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館不上課了,本來在崇文館上學的各家子弟,被李承乾一個命令叫到了工地上。


    軍方的子弟,自從記事兒起就被他們的老爹逼著練武、打熬筋骨,為的就是上戰場能殺更多的人。文官的子弟,從記事兒起就開始看典章、學唐律,因為這些東西不管他們做什麽官兒,都是要倒背如流的。


    作為各家被寄予厚望的長子,他們的童年是充滿磨難的,但也是享福的。因為他們隻要完成父親或者爺爺的命令就好,專心學習就好,根本用不著知道飯是怎麽做出來的,獨輪車為什麽能省很大的力氣。


    “全都上工地,尋找能夠省力氣的法子。孤不管你們是幹活兒也好,在那裏戳著當大爺也罷。隻要你們參與進來,學院早一天建成,你們就能早一天入學。”


    隨著李承乾一聲令下,長孫衝、秦懷道等人瘋了一般的衝進了工地。


    他們瘋狂的原因不是太子的命令,而是一條讓他們如釋重負的好消息—


    聽說,學院建成以後,他們吃住都會在這裏,晚上都用不著迴家了!


    承受了家裏太多壓力的他們,終究還是少年人,遇到這種能夠光明正大離開家的機會,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長孫衝覺得人力有時盡,單純的指望這些做工的災民,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去。所以他毫不猶豫的派出自己一個護衛迴家,讓他把家裏馬場的劣等馬都帶到工地上來。


    尉遲寶林就直接的很,他的家將們跟他老爹一樣,都是虎背熊腰的壯漢,剛剛一群還在跟樹根較勁的災民,在他們的加入後很輕鬆的就拔了出來。


    李恪覺得工地亂糟糟的,百姓缺乏管理,所以效率會受到影響,在請示了兄長後,便接過了管理大權,開始給工人分組,分別委派工作。


    至於李泰,就犯愁了。


    看著忙碌中揮灑汗水的百姓們,再看看自己圓滾滾的肚皮,李泰不認為自己能受得了這份罪。


    可是,崇文館中的學員,此時都跳進了場子,就連一向偷奸耍滑的劉仁實,都在挖土。他若是不下去,怎麽也不像那麽迴事兒。


    見李泰愁眉苦臉的樣子,李承乾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青雀,既然不想受累,那就用不著下去。還記得哥哥之前跟你說的話嗎?智者勞心,跟愚者勞力是一樣的,不應該受到指責。”


    李泰撓了撓頭:“皇兄說的自然有道理,可是,在這裏,臣弟實在不知道該怎麽發揮智力啊。”


    “還記得咱們在王府的時候,是怎麽把池塘裏的水打上來的嗎?”


    李泰隻是迴想了一下,再看看還在上拋水泥的工匠,頓時茅塞頓開,叫了兩個木匠就去製作固滑輪了。


    隻要有固滑輪,正在二樓工作的工匠們就用不著把水泥裝在袋子裏拋上拋下的。一根繩子,就能解決很多的問題,就能讓工程的速度提升不知道多少。


    這次學院的建設,工部沒有摻和進來,大概是覺得這樣的事情,還不夠動用朝廷的力量。


    匠戶每年都要被朝廷征辟,做二十天的白工。工部的好多工程,都是借著這一條省錢的。因為沒有朝廷的命令,所以建設學院出工的工匠,東宮是要給錢的。


    對於這一條,李承乾並不覺得有什麽心疼的。幹活得錢,天經地義。更何況自從第一天就公布了工錢日結的消息後,工匠們的活兒做的更精細了。在沒有水平尺的現在,就憑著一碗水,工匠們硬是把學院的建築弄得格外平整。水泥鋪就的地麵,赤著腳踩上去都不會被硌痛一下。


    土地平整到了渭水河邊,在留下足夠的安全距離後,將作監的能工巧匠就開始出手,給學院的先生們建造住宅。河畔帶著菜地的小院兒,比起長安裏的宅子不知道自在了多少。


    “嗬嗬,我等雖然滿腹經綸,但是斂財的手段,跟太子相比,可是遠遠不如啊!如今學院建成,我等隻需要帶著家人行李,就能直接入住。說好了,這院子老夫不能白要,所需花費,就從老夫任職後的例份裏扣除吧。”


    洛陽的楊度先生,是前朝的楊氏族人,可是因為關係遠,且沒有受封當官,才能逃過一劫。


    大唐建國後,不管是李淵還是李世民都多次邀請他出山入仕,無一不被拒絕。結果,悶在家裏快要發黴了的老楊,在李綱的一封書信誘惑下,立刻就從洛陽趕到了長安。


    “先生這是說的什麽話,教書育人者,誰都必須尊敬。不過是渭水河畔一座小院而已,孤怎敢跟您要錢呢!”


    楊度哈哈大笑,伸手拍了一下李承乾的肩膀:“小子,你對人心的掌控還是不夠啊。你沒聽說過‘寧死不吃嗟來之食’這句話嗎?等你的學院建成,各地大儒都來任教的時候,若是你硬塞給他們院子,反而會適得其反。隻有跟他們要了錢,才能讓他們心安理得的住下來。”


    參觀了學院建設工地的楊度,很是滿意。本來他聽說大災之年還有人做大工程的時候,還大吃一驚,生怕隋末舊事上演。可誰曾想到了這裏,才發現所謂的大工程,同時也是救災的一個手段而已。


    在安排護衛把楊度老先生送到長安居住後,李承乾才迴到自己的帳篷裏,接著對付那一堆滑輪組。


    高中的時候就學過滑輪組,還記得當時物理總能考到九十分以上。可是現在再一迴顧,當初記得清清楚楚的東西,被城市裏的各種便捷小道路線不知道擠到了哪裏。


    固滑輪就是改變力的方向,動滑輪是能讓力加倍多少來著?


    邊迴憶著邊嚐試,在閻立本不明就裏的注視下,李承乾算是跟這堆木質的滑輪較上勁了。


    水泥的出現,讓閻立本對太子殿下敬佩萬分,雖然看不懂太子在幹什麽,但是他還是跟隨左右,隨時準備給太子造新的輪子。


    求知的過程是艱辛的,哪怕帶著些微的印象重拾記憶也是如此。


    簡單的一個滑輪組,就讓李承乾在工地上消磨了一個月的時間,連弟弟出生,都沒迴長安。


    期間,皇帝的貼身宦官張贇來過一次,搞不明白太子在做什麽,但是見太子沒什麽事兒,就走了。


    虞世南被李綱給派了過來,本來看到一屋子的大小輪子,以為李承乾是在玩,大發雷霆。可是在跟李承乾對話了幾句後,老先生就汗顏的賠罪,然後放心的迴了長安。


    時間很快就來到了七月末,渭水河畔的工地上,工程依舊進行的如火如荼。蝗蟲,近乎消失了。之前還在整個關中囂張泛濫的蟲子們,現在都被曬幹粉碎,堆積在養殖場的庫房裏。養殖場又擴大了兩倍大小,正在抓緊時間把這些蝗蟲都變成禽蛋和家禽身上的肉。


    而受災的百姓,有些不得已接受了官府的救濟,更多的卻匯聚在渭水河畔的工地,用勞作換取飯食和銅錢。


    八月初的時候,李承乾終於結束了自己的閉關,讓六個侍衛抬著一個巨大的箱子、兩個小箱子,從帳篷裏出來了。


    學院的辦公樓選址處,本來有一大塊石頭。為了打地基,工匠們帶人打算把這塊石頭挖出來。


    可誰曾想,越挖越深,結果依舊看不到這塊巨石的全貌。直到挖了十幾尺,才終於露出了這塊石頭的全貌。


    人力是沒辦法對付它的,無奈之下,石匠們隻能用最原始的方法,燒石潑水,希望把這塊石頭一點點的破壞掉。


    看到坑裏的石頭,李承乾微微一笑,立刻下令讓工人把場地清理出來。


    沒學過礦物學,不知道這塊石頭的類型,但是看它黑黝黝、凝實的樣子,就不是一天兩天能夠對付得了的。


    “皇兄,你可算出來了。聽說您有辦法對付這塊石頭?”


    見到李承乾,李泰立刻湊了過來。


    他想用滑輪把這塊石頭拽上來,可是幾百人用力,繩子都拽斷了,這塊石頭還是紋絲不動。


    “自然有辦法,你之前用固滑輪抬石頭時,搭建的龍門還在嘛?”


    聽皇兄這麽說,李泰立刻吩咐幾個木匠去把龍門吊推過來。他預測過,雖然龍門吊是木頭搭建的,可承擔起這塊石頭的質量沒問題。


    閻立本拍了拍內穿牛筋繩的鐵皮箱,驚訝道:“殿下,難道您就準備用這個東西,把石頭給抬起來?”


    他想不明白,太子不過是在帳篷裏擺弄木頭軲轆擺弄了一段時間,又密令鐵匠打造了一些鐵製的輪子,就能對付這塊巨石了?


    很快,李泰就把他帶領工匠製造的龍門吊給弄了過來。上好的牛筋繩混合著麻繩,胳膊粗的繩子絕對不會斷開。指揮工匠把滑輪組裝到龍門吊上後,李承乾就退到了一邊。


    手腳利索的工匠已經到坑裏把粗大的繩子再一次套到了石頭上。


    連接好。


    這一次,用不著幾百人了,隻不過十幾個壯漢,就扯動了繩子,在繩子繃緊的聲音中,站在坑邊的閻立本頓時手舞足蹈起來:“動了!真的動了!再加把勁!”


    “嘿呀!嘿呀!”


    伴隨著號子聲,這段時間讓眾人愁死了的巨石,真的被拽了起來,淩空懸浮的樣子充滿了魄力。


    這下用不著命令,工匠們就知道怎麽做了。


    李泰建造的龍門吊雖然粗糙,但是把“輪子”這種便捷的東西考慮了進去,又是幾百人連推帶拽,巨石就隨著龍門吊一起,脫離了坑洞。


    李泰站在一邊旁觀了全過程,親眼看到巨石在人力下轉移了位置,震驚的手都要塞到嘴裏了。


    這....


    不過是一個鐵皮箱子而已,怎麽就讓幾百人無可奈何的巨石,被十幾個壯漢就拽了起來?


    固滑輪肯定是沒有這個能力的,皇兄在帳篷裏悶了這麽久,到底在箱子裏裝了什麽?


    這一刻,李泰不得不把心裏皇兄的地位,再往上提一提。


    如此輕而易舉的就主宰了這等力量,難道說,皇兄真的獲得了神的力量?


    每一樣東西造出來後,都需要不斷的改進,才能趨於完美。滑輪組也是一樣,就在所有人興高采烈的準備把這塊石頭丟到天涯海角的時候,龍門吊上的鐵箱發出了崩壞聲,十幾個維持巨石懸空的壯漢頓時覺得手裏的繩子恢複了萬鈞之重,被拽著摔了一個大馬趴。


    而巨石,也墜落在地,咋的地麵下陷。


    幸好石頭底下沒有不怕死的亂轉。


    安慰了受驚的民工後,閻立本愁眉苦臉的湊到李承乾的麵前:“殿下,看樣子您的神箱還需要再調整一下,這塊巨石現在隻是落到了辦公樓選址的前方,還沒有徹底離開學院的範圍。”


    說完,他還打量了一下兩個太子親率護衛抱著的小鐵箱。


    “別看了,這個鐵箱跟大鐵箱不一樣,不是用來吊巨石的。不過,既然這石頭已經離開了房子的範圍,依孤看,就用不著再費勁把它弄出去了。剛好,你不是雕工很好嗎?就把這塊石頭半截子弄迴土裏,上麵平整出一個平麵,雕刻上警句。等石頭埋好以後,圍著石頭築起一個小花園,種上花朵,豈不是也很好看?”


    閻立本聞言,圍著石頭轉了一圈,設想了一下,發現這麽處理後,這塊石頭出現在這裏還真的不突兀了。


    “死腦筋啊,大禹治水不就告訴我們,考慮事情不能總是循規蹈矩嘛!”


    吩咐侍衛把壞了的滑輪組取下來,李承乾就準備迴長安了。


    曆史自有它的頑固性,老娘到底還是給自己添了一個弟弟,取的名字,恰好也是李治....


    閉關修煉,不對,是鼓搗了滑輪組這麽久,李承乾覺得,是時候上書請朝堂裏的大佬們正視一下匠人了。


    既然穿越到了這個時代,怎麽也不能就這麽碌碌而為下去。皇位什麽的,好多人都把它當作終極奮鬥目標,而李承乾卻不這麽認為。


    迴到長安後,李承乾並沒有直接迴東宮,而是來到軍器監,直接找大監歐陽爍要東西。


    軍器監從沒想過會被太子登門拜訪,歐陽爍見將作監大發橫財,早就垂涎三尺了。帶著最美好的願望,用最美好的笑容,接待了太子殿下。


    可是,當他聽說太子要一架八牛弩耍耍的時候,美好的笑容頓時變成了苦澀。


    “好我的太子啊,您難道不知道八牛弩是軍國重器,豈能私相授受?莫說給您弄來一具,就是讓外人摸到,都算是我軍器監失職,全監上下,項上人頭不保啊!”


    踹了歐陽爍一腳,李承乾怒道:“當初孤在渭水河畔製作假八牛弩的時候,怎麽不見閻立本像你這樣哭爹喊娘的?”


    “閻立本雖然也參與過八牛弩的製作,可他隻帶著麾下的木匠負責弩車、弩臂的製作,其中最機要的部分,還是絕密,就連他也不敢探查。自從王世充、竇建德平定後,您看看咱們大唐出兵的將軍,哪個出戰的時候帶八牛弩了?都知道八牛弩的威力大,可是尋常的戰役,哪有能用得上它的地方?就算是用,一般也是用來射箭釘在城牆上,供士兵攀爬所用。如果用來對付人,可是喪天良啊!”


    李承乾長大了嘴巴....


    武器因為威力太大,所以不能用來對付人?不是,雖說“善良”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可是你在對外的時候,善良的用武器,也太傻了吧!


    武器從製作出來的時候開始,就是要用來對付人的,明明能用武器殺死的敵人,難道非要用士兵的生命去換?


    談話間不知不覺的走到了軍器監的庫房,歐陽爍很光棍的往門上一趴。進去可以,但必須要把他劈成兩半才行。


    李承乾可不想劈死這個家夥,堂堂太子為難一個小官,傳出去也太難聽了。


    無可奈何的迴到東宮,連吃飯都唉聲歎氣起來。


    對外敵動善心,這是自古以來流傳下來的壞毛病啊!不用說,都是“仁”啦“善”啦之類的思想導致的。


    隻是,你對敵人仁慈,敵人卻未必會對你善良啊!


    軟的怕硬的,這是不管什麽時候都能奉為圭皋的神句。


    想要不被人欺負,軟弱、善良,能夠奏效嗎?


    自從小時候赤手空拳的,把到孤兒院冷嘲熱諷的高年級小混混揍得頭破血流、從此以後再也不敢對孤兒院的學生指指點點後,李承乾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善意,那是隻有在掌握絕對的話語權之後才能施舍給敵人的。


    李綱知道李承乾的打算,所以見他唉聲歎氣的樣子,也就沒來勸。


    如果要他老人家做選擇,他是斷然不會為匠人出頭的。將工匠擺在平民之下的地位上,不是一代兩代的做法。李承乾想要倒行逆施,跟幾百上千年的潛規則對抗,大有以卵擊石的意味。


    鬱悶之下,半夜也不睡覺,幹脆悶在屋裏鼓搗滑輪組,直到在一張約莫五石力的弓上實驗成功後,才滾迴床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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