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忍不住打量周圍官員的反應。


    本來就是個例朝會,可是前來上朝的官員幾乎占據了半個大殿。如果是平常,也就幾個有要事稟告的官員,三三兩兩的過來而已。如果遇到沒有什麽大事的一天,甚至第二天都沒有早朝。


    好多的官員都在摩拳擦掌,尤其是言官,自從皇帝登基後,就勒令他們有一說一,寧可彈劾錯,也不放過,就算是皇帝有錯,也當據理力爭。因為這個命令,他們可是把滿朝文武都狠狠的彈劾了一遍。可是彈劾完了,卻沒了後續。


    如果是別的時候,朝中大員不管誰都會露出小尾巴被人抓,可是現在是新皇登基伊始,好多舊朝勳貴都被新皇帝擼了下來,大家都恨不得夾緊尾巴做人,誰敢犯事兒啊。至於因為從龍升遷上來的幾位,傻子才沒事兒就去找麻煩。偶爾的彈劾一下可以,大家都不當迴事兒,可是一直盯著會結死仇的。


    至於太子,本以為太子年幼,沒機會彈劾,可誰曾想,就是九歲的太子,硬是犯了大事兒。當官就要辦事兒,不辦事兒怎麽升遷?所以,李承乾的這一次“犯錯”,對這些人而言可以說是久旱甘霖了。


    歎息一聲,魏征把視線轉移到了對麵。


    例行朝會本來沒有武將什麽事兒,可是今天武將們也來了不少。衛國公李靖,盧國公程咬金,琅琊郡公牛進達,鄂國公尉遲敬德,這幾位很明顯不是來商量軍策,而是來給太子撐腰的。


    再看看趙國公長孫無忌、申國公高士廉都在,魏征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這樣豪華的陣容,沒道理會出事吧。


    房玄齡恰好低頭整理衣擺,魏征收迴的視線跟李承乾的視線撞到了一起。


    對上線後,李承乾對魏征微笑了一下,旋即被房玄齡擋住了。


    隨著近侍“上朝”的聲音響起,房玄齡一如既往的站了出來。這是慣例,不管今天有什麽事兒,都要先聽宰相的匯報。除非事情的優先級,需要連房喬都要讓位。


    “啟奏陛下,年前關於精簡各部官員一事,至今已經精簡完畢。三省六部及各部,共計裁員三千七百二十三人。加上地方裁員共計五萬七千二百七十七人,今複命。”


    禦座之上的李世民點了點頭:“速度不慢,咱們大唐因為讓百姓休養生息的緣故,削減了很多的賦稅勞役。收入少了,消耗就要減少。朕在武德年時尋訪各地,發現吃公糧一事,格外嚴重。有些貧瘠的縣,單衙役就有足足一百人。朕在三省就職的時候,也覺得冗吏過多,大多閑置。百姓的米不養閑人,如此精簡消腫,與民有利啊。”


    雖然各家都有被裁掉的官員,可朝臣們還是山唿萬歲。


    房玄齡說完,就迴到了自己的位置。他的笏板上,記錄的也隻有這件事兒而已。


    見宰相發話完畢,言官隊伍裏立刻就有一個官員想要站起來,


    結果,沒等他起身,尚書左仆射蕭瑀卻站了起來。


    坐得離皇帝遠就這麽一點壞處,就算有要緊的事兒,也隻能等前麵的大佬們講完,才能輪到自己。


    言官羅秋正歎息一聲,隻能重新坐迴去。


    躬身施禮後,蕭瑀道:“陛下,昨日,長安縣縣令和萬年縣縣令一同上奏,可是,為何奏折由禦史台直達天聽?按照律例,就算是彈劾的本章,也應當經過中書省才是。臣請陛下徹查此事,朝廷自有其法度,肆意越權,豈是能夠開先例的?”


    說完,蕭瑀衝著李承乾微笑了一下,然後對言官們狠狠的瞪了一眼,才迴到自己的位置。


    蕭瑀的一笑,讓李承乾頓時摸不著頭腦了。


    按理說,自己跟這個老頭沒什麽交情啊?怎麽今日,他會站出來為自己說話的?


    雖然隻上了幾次朝,可是有李綱和虞世南在,他對於朝堂上的一些規矩,特別是潛規則還是比較了解的。


    彈劾的本章,確實直達禦史台,可是,也應當經中書省審閱後,才會送到皇帝麵前。如果不走正常程序,直接送到皇帝的案頭,就算是有理的奏折,信譽度也會立減五分。


    蕭瑀,明顯是要搶在言官之前,先把這件事抖出來。


    思前想後,也想不到老家夥幫自己的理由,李承乾隻能放棄了思考。不論如何,待會兒下朝後都要道謝的,到時候再問就好。


    蕭瑀迴去後,幾個言官幾乎是同時站了出來。


    先一步施禮完畢的羅秋正,大聲道:“啟奏陛下,微臣今日要彈劾東宮太子與禦史大夫魏征。長安、萬年縣縣令上奏,太子之養殖場散養雞鴨,對周邊百姓的耕作產生了影響,無端擾民,此為一;


    萬年縣縣令何壽雲,其阻攔太子車前,講述道理,然太子依舊不理,倚仗侍衛兵刃之利奪路而走,仗勢欺人,此為二;


    太子年幼,本該是讀書學習的年紀,卻跟民間商賈糾纏不休,為金銀財貨所迷,肆意胡來,此為三。


    而魏征者,萬年縣縣令攔車講理之時,隨侍太子身邊,卻不以大義為先,反而蠱惑太子做錯事。


    故臣奏請陛下降罪於太子,並收迴東宮財政管理之權,切莫讓年幼太子走上歧路。故臣奏請陛下降罪於魏征,以戒朝廷中意欲依附太子之人!”


    羅秋正說完,跟著他一起站出來的言官們齊聲道:“臣附議!”


    說完,長揖不起。


    看著這群義正辭嚴的忠肝義膽之士,房玄齡忍不住轉過頭,對魏征說:“都是你手下的人,今天怎麽對你也下手了?”


    魏征歎息一聲說:“如果這些確實是太子的錯事,你覺得老夫會冷眼旁觀?這群混蛋,想幹點什麽證明自己的存在,想要政績想瘋了。越過中書省直接送到皇帝案頭?他們以為他們是老夫?不問真相,看到奏折後就熱血上頭。老夫昨晚給他們寫的信,他們看過才怪了。”


    說完,魏征站了起來,走到場間站定。


    李承乾也跟著站了出來,因為是第一次被彈劾,他不知道被彈劾的人,是需要站出來被皇帝問話的。


    事情的始末,李世民已經知道是怎麽迴事了。


    見兒子站了出來,高坐於龍椅上的李世民調侃道:“去年渭水之邊,朕因為你抵擋突厥千軍萬馬之功,放任東宮財政自由。沒想到今天被人當成罪過給說了出來。太子,怎麽樣,你還要把持著東宮財政嗎?”


    李承乾沒想到皇帝老爹就抓住了這一條來講,躬身施禮過後,無奈道:“兒臣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會被人彈劾,隻是東宮財政,還是不要交還給父皇了。渭水邊的功績,雖說是兒臣身為太子所必須做的,但是怎麽也是軍功的一種。我大唐除非是謀反之類的大罪,好像還沒有收迴軍功賞賜的先例吧!”


    本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程咬金在武將一邊哈哈大笑道:“太子這話說的在理,當初殿下阻攔突厥軍隊於便橋邊,這確實是軍功的一種。隻要是因為軍功獲得的賞賜,非大罪不予輕奪,莫說是大唐,曆朝曆代這都是根本的道理。


    哈哈哈,羅秋正,老程可知道你為什麽眼紅東宮的錢財。還記得之前平康坊的煙雨酒坊,裏麵有你的份子在,可是永盛酒坊推出新酒後,煙雨酒坊被排擠,若不是永盛酒坊忽然停產,估計煙雨就會黃掉。”


    尉遲恭嘿嘿一笑,也說:“要老夫說,你有份子的那家酒坊就應該黃掉。平日裏老夫府上到你那裏買酒,都不見有優惠。都是同殿之臣,也不知道你怎麽這麽黑心。”


    尉遲恭話音一落,今日出場的四位武將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武將們在文官啟奏的時候插科打諢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是羅秋正卻被氣的臉都紅了。


    他家裏入股酒坊的事情,雖然是事實,可是怎麽能放在朝堂之上直接說?


    羅秋正旁邊的言官黃貴反唇相譏道:“盧國公,鄂國公,您二位也好意思說羅卿?長壽坊的醉風樓、西市上賣馬的商鋪,也不知道都是誰入股的。”


    程咬金哈哈大笑,不以為意道:“醉風樓可不是老程我入股的,那就是程家開的,你們若是想來,老夫給你們打八折。”


    尉遲恭也不以為然道:“西市上賣馬的,確實是老夫給他們撐腰的,這沒什麽隱秘的。軍中袍澤出門缺一匹良駒,不都是到那裏牽著就走?老夫可不像某些人,遮遮掩掩的。”


    “....”


    “....”


    ....


    眾人無語的看著程咬金、尉遲恭和羅秋正、黃貴對噴,都想把這倆人的嘴堵上。這麽拆下去,一旦城門失火,豈不是把所有人的家底都給暴露出來了?


    好在言官裏還有清醒的,名為吳青峰的言官伸手攔住還要說話的羅秋正,對皇帝拱手道:“陛下,萬年縣縣令何壽,長安縣縣令餘秋生就在殿外,不如傳喚此二人入殿如何?”


    彈劾的進程必須推進了,吳青峰知道,如果繼續在“錢”這個字上糾纏不休,恐怕今天的朝會就成了笑話。不管是東宮與商賈合作,還是奪路而走,都是小事情。真正能給太子雷霆一擊的,還是“擾民”。


    在皇帝全力推行善待百姓的前提下,太子所做的事情,說小也小,說大,嗬嗬,也很大。


    “那就宣他們上殿吧。”


    對於程咬金和尉遲恭引起的大戲,李世民還是看的蠻來勁的。雖然大臣們家底有多少,他都有大概的情報,可是情報裏得知,跟在大殿上聽到是兩迴事。


    雖然朝廷律令規定為官者不得經商,但是真的遵守的還真沒幾個。不過,作為皇帝,有的時候需要糊塗一下。不管怎麽說,朝堂上一半左右的人都是身有爵位的貴族,該有的優待是不能少的。


    沒過多長時間,何壽和餘秋生就走進了殿門。


    隻看二人入殿時走路的姿勢,就能知道心性如何。


    長安縣縣令餘秋生,雖然也住在長安,但是皇宮明顯不是他這個小小縣令能夠來的地方。不是世家大族出身的他,第一次麵聖,緊張的渾身都是汗水。就連走路都是看著腳底板,似乎是打定主意全程一眼都不看皇帝大佬。


    何壽不愧是魏征看中的人,明明也是第一次上殿,可是走起來很有風範,絲毫看不出緊張的樣子來。


    二人恭敬的行禮過後,一起盯著太子看。


    何壽的嘴角明顯蘊含著笑意,似乎是在說“看,本官是不是真的告到朝廷來了”。


    “太子,兩縣縣令已經到場,養殖場擾民的事兒,朕就讓你自己處理吧。”


    李承乾答應一聲,轉身麵對何壽和餘秋生。


    剛剛還在緊張流汗的餘秋生,此時卻冷靜了下來。


    大唐初期的政233治環境,給了底層官員很大的底氣。尋常就算是勳貴侵占百姓的田地,他們都敢以一介縣令的身份登門指責,甚至告上朝廷。雖然這麽整,被大家族搞的也不少,可是這股風氣卻從長安開始,蔓延到了各地。


    拱拱手,何壽道:“太子殿下,微臣前日所言,確實不是開玩笑。如今在朝堂上,微臣隻問太子一句話,養殖場,關,還是不關?”


    餘秋生也拱手,雖然一句話沒說,但是堅定的眼神已經表達了他的想法。


    關了養殖場?怎麽可能!


    李承乾很想告訴這些家夥,一片草地的蝗蟲若蟲,隻需要幾隻雞,就能清理的差不多。養殖場單單母雞就有幾萬隻,公雞的數量雖然少點,也不至於太差。這麽多的雞,辛辛苦苦的消滅著即將到來蝗災的有生力量,你讓老子關了養殖場?


    冷哼一聲,李承乾毫無羞愧的說:“關了養殖場不可能,如果百姓們有怨言,孤大不了出錢賠他們就是了。不管因為雞鴨的緣故損失了多少,孤雙倍賠給他們就是!”


    “你....”


    何壽大怒,很想再次伸手指著太子,可是好歹他還記得這是在皇宮,才沒有真的抬起手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孤才不要做太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抉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抉望並收藏孤才不要做太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