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會兒之後,李承乾才說:“父皇,如何應對蝗災,朝廷自有對策。不過,兒臣也有一些愚見,說給父皇聽聽,若有不對的地方,您一笑而過就好。”


    對於兒子恭謹的迴答,李世民還是比較滿意的。


    太子少年天才之名已經傳了出去,在這樣的情況下,李承乾需要的不是張揚,而是戒驕戒躁,少年人,很容易就會心態膨脹,如今看來,倒是沒有這個擔憂了。


    點點頭,李世民不由自主的笑了笑,讓威嚴的氣勢蕩然無存:“既然你隻說建議,那就說說吧,大膽的說,說錯了,朕也不會追究的。”


    終於爭取到了這一步,李承乾才鬆了一口氣。


    “父皇,依兒臣愚見,朝廷應該考慮的不應該是蝗災來了該怎麽辦,至少現在還用不著考慮這個。如今,朝廷應該考慮的,是當冬季過去,而還沒有下雪,天氣也沒有變得嚴寒,該怎麽做。


    去年的蝗災規模雖然不大,但是夏秋都少雨,今年....”


    話說到這裏,皇宮的鍾聲忽然響了起來。


    至此,貞觀元年,結束了,接下來,是貞觀二年。


    揮手之間就拒絕了眾嬪妃和皇子皇女們的見禮,李世民微笑著說:“現在是去年了。”


    在談論重要事情的時候,他才不會被別的事情打攪。


    李承乾本來放到地上的手又收迴來,重新坐好,繼續道:“去年和今年的冬季,都沒有下雪,況且並不嚴寒。所以今年的蝗災是免不了的。若是春耕之前還是一場雪都不下,兒臣難以想象蝗災的規模會到什麽程度。所以,若是一直無雪,在春耕之前,朝廷應該頒布禁耕令,讓百姓們停止耕種才對。”


    “停止耕種?禁耕令?”


    李世民有點傻眼,本來見兒子分析的頭頭是道,他還覺得不錯,可是這最後一段話,可是把他狠狠的震驚了。中原大地自古以來,耕種是一成不變的、最首要的事情。迄今為止,還沒有哪個朝代頒布過什麽“禁耕令”。


    簡直就像是開玩笑,一直勸耕的朝廷,怎麽能發出禁耕令呢!


    “承乾,你這是什麽餿主意。禁耕令?別說推行這個令法了,就算提出來,你以為朝堂會變成什麽樣子?”


    李承乾無奈道:“預防蝗災,禁耕才是好辦法。蝗蟲起時都在夏季,田地裏的作物肯定逃脫不了蝗蟲之口,與其種出來讓蝗蟲糟蹋了,還不如不種。另外,禁耕五穀後,還應當勸種白菜一類蔬菜。跟五穀不同,蔬菜不需要整整一年的成熟期。如果種得早,沒準能收獲很多。這樣一來,貧寒之家也能積攢一些吃食。蔬菜雖然不能果腹,但是也比什麽都吃不了要好得多吧!”


    李世民自然是連連擺手:“不成不成,你這是想當然了,這樣的令法是不可能被接受的。大唐雖然立國已有十年之久,但百姓還沒有恢複元氣,這樣的令法頒布出來,激起民變就不好了。”


    說完,他轉身就起,開始接受嬪妃子女的拜年。


    李承乾無奈的起身、拜年。嘴裏說的雖然都是吉祥話,但是內心的苦澀,卻久久不能淡去。


    跟後世比不了啊!


    大唐雖然是封建製度,但是朝廷,或者說皇帝的威嚴還是有一定限度的。雖然在一些事情上他們可以利用權力胡作非為,可是真的涉及到廣大黎民百姓的問題時,就束手束腳了。


    一個禁耕令而已,能算的了什麽?要知道後世天朝子民,在麵對該死的co(河蟹)vid-19的時候,可是真正做到令行禁止,說不出門就不出門的。跟全家宅在一起度日如年相比,不種糧食改為種蔬菜,才多大點事兒啊!


    雖然心裏吐槽著,但是李承乾也明白,唐朝不是現代,對百姓們而言,最重要的還是種地,很多貧農,就指望著種地能夠獲得口糧了。後世禁止出門不是什麽大事,人在家裏雖然不方便購物之類,但是娛樂方式不缺,不會憋壞人,但是唐代不讓百姓種地,就等於是把他們往饑餓那邊推。


    不過,就算種了又能如何?全都喂了蝗蟲,看著半年的心血付諸東流,這是多麽殘酷的事情啊!


    拜完年後,李承乾便迴到了東宮,哪怕躺到了床上,仍舊對這件事格外的難以釋懷。


    第二天一早,頂著個熊貓眼起床。


    晨練是別想了,當李靖和牛進達看到李承乾一副沒睡好覺的樣子後,立刻取消了初一的晨練。


    他們習武的時候,都有急於求成結果過猶不及的時候,所以在教導太子的時候,就格外注意這一點。


    劍法和拳法是練不成了,送走兩位後,李承乾稍加休息後,就進宮給李淵拜年。


    如今的李淵,生活的越發不如意。武德九年的年宴,他還有露臉的機會,而貞觀元年,他就徹底的被困在了太極殿。皇帝手下的人,對一些重要位置把控的既迅速又徹底,隻不過是一年的時間,太上皇連搬出來充場麵的作用都失去了。


    到宮裏跟李泰李恪李麗質三個匯合後,在長孫的帶領下,一眾皇子皇女都跟著去太極殿給李淵拜年。


    明明隻過去了一年,李淵的啤酒肚就起來了,本來還隻是花白的頭發,隻剩下了不多的黑色。


    看到長孫照例過來拜年,並沒有遺忘他,他才稍稍好受了一點。


    “觀音婢,朕知道你孝順,但是太極殿所用不多,你也就不用總是往這裏送好東西了。”


    “承乾啊,一段時間沒見,又長高了這麽多。”


    “這個是青雀?嘖嘖,從小你就能吃,看你胖的。”


    ....


    一番看似熟絡的交談過後,長孫就帶著孩子們離開了。


    臨走的時候,李承乾迴頭看了一眼,明明坐在大殿之上最高的錦塌上,可是李淵再沒有了當初帶他找韭菜時那威嚴的樣子。


    特別是當他又拿起酒杯開始喝酒的時候,最後一絲的帝王氣也消失不見。


    被兒子造了反,偏偏沒死在風波裏,沒準兒也是一種悲哀。


    帶著對李淵的一絲憐憫,李承乾跟著長孫又拜訪了高士廉的府邸。


    初二,拜訪李孝恭、李道宗....


    一圈兒拜訪完成後,已經是初四了。


    明明剛過年,可是天氣一點也不冷,每到中午,就連老先生也能出門轉悠一圈兒。


    聽李承乾說了“禁耕令”的事兒後,老先生頓時笑得差點岔氣。


    “你啊你啊,這就是典型的少年人心思,想什麽事情,都不夠全麵。禁耕確實是有用的,可是啊,你也得考慮一下百姓能不能接受不是?”


    李承乾歎了一口氣:“說到底還是百姓不信任朝廷啊。”


    李綱笑道:“誰跟你說,百姓信任朝廷了?雖然都畏懼官家的威嚴,但是平民百姓從來最不信的就是朝廷。不管朝廷說什麽,他們都會以為是在設法坑他們。武德年間查驗天下戶籍,為何就查出了兩百萬戶,卻沒能查出多少人?就是因為一戶之下,人數太多了。朝廷想要統計人口,分發田地,好恢複耕種。結果呢?百姓們都以為是要收人頭稅,每到一戶,都隻能看到一個老頭孤零零的住在大院子裏,咬著牙說家裏就自己一個。可結果呢?院子後麵的山上,不定藏著多少人呢!”


    明明是個有點好笑的故事,但是聽完後,李承乾還是免不了悲哀。百姓不信任朝廷,單這一條,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伸手拍拍李承乾推著輪椅的手,李綱沉聲道:“小子,你不覺得累嗎?你雖然是太子,可是你現在隻有八歲,不對,九歲了。有些事情,還不是現在的你能夠分擔的。沒事兒就玩樂玩樂,咱們大唐的朝堂不缺能人異士,現在你就操心朝堂的事情,等老了再迴首,連個像樣的童年都沒有,多虧啊!


    你看看老夫,自小時離家後,一直都在外麵宦遊,結果到了這個年紀,最後悔的就是沒能在能走遠路的時候,迴家鄉看看。現在想起來,簡直後悔莫及啊!”


    聽著老先生落寞的話語,李承乾鬆了一口氣,把腦海裏的紛亂思緒一掃而空。


    沒錯啊,老....我一個小孩子,操心這麽多事情幹什麽?


    朝堂裏的房玄齡、杜如晦、魏征....


    哪個拎出來不是一代名臣?


    自己一個穿越而來的混子,實在是自視甚高了點。


    曆史上唐朝的這場蝗災,並沒有成為著名事件。雖然有皇帝老爹朝史書伸手的可能在,可是從貞觀三年,還能出兵幹掉頡利來看,這場蝗災,並沒有造成太惡劣的影響。


    既然這樣,為什麽要這麽上心?


    想清楚了,心裏就好受了很多。


    感激的看了老先生一眼,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句話果然沒錯。大概也隻有老先生,才會教他放開。而不管是皇帝老爹,還是整天往東宮跑、混飯吃還要臧否朝政的魏征,似乎都懷抱著培養他的心思。


    小孩子嘛,主要的事情還是要玩。


    整天憂心忡忡,憂國憂民的,一副把自己當救世主的惡心樣子,到底能得到什麽?


    想通了就心情大好,推著老先生去建設的差不多的崇文館附近,再有三五天,崇文館就能投入使用了。


    跟弘文館不同,崇文館因為有東宮財政的全力支持,修建的格外恢宏大氣。本來應該在崇文殿和麗正殿之間建設的崇文館,後來卻改為建設在崇文殿和後宮之間。


    看到眼前恢宏的建築群,李承乾就一陣牙疼。


    負責建設的工匠,還真是不客氣。如果是內府出錢的話,恐怕成品也就現在崇文館的一半大小。


    入冬以前,崇文館的主要部位就已經建設完成,入冬以後,就剩下了一些上漆打磨之類的工作。


    推著老先生圍著崇文館轉了一圈,特別是仔細看了內部的陳設後,李承乾才覺得將作監要的工費已經很地道了。整個崇文館,包括建築和室內的桌椅之類,都是將作監新製作出來的。有些首位的案幾之類,還用了檀木。瓷匠也長臉,隻要安置在屋裏的瓷器,無一不美輪美奐。


    看完崇文館,李承乾才發現老先生似乎在想事情。


    快到麗正殿的時候,老先生才抬起頭,說:“說到底,崇文館是弘文館的小灶,老夫聽聞,於崇文館學習的勳貴子弟,過後還要進弘文館學習,才能被委以官職。而弘文館除了長安勳貴子弟外,尋常官員家裏有才學的子弟,也能進入。這樣的優待,讓寒門士子怎麽看啊。”


    在舉薦為固有製度的情況下,尋常的寒門學子想要為官,實在是難如登天。運氣好的,可能在擔任小吏的時候被大佬看中,得到提拔的機會。運氣不好的,別說進入官場了,就連求學,都會被世家大族趕離門外。


    老先生北周時就是參軍出身,當時的參軍,說的好聽點叫參謀,說的不好聽點,就是門客。


    雖然他從參軍一直混到了現在的太子太師,但是連參軍都當不上的寒門士子,依舊是大有人在。


    知道老先生對現有的製度不太滿意,但是李承乾也沒辦法多說什麽。


    因為再用不了多長時間,皇帝老爹就會厭惡世家大族對朝堂的影響,轉而推行科舉,盡可能的從寒門選擇官員,來衝淡世家大族的影響力。


    到時候,估計老先生的心情,就會好一些了吧。


    ....


    熱鬧的年初,很快就結束了。


    上元節結束,官衙開始恢複機能,放了大假的官員們,也開始恢複狀態,準備迎接痛並快樂的“上班日”。


    同樣恢複狀態的還有長孫衝等人,年前的時候,他們就離開了軍營,迴到各自的家裏準備入學崇文館的事宜。如果是弘文館的話,以他們的身份,還是能嘚瑟一下的。畢竟弘文館雖然設在宮裏,但是隻在皇城。


    而崇文館就不同了,崇文館設立在東宮。在崇文館胡來,那就是打太子的臉了。


    而太子....


    不管哪一家的家主,都告誡了家裏孩子,絕對不能小看太子的年齡,絕對不可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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