確實是一生最大的敗筆,跟他不一樣,您能為了大義而舍己利,拒絕封王,對大唐而言,算是居功甚偉了。請受李恪一拜!”


    說完,李恪離席而出,對著馮盎拱手施禮,驚的馮盎起身避開,連叫不敢。


    李孝恭也收起了冷冰冰的樣子,親自給馮盎倒了一杯茶說:“海上航行,船上全麵禁酒,老夫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見馮盎手足無措的樣子,李承乾放下筷子,朝李泰伸出了一根大拇指。


    顯然,李泰是故意提起趙佗的存在的。趙佗跟馮盎何其的相似,提出趙佗,不僅側麵讚譽了馮盎所做之事,更是隱隱發出了一絲警告。這樣的談話藝術,絕對是大師級別的。


    李泰自然知道皇兄為何朝他伸大拇指,所以隻是笑了笑,就算是迴應了。


    既然提起了趙佗,沒有理由不聊聊馮盎的奶奶—冼夫人,這是一位就連後世周en來總裏,都稱讚為“中國巾幗英雄第一人”的傑出人物,就更別說當下了。說實話,馮盎在中原,還遠遠沒有他奶奶聞名,他能獲得皇帝之前那般的尊重,四成還是靠先人的麵子。


    提起冼夫人,就不是一個上午能說清楚的了,所以,在船隊航行的日子裏,眾人都在聽故事。


    過泉州,過潮州,過循州,過岡州,就在冼夫人的故事聽完,沒了別的話題,眾人一起打牌打麻將無聊瘋了之前,船隊終於抵達了嶺南的中心—高州。


    如果說之前的嶺南海邊,還像是洪荒一般,到了高州地界內,終於看到了人氣。沿海好多地方都有人群的聚集地,特別是當三艘船進入高州州府的範圍內,頓時就像是抵達了另一個地方。


    站在船首的甲板上,首先能看到的就是海港。


    卡在珠江入海口,隻要是視線所及的地方,基本都被水泥覆蓋了,海浪一次次的撲擊在水泥的海堤上,卻隻能一次次的無功而返。碼頭周圍到處都是船隻,好多船隻隨海浪翹起來的船底上,占滿了各種貝類、綠蘚,一看就是遠航的船隻。各種毛發的胡商,正在指揮奴隸將貨物運到陸地上,交付給唐朝的商人,隨後將他要的貨物給運迴船上。


    最讓李承乾驚訝的是,在貨物裏麵,他竟然還真的見到了老黑,應該不是東南亞一帶的尼什麽陀人,因為隨同他們一起搬上海岸的,還有象牙、鹿角、斑馬皮,甚至還有一張獅子皮,被一個強壯的武士親自抱著,周圍全是帶刀的護衛。


    見太子直勾勾的看著那裏,馮盎笑道:“昆侖奴,殿下應該是見過的,跟象牙等東西一樣,他們也是貨物的一種。極西之地運來的昆侖奴,經過海上的顛簸,幾乎是十不存一,再加上麵貌奇異、跑得快、力大如牛,是不少達官貴人最喜歡的貨物。要是能把一個昆侖奴完整的運到長安,那價錢,可不比等價的象牙差多少。”


    拿人當貨物售賣這樣的事情,盡管在長安已經見識過不止一次了,但是看到眼前的一幕,李承乾還是覺得有些不適應。不適應歸不適應,但他沒有出手管的打算。人總是要跟社會融合的,社會不可能為了一個特定的人而改變。


    老黑兄弟可以不管,但是那張獅子皮,可是好東西。隻要拿下來,送給皇帝當作誕辰禮物,華貴不說,沒準兒還能省下不少錢。


    看了看同樣露出垂涎之色的李泰李恪,李承乾趁船靠近碼頭的機會,毫不猶豫的跳上了相鄰一條船的桅杆。


    太子的突然行動,嚇了好多人一跳。馮盎毫不猶豫的跑向船尾,緊隨其後跳了下去。之後的人再想跳,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隻好吩咐水輪倉的將士搖動水輪,讓船快一點靠岸。


    明白了李承乾所想的李恪和李泰,隻能抓在船舷的護欄上大聲叫喊。


    沒理會李泰李恪的大喊大叫,李承乾快步的走向了獅子皮。


    獅子皮,大唐也有,但是大唐的獅子皮,一般都是來自天竺,這種來自非洲,不,大唐人口中“極西之地”的獅子皮,才是王者中的王者。


    嗯,就因為來得遠!


    眼見一個少年快步的靠近,護衛著獅子皮的武士們立刻拔出刀來,氣勢洶洶的大有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意思。


    後方追上來的馮盎,眼見來不及靠近,隻能朝著海港的守軍大喊大叫。守軍倒也不笨,立刻就有十幾個人跑出來,護衛在李承乾的周圍。


    不過,這些護衛都是多餘的,因為李承乾不用看也知道親率已經做好了戒備。就算他先行一步,後上岸的親率也能在這段時間裏趕過來。獅子皮雖好,可他卻不會犯丟命的愚蠢。


    這麽大會兒功夫,馮盎終於趕到了,歲月不饒人,這麽一段路,卻跑得他上氣不接下氣。


    好不容易喘勻一口氣,馮盎焦急道:“太子殿下,您怎麽能不帶護衛就上岸?這些胡人的武士,跟咱們語言不通,起衝突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要是這幾個不長眼的傷到了您,嶺南有幾條人命夠賠的啊!”


    看了一眼已經占據有利地形、手弩瞄準了這邊的親率,李承乾並沒有解釋,而是問馮盎:“孤想買這個獅子皮,應該跟誰說?”


    看了一眼武士身上的徽章,馮盎迴答道:“這些人應該是屬於一個名叫哈牟德的大食商人麾下。這個哈牟德在大食也挺有影響力的,微臣跟他打過交道。”


    說完,馮盎看了看周圍,朝著一大堆貨物那邊招了招手,喊了一聲。


    聽到馮盎的唿喊,一個胡商趕忙放下手頭的交談,步伐匆匆的跑了過來。


    見到馮盎,哈牟德毫不猶豫的拜服在地上,用腔調怪異的唐話說:“尊敬的領主大人,沒想到哈牟德的武士竟然愚蠢的衝撞了您,請您大人大量,哈牟德願意賠罪。”


    說完,哈牟德略微抬起腦袋,打量著自己麵前那雙小一號的鞋子。


    當商人就是靠眼色吃飯的,大唐的禮節他很清楚,這個不起眼的少年人,恐怕是了不得的貴人,就連領主,站位都在他之後。


    哈牟德趴在了地上,護送獅子皮的武士們也連忙趴在地上,那個抱著獅子皮的武士放也不是趴也不是,尷尬在了原地。


    李承乾招了招手,才讓他如釋重負,機靈的將獅子皮放在李承乾的腳下,隨後才後退,趴在地上。


    蹲下身子摸了摸獅子皮,李承乾忍不住撇了撇嘴。成色一般,雖然不知道經過了什麽工藝,但是遠不如中原的硝製,摸上去還有點發硬。不過好在完整性上佳,鬃毛也格外的茂密,不管是拿來做披風還是坐墊,倒也不會太影響使用。


    滿意的點點頭,李承乾示意後趕來的張贇把獅子皮收起來,對哈牟德說:“你的獅子皮,孤很喜歡,說個價格吧,孤買下了。”


    哈牟德並不知道“孤”這個自稱是怎麽迴事,他印象中,馮盎或許是這裏很大的一個領主,但其它的領主也不弱,他可不敢為了討好一個而去得罪另一個。


    “尊貴的客人,哈牟德為屬下的魯莽為您道歉,如果可能,哈牟德很願意用獅子皮作為賠罪。隻是,這張獅子皮是徐領主前幾年就預訂的,小人怎敢毀約?還請您換個讓哈牟德賠罪的方式吧。”


    聽哈牟德這麽說,李承乾忍不住看向馮盎。


    馮盎冷哼一聲說:“殿下要走徐家的皮子,是給他們臉麵,小小徐家,也敢跟殿下搶東西?”


    說完,馮盎看向哈牟德說:“你隻管賣,這位是我們大唐的王子,你可明白?”


    “王子?”


    聽到這個詞匯,剛要抬起頭的哈牟德,立刻把腦袋撞到了水泥地麵上:“哈牟德明白,哈牟德明白,小人的船上還有很多的珍奇,王子殿下看上哪個,盡管拿走,哈牟德願意用它們作為對王子殿下的賠罪!”


    還真是打蛇隨棍上啊,看著卑微到了極點的哈牟德,李承乾卻沒有多少的輕視。這才是一個真正的商人,能夠利用一切可行的機會,結交一切對自己有利的人。今天別說一張獅子皮,李承乾相信,就算他要哈牟德整條船的貨物,他也會答應。跟短暫的利益相比,長久的利益才更令人心動。


    “起來吧,孤不要你那麽多東西,獅子皮就夠了。”


    見王子沒有勒索自己的意思,哈牟德隻好站了起來。明明保住了自己的貨物,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眼裏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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