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李靖做出這樣決定的,不是戰鬥的結果,而是這一次的繳獲。說起來大唐也算幸運,雖然慕容尊王逃脫了,但是他們十五萬軍隊的牛羊和慕容伏允的部分牛羊,卻被大唐繳獲了很多。跟大唐出兵攜帶糧草一樣,吐穀渾人出征的時候攜帶的補給就是牛羊。而涼州以外五百裏的範圍內,隻要是吐穀渾的牧人,不管是不是屬於軍隊,都被大軍劫掠掉了。


    開戰中的兩國,彼此對彼此而言都是強盜,這一點不會因為是大唐而有所改變。


    這麽多的牛羊,除了可以用作軍糧以外,還能用於交易,換取軍費,以戰養戰。要知道涼州城裏的外來人不隻是軍隊,還有好多的商人。隴右的商道如今修葺一新,商人們都嗅到了牛羊的味道,集中在涼州等著交易。牛羊對草原民族來說不稀罕,但是運到中原的話,可就能升值了。


    跟別的商隊不同,黎勇勝並不是來運貨的,而是送貨的。大量的補給從長安運到了涼州,擺滿了李承乾臨時的太子府。


    “混蛋啊,孤就是說說,隨便運兩車好東西過來就行了,你丫的給所有的車都塞滿了,東西少的話,孤獨自享用沒人敢說什麽,如今這麽多的東西,孤的人手撐死也吃用不完,你讓別的士卒怎麽看?”


    看到滿院子堆起來的各種物資李承乾就發愁,因為要在涼州過年,他就給長安送信要一些好東西。可誰成想,黎達海這個蠢貨讓兒子送來了這麽多的東西。東西雖然多,但是跟涼州三萬多駐軍對比起來還是什麽都不是。軍中不忌諱吃獨食,前提是真正的獨食,都是大將軍,國公之類的,過年的時候享受一下,士卒們還是理解的。


    但是,這樣的情況絕對是大事故,分配不勻,絕對會引發怨言的。


    挨了訓斥的黎勇勝委屈道:“殿下,是您說多運點好東西,父親才準備了這麽多的東西。問過太子妃了,她也說您在邊軍不易,作為太子怎麽也得款待一下軍中的將軍們,這才準備這麽多的。”


    一聽說是蘇媛讓運來的,李承乾更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這敗家婆娘,雖是好心,但是卻給他弄來了一個大麻煩啊!


    一邊的李澗看不下去了,出言道:“殿下,您這就是杞人憂天了吧,您可是太子,如何分配都是您說了算,誰敢有怨言?不想活了?”


    白了李澗一眼,李承乾道:“就算嘴上不說,心裏也不好受啊。算了算了,留少量用於過年,剩下的平分到各路大軍,說好了,這些物資都是賞賜給那些戰功卓著的士卒的,同等戰功,地位低者優先,同等地位,傷勢重者優先。”


    做出安排以後,李承乾才鬆了一口氣。想到如今還在大非川苦熬的親率,隻能追加道:“分出三成,再加上別的補給,想辦法給大非川狠狠送一次,竄天猴他們在大非川苦熬到現在,是得送補給了,要不然就會出事兒。”


    張贇點點頭,拿著貨物的賬單就開始分配起來。


    走到庭院裏,翻看了一下黎勇勝送來的物資,李承乾忍不住叫了一聲乖乖。大米什麽的就算了,竟然連海魚都有。張亮這家夥,本來以為就是客氣客氣,誰料想今年竟然真的送了海貨。


    挑選了幾條賣相好的魚,裝在兩個箱子裏,吩咐宦官送去李靖和秦瓊那裏。到底是上歲數的人,才下戰場,兩個人就不約而同的病倒了。李靖的腿腫得老粗,行動不便,秦瓊更是被孫思邈勒令老實待在屋子裏,敢出門就把腿打斷。


    都是憋著一口氣來的戰場,如今戰事暫歇,人就頂不住了。


    才劃分好的物資,在長安新派遣的人抵達後,就又增加了不知道多少。


    契必何力,薛萬均、薛萬徹兄弟,帶著新募的援軍抵達了涼州,順道送來的,還有皇帝賞賜下來的大量物資。


    不管怎麽說,這一次唐軍都是打了勝仗,隻要是勝仗,就不應該遭受質疑。皇帝的舉措就是在安邊境諸位總管的心,免得眾人受打擊。


    在給病倒的李靖和秦瓊宣讀了皇帝的旨意後,薛萬徹就把一封新的聖旨遞給了李承乾,嘿嘿笑道:“殿下,陛下特意囑咐過,給您的聖旨不用宣讀,直接給您就成。”


    迷惑的接過聖旨,隻是展開看了幾眼,李承乾就苦笑不已。這哪裏是什麽聖旨,分明是家書,上麵根本沒有皇帝的印鑒,隻是亂七八糟的寫了皇帝的話,皇後的話還有太子妃的話。


    帶著聖旨迴到太子府,進了書房才展開閱讀。


    “承乾,聽聞你上戰場時受了傷,嚴重嗎?要不還是迴長安吧,缺了你....”


    雖然是拾掇他當逃兵的,但是李承乾還是從字裏行間看到了長孫對自己的關心。


    “好樣的!朕聽聞了你上陣之時的所為,不愧是朕的兒子....”


    雖然很反感這混蛋老爹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但是能讓這家夥開口誇讚自己,李承乾還是很有成就感。


    “東宮無事,您的信已經分給了各路管事,所有人都很高興....夫君不在,妾身很是想念,隻願戰事早些結束,夫君早日歸來。”


    跟皇帝皇後不同,蘇媛的信占了一半的篇幅,估計是帝後故意為之。雖然好多都是瑣事,但是看完信,李承乾還是不由自主的思念起東宮來。


    不管那裏是不是處在火山口,都是家啊。


    長舒一口氣,把家書的聖旨收起來,李承乾又打開了暗衛運過來的情報。哪怕此時不在長安,也要對長安的事情有所了解。耿不曲也知道情報篇幅太大,特意挑選了很重要的幾份,將多餘的剔除了。


    “這蕭瑀,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啊!”


    看完暗衛的情報,李承乾就哭笑不得。別的事情都不算什麽,情報中最重要的就是蕭瑀給皇帝的進言。


    “帝問瑀:‘朕欲長保社稷,奈何?’瑀曰:“三代有天下所以能長久者,類封建諸侯以為藩屏。秦置守令,二世而絕。漢分王子弟,享國四百年。魏、晉廢之,亡不旋跬。此封建之有明效也。’帝納之,始議封建。”


    這段話就是說皇帝問蕭瑀,如何才能永保社稷。蕭瑀迴答說:“社稷想要長久,應該像周朝一樣分封諸侯,秦朝設置郡守,傳承兩代就滅亡了。漢朝分封諸王為諸侯,得以傳承四百年,魏晉廢除了諸侯分封,所以很快就滅亡了。由此可見,分封諸侯有明顯的效果。”


    最令李承乾無奈的是後麵的“帝納之,始議封建”,這說明李世民這個蠢貨老爹,竟然采納了蕭瑀的建議,開始商議分封的事情了。


    這太可笑了,簡直就像是一個現代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相信指月亮會被割耳朵一樣。諸侯分封用腳後跟想都不安全啊,秦始皇為什麽要中央集權?不就是因為分封諸侯會像周朝一樣導致諸侯國彼此獨立,最終演變成戰國那種混亂的情況?


    人都是有私心和欲望的,人生就像是賭場,有足夠的籌碼,就會不自覺的想要賭點什麽。分封諸侯,就像是給諸侯分發籌碼,這製度要是真的推行了,估計用不了太長的時間,中原又要變成戰國的局麵了。如果在此之前沒能把吐蕃、西突厥之類的收拾掉,鬼知道中原會成什麽樣子,估計再次渡江也不是不可能的。


    “愚蠢啊!”


    長歎一聲,李承乾隻能將情報給燒掉。曆史上李世民的這個騷想法最終還是被房玄齡等人給迴絕了,如今自己要做的就是徹底脫身局外,任由事情自己發展就好。牽扯的太多了,反而不安全。高昌提前滅了,對吐穀渾的開戰也提前了不知道幾個月。頑固的曆史軌跡能抵擋蝴蝶的翅膀,但是無法抵擋巨龍的雙翼,自己這隻巨龍,已經吹起了足夠讓曆史改變的狂風。


    才把情報燒掉,房門就被人敲響了。


    張贇探進半個腦袋,見太子並沒在忙,才說:“殿下,衛公來訪。”


    “衛公?請他去書房,孤這就去。”


    把火盆裏的灰燼搗碎,確保沒有火光後,李承乾才走出書房,到大堂接見李靖。


    輪椅如今對大唐而言已經不是稀罕玩意兒了,有錢人會購買已經製好的精致輪椅,沒錢的也會自己鼓搗出來。李靖顯然是有錢人,所以他家家將從長安給他運來的就是將作監店鋪裏最好的檀木輪椅。


    坐在輪椅上的李靖下半身被厚重的棉被覆蓋著,見太子進來,拱拱手說:“老臣如今還沒法站立,失禮了。”


    李承乾還了一禮,表情不由得凝重起來。


    雖然李靖現在進入州城,算是暫時脫離了大總管的身份,可平常也不會對他行禮,如今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明顯是有正事。


    坐到主位後,李承乾才問道:“衛公,您今日不惜出門過來,可是有什麽要事要說?”


    李靖點了點頭:“是有要事,殿下可知,長安發生了什麽事?”


    聽李靖這麽說,李承乾就知道分封的事情已經不是秘密,被傳遍各方了。


    明明知道,李承乾還是搖了搖頭說:“孤也不知道長安發生了什麽,衛公就不要打啞謎了,直言如何?”


    李靖歎了一口氣說:“殿下既然不知,老臣就跟殿下講講吧。陛下向蕭瑀詢問如何永保社稷....


    采納了蕭瑀的建議後,陛下決定分封,但不是分封諸侯,而是分封刺史,將國公一流作為‘諸侯’,分封到轄地擔任刺史。殿下以為如何?”


    如何?不如何,直接給皇帝一拳罵他沙雕得了。但是吧,這也隻能在心裏想想。


    努力的保持臉色,李承乾搖搖頭說:“父皇的決定還不是孤作為兒臣的能夠評論的,衛公,如今我等都在邊關,還是不要管長安的事情比較好,您覺得呢?”


    “也是,我等還是不要妄加揣測的好,殿下為子,不可言父過,是老臣失禮了。”


    拱拱手,李靖就推動著輪椅離開了大堂。


    握著溫熱的茶杯,李承乾心裏一點兒也不平靜。子不言父過啊,單單這一句話就說明李靖也覺得皇帝是錯的。像李靖這樣的人,一般很少摻和朝堂裏的事情,如今如此旗幟鮮明的表明自己的立場,隻能說明皇帝老爹的做法對整個勳貴群體而言,都是抗拒的。


    不過想想也是,當官當國公的為了什麽?不就是在朝廷裏謀求一個實權職位,給自家帶來聲望好處嗎?如果可能的話,誰都想讓子孫後代永遠的在頂層占據一席之地。如果分封成了刺史,那還混個屁啊,說的冠冕堂皇,好像被皇帝信任,成為屏障是多麽榮耀的事情,可是這樣的行為跟降職發配有什麽區別?


    很危險啊,就算皇帝登基以來皇威浩蕩,力壓群臣,這種損害到了勳貴整體利益的事情,不被反對才怪!


    想了一下長安,特別是朝堂現在的局麵,李承乾就打了一個寒顫,特娘的,戰爭結束以後東宮必須要關門謝客了,如果有可能,最好是搬到學院那裏住,遠遠的避開。皇帝和群臣,或者說勳貴整體的對抗,簡直就像是水火二神的對抗,土地公公摻和進去會死無葬身之地的。堂堂太子,在這樣的局麵下不比土地公公強多少。


    支持皇帝,勢必會招來朝臣們的惡感,幫助朝臣,會被皇帝認為是在逼宮,不管幫哪邊都不落好,還是兩不想幫躲起來看熱鬧吧。


    分封刺史的事情,跟尋常的士卒沒有關係。大戰結束,雖然滿心鬱悶,可是得知年後還要再戰後,就不再有人不快。特別是太子殿下沒有返迴長安,而是選擇留在涼州,還賞賜了大量的好東西下來,就更讓人開心了。


    如今涼州城內,士兵們聊的最多的話題,就是誰得到了太子的賞賜。不管誰得到了,都表明這一位是一個好漢。


    已經不是第一次在軍中過年了,李靖秦瓊都因為病沒有時間,薛萬均等人不敢,無奈的李承乾隻能接管了李靖的職銜,組織軍隊準備過年。


    涼州的軍隊還能過年,駐守在大非川的太子親率可就沒這個心勁兒了。


    兩個月的時間,對他們而言就像兩百年一樣漫長,曾好幾次全軍的補給都到了危險的程度,可是竄天猴還是咬著牙挺了下來。深知往大非川運送補給不易的他們,寧可派出一支小隊翻越雪山到吐蕃人的牧場“就糧於敵”,也沒有給中軍送一封求援文書。


    本想著日子就這麽過下去的他們沒想到太子竟然還牽掛著他們,給他們送來了大量的補給。


    撓著已經被凍的潰爛的手背,黎勇勝拿出貨單遞給竄天猴,說:“殿下下令,要我等玩命也要給你們送來足夠的補給,還要我跟你說,不要放鬆對吐蕃人的提防,也不要主動出擊,隻要能守到戰爭結束,親率的怎麽也能混到頭功!”


    抓了一把果幹塞進嘴裏,盡管被酸的直流口水,依舊不忍心吐出去。竄天猴咬著牙說:“你迴去告訴殿下,我們這裏不需要擔心,卑職一定完成殿下的命令!”


    卸完貨物後,黎勇樹就帶著送貨的人一起下山了。大非川這裏沒有所謂的路,馬車根本上不來,所有的補給,都是他帶人背上來的,這一路上摔死的也不是一個兩個。當然,整支隊伍除了他以外,沒有一個唐人,都是他重金雇傭的黨項族和羌族人。


    才送走送貨的隊伍,沒來得及咽下嘴裏的果幹,竄天猴就聽到了方朔焦急的聲音:“猴子,吐蕃的軍隊又出現了!”


    吐掉嘴裏的果幹,竄天猴暴躁道:“該死的吐蕃人,說好了彼此撤兵的,去而複返一次也就罷了,竟然還敢迴來,傳令各隊,藏匿起來,放吐蕃人進入峽穀,祿東讚不要臉,咱們也用不著給他臉麵了,不給他一發狠的,他是不會長記性的!”


    終於等到這句話,方朔撓撓自己臉上的凍瘡,就下去傳令了。


    在大非川駐軍,簡直就是在玩命。已經苦熬了這麽久的親率士兵都對吐蕃積怨深厚,終於得到了宣泄的機會,都忍不住興奮起來。


    兩山夾一溝,對火藥武器而言簡直就是最適合的地形。用不著在兩側懸崖上派人使用驚雷箭什麽的,隻要一發皇命雷,就能泯卻恩仇。


    為了好好收拾收拾吐蕃人,早在幾天前竄天猴就下令將已經構築好的營地拆除,換了地方,原本在懸崖兩邊做的準備,都廢棄了。


    再次去而複返的祿東讚,從斥候的口中得知唐軍駐軍不見蹤影後,才鬆了一口氣。


    吐穀渾派來吐蕃的使節就沒有停頓過,到底是“對唐同盟”的夥伴,哪怕彼此之間仇視,在對抗唐人這件事上,該出力還是得出力。雖然慕容伏允逃過一劫,但是唐軍很有可能去而複返,幫著吐穀渾站站台還是很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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