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沒想到李師看的這麽清楚,的確,論身份地位,魏征雖然有國公的身份,但是在貞觀年間卻算不得多麽厲害。但是,就是因為忠耿直諫,這家夥才得以跟太宗並列在教科書上。很多人都不知道太子李承乾,但是必定知道人鏡魏征。


    至於跟魏征的賭約,其實是全大唐開啟收攏流民的一個先頭實驗。不知道效果而實施,是不明智的。而秦嶺,恰好離長安不遠,用秦嶺的流民在長安周邊實驗,若是效果出色,差不多就能以這些所為為模板,推廣全天下了。


    “加重賦稅,確實是這個計劃裏最令人意外的一則,承乾啊,老夫也沒想明白你為什麽執拗的要加上這麽一條。難道,你覺得有這個危險在,流民還能順利的接受朝廷的傳喚?”


    李承乾笑了笑,說:“原因,您還是不要聽了,您隻要知道,這樣的做法,一定能起到效果就是。”


    囑咐李泰李恪照顧好老先生後,李承乾進了書房,開始給太子親率寫信。


    正好太子親率有狩獵的任務在,隻要途中遇到流民的山寨,就直接向他們宣揚。


    至於親自去勸說,估計也隻有魏征會這麽幹。


    東宮的宦官,早就被李承乾派了出去。


    午飯過後,消息傳迴來。


    魏征果然在吃飽了飯後,向皇帝申請了一批禁軍,帶領著禦史台的官員們出發了。


    這個時候,隻要能順利把流民帶出山,就是大功一件。言官這個工作,幹的越好,就越得罪人,可是幹不好,連言官都不能幹下去了。正因為如此,對於頭頭把“招撫流民”這個工作要過來,言官們舉雙手雙腳同意。


    “嗬嗬,孤才不進山受罪去呢。就算你們集體出動又如何?遲早也不可能比得過孤的。”


    揮揮手讓探聽消息的宦官退下,李承乾將“培養眼線”的工作,提上了日程。


    宮內雖然有卑賤者聯盟,但是偌大的長安城,他卻不能掌控。


    看看皇帝老爹,之所以能料敵先機,經曆多次謀反而不倒,就是因為百騎司。百騎司的情報網,罩在大唐這片土地上,雖不可避免的有盲區存在,但是已經足以讓皇帝成為“先知”一般的人物。


    不管什麽人,都是需要情報的。估計那些世家大族,也不是閑得蛋疼才離開族地,在長安多處購買府邸。


    作為大唐的四號人物—太子,沒有自己的情報網怎麽行!


    在紙上寫下“地痞”兩個字後,李承乾嘿嘿一笑,把紙撕得粉碎,丟進了廢紙簍。


    卑賤者聯盟是絕對強大的,這一點,從立政殿上,碰到的那個宦官就能看出來。


    就職於立政殿的宦官,毫無疑問都是經過層層挑選的。可就是這樣,還是被卑賤者聯盟滲透了進去。


    如果不是那個宦官,李承乾也不能想起九品芝麻官裏麵的李蓮英,順便聯想到那句“你拿前朝的劍,斬本朝的官”,並歪曲成“你拿本朝的律法,管前朝的百姓”。


    想好了以後,李承乾拍手三次,一直等在門外的方勝走了進來。


    確定門外除了自己人外沒有外人,方勝才合上房門。


    躬身行禮後,方勝問道:“殿下,您有命令下達?”


    李承乾點點頭,問道:“方勝,宮裏,有武功高強的宦官嘛?孤有個計劃,需要他實行。”


    方勝想了想,一拍頭:“迴稟殿下,確實有一個人,如果就說宮內宦官的話,他是絕對的第一。這人叫耿不曲,就連陛下的貼身近侍,都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無巧不巧的是,他也是卑賤者聯盟的一員。殿下要找武功高強的人,莫非是要殺什麽人?”


    搖搖頭,李承乾低聲說:“既然有,你讓王晟想辦法把他弄出宮去,孤有任務交給他,除此之外,你就不要多問了。”


    方勝自知逾越,也就不再追問,轉身去找王晟。


    不過未時,就有一個從未謀麵過的宦官,不通報就摸進了書房。


    毫無疑問,他就是李承乾要的人。


    隻不過,耿不曲實在是有點老,看他花白的頭發就知道,他早就到了被驅出皇宮的年紀。到了年紀而不被逐出皇宮的,隻能說明他確實有本事,或者有足夠的功勞。


    跪倒在地,耿不曲道:“殿下,奴婢就是耿不曲,王晟已經給奴婢安排了假死離宮的計策。出宮後,殿下需要奴婢做什麽,直言便是。”


    放下書,李承乾打量了一下耿不曲的樣子,為難道:“孤要你做的事情,將會格外血腥,也勞心勞力。可是,你這個年紀,恐怕很難幫到孤吧。孤是要有能力的人,你這個年紀,既然能留在宮裏享福,還是別出去打打殺殺了。”


    耿不曲並沒有因為太子的看不起而生氣,反而嘿嘿一笑:“殿下可是瞧不起人了,奴婢雖然年紀大了,可是身手可沒退化太多。這麽多年來在宮裏任職,奴婢的心性可不是那些娃子能夠比得上的。不管殿下要奴婢做什麽,奴婢都保證做的絕對完美。”


    搖了搖頭,李承乾說:“還是算了吧,讓你這麽大歲數的動手,孤有點不忍心。”


    耿不曲笑得更開心了,他能夠看出來,太子真的不是嫌棄他,而是真的在關心。


    自隋朝入宮以來,他才是卑賤者聯盟僅存的元老之一。本來聽說王晟他們聯係上了一個八歲的太子,他還覺得王晟是在胡來。如今真正看到了太子,他才知道後生們做的決定,是多麽的明智。


    站起身,耿不曲拱拱手道:“殿下,得罪了。”


    說完,耿不曲立刻上前,枯瘦的手如同鷹爪一般直取李承乾的脖子。


    這段時間的訓練可不是白訓練的,見耿不曲動作後,李承乾立刻準備迎擊。


    可是,迎擊的念頭才出現,他就發現自己完蛋了。


    明明隔著足足有兩米多遠,可是耿不曲的動作,就像是安了助推器一般的迅速,讓人根本反應不過來。看似枯瘦的爪子,蘊含著強大的力量,至少被扣住咽喉的李承乾,不認為自己的脖子不會被捏扁。


    鬆開手,耿不曲立刻後退,又拉開了距離。


    見過李靖的身手,見過牛進達的身後,但是見了耿不曲的身手後,李承乾頓時對武術有了更大的發現。


    事實證明,單純的練習速度力量之類,確實可以把人推到一個容易被武俠化的高度。


    “咳咳。”


    咳嗽兩聲後,李承乾拿出自己準備好的計劃,遞給耿不曲。


    接過紙張,一張一張的看完,確定裏麵的內容全部記住後,耿不曲才將紙張撕碎,張嘴就要吃下去。


    李承乾趕緊攔住:“行了行了,用不著這樣,孤的紙簍,都是方勝幫著處理的,不會泄密。既然你覺得能做到,就趕緊出宮吧。期間你的花費,孤會讓方勝給你帶去,孤有什麽事情聯係你,也會通過方勝。除此以外,你還是不要相信任何人比較好。”


    看完了全部計劃的耿不曲,自然知道這些事情都要保密。


    將碎紙丟進紙簍後,耿不曲再次行禮,倒退著離開了。


    送走耿不曲,李承乾對自己的計劃,充滿了信心。


    雖然不知道耿不曲以前是幹什麽的,但是從他吃紙的動作來看,建立宮外情報網的任務,他一定能完成。


    可憐的長安,現在還沒有到最鼎盛的時期,城內隻有皇宮和東西兩市周邊算是比較繁華的地段,其餘的地方,好多都是平民居住的區域。甚至於,還有一些陰暗的角落,進行著官麵上都沒辦法徹底剿滅的黑市。


    走私鹽、販賣奴隸、處理贓物,每一樣都是快速來錢的行當。


    而這些黑暗的角落,至今都沒有人將他們整合,雜亂無章的他們,卻構建了很強大的情報網,粗略估計,不會比百騎司差到哪裏去,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沒辦法滲透進入官麵上的消息渠道。


    李承乾要耿不曲做的,就是將這些陰暗統一,在長安的隱蔽角落,同樣構建出一張網。


    “太子的身份,算是白道,再加上黑道,嘖嘖,咱這算不是黑白通吃?”


    放下筆,李承乾哼著小曲兒,去了李綱的住處。


    有些事情,卻不能當著老先生的麵做,比如卑賤者聯盟,比如對黑道下手,再比如....


    人們自古以來就深入骨子裏的,奴性。


    -秦嶺


    吃光一份幹糧,打開竹筒喝幾口水。


    感受著水份拯救幹涸嗓子的快感,魏征的內心卻很是淒苦。


    對於流民,他還是有點了解的。這些人雖然隱世不出,卻不能跟外界徹底斷了來往。


    循著山外獵戶的指引,他這一路上遇到了不止一個流民生活的據點。


    排除千難萬阻,進入後,本來他還想著能在日落前帶領一批流民出山的。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當聽說了他介紹的朝廷政策後,本就畏畏縮縮的流民,徹底的瘋狂了。


    當然,這個瘋狂不是說欣喜的瘋狂,而是發了瘋一般將他趕了出來。


    如果不是流民據點裏的領頭人知道殺掉官員是多麽恐怖,恐怕他們會下手。


    兩百個護衛,在近千流民麵前,形成的威懾力確實有限。


    看著已經降落一半的太陽,魏征歎了一口氣,帶領著禁軍護衛出山。


    長安的土地分配的沒有多少剩餘,所以皇帝給他指定的田地在萬年縣,指定給太子的是藍田縣。


    出了山,魏征決定在萬年縣的驛館休息一晚。


    沒能帶流民出山,他實在沒有臉麵就這麽迴長安。


    萬年縣的驛館,人滿為患。


    看到圍坐著低頭喪氣、還有幾個受了傷的屬下,魏征驚訝道:“莫非,你們也沒成?”


    一個頭上纏著染血麻布的官員抬起頭,鬱悶道:“鄭公,非是我等辦事不力,實在是那些罪民,太混賬了!聽說我們是代表朝廷、去勸他們出山的時候,還挺好說話。可是將政策一說,他們就急了。有兩個小的流民山寨,趕走下官後,立刻就放棄了屋舍,深入秦嶺投奔別人了。”


    另一個官員還好一點,隻是渾身沾滿了塵土,看紅腫的臉,應該還挨揍了。


    等同僚說完後,挨了揍的官員也說:“下官這裏也是一樣的情況,不知道為什麽,本來是大好事,可是對那些流民來說,卻格外的恐怖。為了表示誠意,下官是孤身一人進去的。結果,等護衛衝進去解救下官的時候,那些流民已經從密道逃走了。”


    說完,他就低下了頭。


    魏征和太子打賭的事情,現在已經滿城皆知,沒能為自家老大做出貢獻,他們格外的慚愧。


    坐到凳子上,魏征歎了一口氣:“老夫這裏也是一樣的,若不是他們顧及殺死官員後會招來朝廷的報複,恐怕老夫今日就難以迴來了。”


    今日的魏征,很受打擊。


    雖然從不自誇,但是他知道自己在平民裏麵還是有一點名氣的。隻是這個名氣在應對流民的時候,卻沒了一點作用。


    驛館的小二走進來,把涼了的茶水端出去,換上了熱茶。


    奔走了一天,但疲倦的眾人卻都沒有喝水的心思。


    太陽徹底落山後,眾人終於等來了要見的人。


    何暢宗滿頭大汗,進入驛館後沒有說話而是先喝了整整一壺茶水。


    從藍田縣騎馬一直到萬年縣,對他這個文臣來說,可不是容易活兒。


    喝完水,何暢宗也知道同僚們都在等什麽,當即匯報道:“在下在藍田縣看了很久,自未時起,藍田縣接收了整整兩波流民,差不多一千之數!”


    “什麽?”


    魏征拍案而起,如果是一波,他還是能接受的。畢竟,太子帶著太子親率,跟一夥兒流民接觸的很多。


    可是兩波,就未免太假了吧!


    何暢宗接著道:“下官也很好奇,所以打探了一下。第一波出山的,確實是太子提到的,那個劉楊管理的山寨。可是第二波,卻是今日才接觸太子親率。見太子親率成員,對那些流民惡語相向個不停,下官懷疑,會不會是太子親率把流民抓出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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