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到了,那就拜訪一下看看吧,孤對於流民也是很好奇的。隻是,衛公,明明現在是太平光景了,為何這些人卻不選擇下山入籍,反而還要窩在秦嶺裏麵當野人?”


    李靖歎息一聲,無奈道:“殿下,凡是百姓,不僅要上繳賦稅,還要服勞役,種種。這些流民都是自隋末隱入深山,如今出世,則短缺了大唐十年左右的賦稅勞役,按理說是有罪的。若是根據正常的律法,他們隻有償還了拖欠,才能入籍為民。”


    聽完,李承乾也無奈的撇撇嘴。


    感情是因為拖欠朝廷賦稅勞役,這些人才不敢離開深山。


    說起來秦嶺確實是個避世不出的好地方,首先這裏足夠荒涼,除了幾條商道外,到處都是蠻荒。就算哪個蠢皇帝想要征討他們,也不會進入秦嶺。秦嶺實在太大了,那些野獸在威脅流民的同時,其實也是他們的屏障之一。


    長孫衝忍不住說:“承乾啊,咱們還是避開比較好,咱們說到底是官軍裝束,跟他們見了麵,不打起來已經很不錯了,你還要進去?一旦這個營寨裏麵的人數夠多,咱們可是有去無迴啊。”


    柴哲威也點點頭,表示讚同。


    跟著太子出來就是這樣,任何有可能出現的危險,都要趕緊避開。


    看了一眼劉莽隊伍抬著的野豬,李承乾笑了笑,對李靖和牛進達說:“衛公牛公,您二位可願意跟孤一起進去?咱們帶著見麵禮,總不會被趕出來吧。”


    李靖看了一眼太子,皺了皺眉頭,以他的性格,是絕不建議太子接觸這些流民的。但是,這麽長時間的接觸,他也知道太子實際上也很倔強。


    進去的人不需要多,十個人就好。有他和牛進達在,護著太子出來還是沒問題的。


    想到這裏,李靖開口點將道:“於泰、劉莽、竄天猴、方朔、趙興、鐵錘、東方粟,你們七人隨殿下和我等進去,切記一旦有危險,務必把太子先送出來。”


    牛進達則哈哈大笑,他早年間經曆過饑荒,對這些流民,堪稱感同身受,如今太子明顯有接觸流民,為流民發話的意思,他自然是全力支持。


    確定好進入的人選後,李承乾被李靖強迫的換上了一套金絲內甲,才被允許出發。


    讓鐵錘等人抬著野豬,在劉莽的指引下,眾人下了山坡,最終走到了營寨前。


    看到這個營寨的防禦,李承乾不由得感慨人類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心靈手巧的生物。


    雖然不想一般山賊那般埋木樁為寨牆,這些流民也砍伐了很多的樹木,以正常生長的樹木為樁,一根一根橫放著摞成了防禦牆。


    牆高大概有七八米,正是野獸無法跳躍的高度。圓柱的樹幹橫截麵牆體上,還插滿了木刺,讓熊等擅長攀爬的野獸也無可奈何。


    牆體很強大,寨門就差了點,不過兩米寬的大門,看起來有點弱不禁風。不過考慮到會有人值守,若是有倒黴的野獸真的衝擊寨門,在人數夠多的情況下,沒準也是送營養的。


    按住李承乾,李靖命竄天猴先上前叫門。


    在不清楚是否有敵意的情況下,李靖才不允許太子去冒險。


    竄天猴膽子小,所以上前叫門的時候戰戰兢兢的。


    不過好在沒有什麽萬箭穿心的畫麵出現,在竄天猴一陣跳腳的解釋過後,寨門居然開了。


    一個身穿破破爛爛麻衣的老頭,帶著兩個衣服堪堪蔽體的小女孩走了出來。


    跟著竄天猴走到眾人近前,老頭毫不猶豫的對著牛進達跪倒,頃刻間痛哭流涕:“官老爺,您行行好,我等就是為了躲避戰亂才到這深山生存的,您要征兵打仗,青壯走了,我們這些留下的孤寡就沒活路了啊!您行行好,和兩個是我們寨子裏最漂亮的閨女,就送給您行樂了。”


    隨著老人話音落下,兩個少女流著淚,認命般的跟著跪倒在地。


    看到這一幕,李承乾有點心酸。倒不是覺得這個老人軟弱可欺,實在是之前的世道還真是亂。


    這些流民久居深山,此時甚至不知道外邊的仗已經打完了。


    牛進達最受不了這樣的場景,越過兩個小女孩,走到老頭麵前把他攙起來。


    歎息一聲後,牛進達道:“老人家,您誤會了,我們來這裏不是征兵的,就是想知道你們是怎麽生活的。長安周邊的戰火,十年前就已經結束。而現在,已經沒有軍閥混戰了。你們久不出山,所以不知道這些。”


    “真的?”


    一聽說不是來征兵的,老頭的眼睛頓時又出現了希望的光芒。


    鐵錘嘿嘿一笑,說:“老人家,您看看,我們這上門來還帶了禮物,你還不趕緊讓我們進去?這三四百斤的野豬,扛著可沉了!”


    看了一眼野豬,再看看這十個人的隊伍,老頭才最終放下心來。


    拱拱手,老頭道:“倒是山人簡慢諸位了,這就入寨吧。老夫劉楊,是這個山寨的寨長。”


    說完,劉楊恭恭敬敬的引領牛進達入內。根據身材和鎧甲,他理所應當的將牛進達當成了頭頭。


    李靖等人也看破不說破,能夠將太子隱匿起來,他們也樂見其成。


    伸出綠色令旗,連揮三下後,李承乾才跟著進入了山寨。


    寨門的地方居然跟城門洞一樣,而且隔幾步就有陷阱,若不是劉楊叮囑,就連李靖也不會察覺到這裏跟正常地麵有什麽不同。


    常年的深山生活,讓他們自然而然的掌握了很多的狩獵技巧。有這些陷阱在,寨門確實不需要有多堅固。


    穿過寨門洞後,就能看到寨子內部了。


    如今就要入秋,好多人都在忙著囤積糧食,預備過冬。


    所謂的糧食,就是一些草籽之類。唯一看的過眼的,大概就是各種肉食了。


    因為要儲存,好多人都在搬著肉在火堆上熏烤。


    看起來是個豐收圖,可是真的看清這些住民的樣子後,李承乾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衣不蔽體啊!


    好多的漢子,就穿著短褲一樣的麻褲,暴露在外的皮肉早就曬得黝黑。而婦女,穿著就像是後世的連衣短裙,下擺連膝蓋都不到。這也就是山裏,若是在外麵,這樣的裝束是要浸豬籠的。


    兩個被當成禮物送出去的小女孩,進入寨子後就沒了蹤影,再出現時,也換上了連衣裙一樣的麻衣。


    走到一個木屋前看了看,牛進達歎了一口氣,不知道說什麽好。


    這樣的屋子,禦寒效果很差很差,冬日裏大概隻能靠生火取暖,可木屋裏生火,還要冒著被燒死的風險。從好多新木屋下的焦炭來看,這樣的悲劇已經發生過了。


    見一行人久久不知道說什麽,劉楊就知道他們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無可奈何的笑笑,劉楊道:“也就是這個樣子了,雖然在這山裏生活的很苦,但是不用擔心會牽扯到戰亂裏。曾經我們附近的一個村子,就是因為不肯送糧食給一路大軍,一夜之間就被屠戮了。到了老夫的村子時,老夫勸左鄰右舍交了糧食,趁他們再來要糧之前,一起搬進了山裏。”


    說起往事,劉楊的眼眶就有點濕潤。


    鐵錘扛來的野豬,在劉楊的引導下被送到了熏肉火堆的附近。


    他們儲存的肉大多是野雞野兔之類,像野豬這樣的獵物,除非是陷阱,否則很難抓到。


    在一邊目睹了一頭野豬從頭到腳沒有一點浪費的全被利用起來後,李承乾久久不知道該說什麽。


    伸手拍拍李靖,李承乾小聲說:“衛公,您幫我問問,他們有沒有出山的打算。”


    李靖點點頭,對劉楊拱手問道:“劉老,你們在這深山裏過的這麽難,有沒有想過出山入籍?現在已經沒有了戰亂,出山的話,已經不用擔心生活以外的事兒了。”


    劉楊聽到這個,連連搖頭:“不能出山啊,不能出山啊。且不說我們流民拖欠朝廷的賦稅,就是出山後,也沒有地能種。以前有地的時候,還隻是勉強糊口,現在地都沒了,怎麽活命啊!”


    牛進達忍不住對李承乾說:“殿....公子,按照律法,流民出山,是要被編進賤籍的,賤籍者自然不可能擁有土地。武德年間雖然推出過政令,流民出山入民籍,但是分地的事兒,卻還是沒提。”


    見李靖已經跟劉楊聊起來,並且離開了這裏,李承乾才說:“這怎麽能行啊,難怪咱們大唐的戶籍隻有兩百萬戶,休養生息了九年多還沒什麽起色。我就說,感情統計的時候是沒把流民統計進來啊。地?現在缺地?您也是有地皮的人,您說說,您的封地裏,土地種的過來嘛!”


    自長安出來,荒蕪的田地見的也不是一塊兩塊。


    就是這麽怪,明明有土地,卻沒有種地的人。自漢朝以來幾百年的連續戰亂,將本來地比人值錢的格局,硬生生改成了人比地值錢。


    牛進達自然也知道這個律令不正確,但也沒辦法發話。他是武將,不能操心文官的事兒。


    在袖子裏摸索了一下,找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和一塊炭筆。


    這兩樣可沒法上奏折,而且,他這個未成年的太子,還沒有上奏折的權力。


    不懷好意的看向牛進達,李承乾笑道:“那個,牛公,您看看,您上奏的權力,能借給我用一下不?”


    牛進達也笑了,拱拱手問:“太子意欲何為?”


    李承乾指著眼前的寨子,說:“這些人,說到底是咱們大唐境內的住民。他們因隋末的戰亂而避世不出,就算拖欠了大唐的賦稅勞役,也情有可原。而我大唐,現在對外不敢隨意開戰,對內賦稅一減再減,就是為了盡快恢複生產,恢複國力。與其鼓勵多生多育,眼下收攏流民不正是最快的方法嘛。”


    牛進達笑了笑,但還是說:“殿下未免想的有點太美好了,這樣的想法,不止您一個人想過。可是,為什麽沒人實施?就是因為律法不能隨便的更改。能隨便更改的律法,就不具備約束力。現有的唐律,自建國的時候起,就是鐵則,咱們隻能將它細化,或者增添,但是不能強行更改。若是因為流民開了更改律法的先例,以後怎麽辦?難道碰到為難的事兒,都要修改律法?那作為鐵則的律法,豈不是太掉價了?”


    “但是,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不知變通,難道就這樣一直僵持下去?牛公,您且放心,奏折,李師還是教導過我怎麽寫的。您信不信,隻要我的奏折呈上去,律法必改!”


    “呦嗬,這麽大的口氣。”


    另一邊,李靖走了過來,聽到李承乾如此肯定的話,頓時大感興趣。


    走到火堆邊坐下,李靖道:“既然殿下這麽有自信,上奏的事兒,算老夫一個吧。到時候老夫二人一同聯名上奏就是!”


    在收攏流民這個問題上,李靖本身也很積極。


    說起來可笑,在沒有戰事的時候,他這個衛國公除了在府邸裏喝酒、教教太子、兒子外,竟然什麽事都做不了。


    皇帝就是因為手握兵權,才能跟太子各種較量而不落下風。登基為帝後,又豈會繼續留著這個禍患。


    雖然名義上程咬金還是左武衛大將軍,但是他卻沒有了直接調集左武衛軍隊的能力,若要出兵,必須有皇帝的聖旨、兵符等,缺一不可。


    以往無聊的時候還能到駐地跟自己的兵一起練練武藝,如今為了避嫌,誰還敢輕易出長安。


    說來可笑,就是打獵,各家都不敢調用太多的家將。


    若是流民收攏,國力提升,那麽用不了太長時間,大唐就有了對外發動戰爭的底氣。到時候,軍方才能一改常日裏的頹態。


    見李靖答應聯名上奏,李承乾頓時更有底氣了:“既如此,等狩獵結束迴東宮後,我就起草奏折。”


    指指角落裏探著頭看客人的瘦弱孩子,牛進達歎息道:“殿下,不如咱們狩獵所得,就送給這個寨子吧,都是野味,咱們運迴去也就是享受一時的口腹之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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