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道祖找完老師找,老師找完師叔找,師叔找完娘娘找……


    不對,娘娘與師叔一起找。


    他是太清弟子,又不是天道弟子!


    李長壽……


    不敢怒也不敢言。


    別人家的穿越者,那都是逆天而行、仙子青睞,然後左擁右抱、風花雪月,各種機緣各種來。


    怎麽到了自己身上,就成了在道祖手掌間隙求生存,在大劫的滾滾洪流中求發展,橫豎寫成一個大字:


    【難】。


    現如今還有重重顧慮,有了不少在意之人,活成了自己當年最不想活成的樣子,那就成了【難上加難】。


    啥都要算,啥都要考慮前因後果。


    就比如此時,女媧娘娘與通天教主同時召喚,李長壽就必須做出取舍、想出辦法,既要一位聖人不介意自己的本體先去另一個聖人那,還要圓滿混過去。


    瞞是不能瞞的,麵對聖人,各種事必須如實奉告。


    這是與聖人交流的基礎條件。


    通天教主那邊,八成是混沌鍾之事,此去說不定就要耽誤多久。


    女媧聖人處,應是相對而言較為簡單之事,而且還有時停神通……


    再者而言,就兩邊關係來說,通天教主確實跟自己相對更親近一些,對自己的容忍上限應該也會更高一點。


    畢竟有雲雲的這層關係在。


    稍作思索,李長壽定下兩側說辭,在袖中取出了兩隻型紙道人。


    本體隨機鑽入其中一個,隨後‘分道揚鑣’,趕赴兩處聖人道場。


    用瞞過了燃燈的紙道人,去挑戰下聖人的眼光?


    李長壽可不敢做如此不穩之事。


    別看他如今在聖人之下的境界跳得歡,但對於聖人到底有多強,李長壽也是有足夠的認知。


    除卻某位本就根基虛浮,又被自家老師削了一次道行的某聖人外,各位聖人老爺,那都是道境、生命層次上的升華,無限逼近超脫的臨界點。


    小半日後,碧遊宮秘境,李長壽在殿外行禮並不進去,隻是出聲稟告:


    “師叔,弟子此前得女媧聖人召喚,正在趕去聖母宮的路上,那邊事情一了就立刻過來,還請師叔勿怪。”


    殿內寶座上,正把玩著一堆‘巨蛋’的通天教主頓時笑了聲。


    “無妨,貧道此地也不是什麽急事,你先去忙正事就是。”


    言下之意,這邊的不是啥正事?


    李長壽鬆了口氣,在殿外行了個禮,而後紙道人化作尺高的紙人模樣,靠著牆坐了下來。


    與此同時,聖母宮的湖心小築內,一抹道韻流轉,李長壽被拉入了聖母娘娘的神通領域。


    他老老實實坐在自己的專屬席位,畫著提前準備好的故事,也不多開口,也不敢發問。


    女媧此時正仰躺在水池中,臉上貼著幾片靈果切片,長發上還戴著點綴了珍珠瑪瑙、頗有藝術設計感的發箍,蛇尾在靈池中輕輕搖晃;


    一旁類似於留影球的法器,播放著舒緩、輕鬆的旋律,女媧娘娘就跟隨者這般音律的起伏,唿、吸、唿、吸……


    李長壽:……


    這聖人的生活,也是如此簡單,且枯燥。


    外麵過了片刻,時停領域已過了不知幾時。


    李長壽麵前的畫稿已堆了三寸高,開始裝訂成冊。


    突聽聖母娘娘開口道:“燃燈在原本的封神故事中,跟雲霄有仇嗎?”


    李長壽動作一頓,隨即想到了,聖母娘娘應是在浪前輩那裏聽到過封神之事,但這般問自己,應是所知不多。


    李長壽笑道:“封神大劫還在前方,弟子也不知具體如何。”


    “裝蒜。”


    女媧淡然道:“你清楚不清楚,我自是一清二楚。


    既然你不想多說這些,那就算了,我總不能逼迫你一個小輩。


    燃燈之死,倒也有些出乎意料,原本還以為,天道會保他一手。”


    “弟子愚見,天道所為的即天地安穩,過程相對於結果來說,或許並不算太重要。”


    李長壽動作麻利地將畫稿封好,用布帛做了個封皮,並在其上做了防腐防損的禁製。


    他緩聲道:“師叔這次召見,除卻作畫之外,可是有事要叮囑?”


    “怎麽,就不能讓你來我這坐坐了?”


    女媧聖人淡然道:“現在太白金星是大忙人,我這聖母宮終究是清冷了。”


    “師叔您怎麽開始打趣弟子了,”李長壽笑道,“迴天庭後,弟子也隻是安靜修行,靜待大劫來臨。


    天道要弟子幹什麽,弟子自然就幹什麽。”


    女媧娘娘笑了笑,一雙鳳眼微微睜開,笑道:“怕了?”


    “嗯,很怕。”


    李長壽緩聲歎息,又道:“不過怕也沒法子,弟子雖然沒有半點要搞事之心,但在師祖眼中,弟子怕永遠是個變數。


    也是多虧了那位前輩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嘖。”


    女媧頓時笑眯了眼,臉上貼著的靈果切片消失無蹤。


    池水響動,她化作人形自池中走出,濃鬱的聖光伴著一襲水藍色長裙緩緩滑落,遮住了這位唯一女聖人那無可挑剔的身段。


    一隻軟榻飛來,女媧聖人坐在了兩處帷幔之後,有些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這次,聖人娘娘淡定地問著:“而今封神大劫最後的殺劫越來越近,你對迎劫三教如今的態勢如何看?”


    嗯?


    李長壽心底略微有些疑惑,抬頭看了眼帷幔後的女媧聖人,暗道奇怪。


    女媧聖人與自己說話交流,大多時候都較為隨意,很平和、也很容易讓人拉近距離。


    此時這問題看似正常,實則並不符女媧聖人的性子,她正常情況會是這般言說——


    【西方教被你搞殘了教運,下一步你是打算讓道門先滅了西方教,再互相內鬥?】


    天道在問自己?


    又或是,有其他問題?


    李長壽心神一凜,正要開口迴答,道心深處響起了女媧聖人的傳聲。


    “這次讓你過來,其實是想提醒你一件事。


    此前你折損西方教教運,剛好滿足了西方教大興之前曆經磨難的需要,天道已讓我去做了布置。


    你在心底迴答我就是,一心二用對你來說,似乎不是什麽難事。”


    果然是跟猴子有關。


    那塊補天石,竟是女媧聖人親手放下的,而且女媧聖人說的是【天道】而非【道祖】。


    這裏指的,怕是當年封神大劫開啟階段,在混元金鬥中盯了自己十一二年的那股意誌。


    李長壽淡定一笑,嘴上說著:“如今三教態勢還十分不明朗……”


    答的盡是些套話、官話,沒什麽實質內容。


    而在心底,李長壽泛起少許心聲:


    “娘娘,我不想插手封神大劫之後的事。


    如今已是定下了,封神結束,我會帶自己想帶的人離開洪荒。”


    “哦?”


    女媧聖人傳聲問詢:“你要帶雲霄靈娥他們遠走高飛?”


    “嗯,畢竟我在洪荒,始終有些危險,與我有關的親友若想同去,不被天道束縛的我都會帶上,最多七八人。”


    “這倒也是不錯的選擇,你果然比那家夥靠譜多了,”女媧聖人輕笑了聲,又略微歎了口氣,似乎有些失落。


    就差直接說‘快問怎麽了’。


    李長壽很機智的,沒有多嘴問半個字。


    表麵繼續胡扯,心底暗自等待。


    不多時,女媧聖人繼續傳聲,淡然道:“連話都不接,這天怎麽聊?”


    “弟子有自知之明,沒辦法幫娘娘分憂解難,”李長壽麵露慚色,“畢竟您是聖人,天地間僅有的六聖之一。”


    “我成聖時用的功德太多,如今的道果,已快被天道完全鎖死。”


    女媧聖人有些無奈地傳聲道:


    “我能感覺到,天道對我的束縛越發明顯。


    李長壽,你是那家夥的同鄉,可有辦法助我脫困?”


    “這……”


    李長壽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女媧聖人又傳聲道:“我可與你結成盟約,於稍後大劫中共同進退。”


    “您實在太抬舉弟子了!”


    李長壽差點就真的哭出來,這話也是能隨便說的?


    “弟子現在隻是強壯一點的螻蟻,跟您結盟,這、這不像話!”


    女媧聖人卻在他心底輕哼了聲:


    “你能瞞得過太清師兄,瞞得過道祖老師,卻瞞不過我。


    當年我跟你那位前輩,可是頗為熟悉,經常一起打牌、嗯……論道。


    像你和他這般之人,最擅長的就是獨辟蹊徑,從你安排楊戩開始,我已能大概猜到你想做何事。


    如今的你,已非道祖老師說滅就能滅,這就是你第一步計劃,與天道深度綁定。


    可對?”


    李長壽:……


    穩一手,先不開口,看看女媧聖人猜到了多少。


    女媧聖人又道:“你一方麵對老師闡述自己的離意,一方麵為離開洪荒做各種布置,又有你貪穩圖安、做事周全的性子在,為的就是騙過老師,方便你行事……”


    “弟子對天道發誓,這事絕對沒有騙人!”


    李長壽麵露正色,表麵沉默不語,心底義正言辭:


    “娘娘您可能有些誤會,我承認,您說的這些我有在做,但弟子的終極目標就是安穩地脫身。


    混沌海條件是苦了點,但也不是沒辦法生存,而且那位前輩還留下了迴家的線索,這些都是值得我去探索之事。


    這一點,您真的說錯了。”


    “哦?”女媧聖人疊起二郎腿,目中流露出逼人的神光。


    李長壽坦然與她對視,麵容帶著幾分無奈。


    “你可是覺得我在試探於你?”


    “不敢,弟子哪有什麽值得試探之處?”


    李長壽道:“還請師叔勿怪,弟子隻想安安穩穩執掌完封神大劫,沒有任何不該有的欲望。”


    女媧聖人斜靠著身子,單手支撐在軟榻扶手上,輕輕扶額。


    “既如此,我也不勉強於你。”


    “多謝師叔體諒,”李長壽又道,“但若今後,弟子有機會、又有能力幫上師叔,但凡師叔開口,弟子絕不會拒絕。”


    女媧聖人輕輕擺手,周遭光影流轉,李長壽不覺已是出了閣樓,坐在一葉雲舟之上。


    他心底流轉著一聲輕歎,歎息聲略帶蕭瑟。


    李長壽起身,站在雲舟上做了個道揖,知道自己後續怕是難來聖母宮了。


    也是自己此前思慮不周,還動過讓靈娥來聖母宮修行的念頭,如今看來,這念頭著實有些危險。


    東海之濱的仙山,自己倒是不急著過去了。


    女媧娘娘已告訴了他,那裏就是花果山,山上有一顆石頭,裏麵會蹦出一隻石猴。


    一切,果然都是天道的布置。


    迴五部洲的路上,李長壽遁走在虛無之間,心底久久不能平靜。


    女媧聖人突然找他結盟,這是李長壽當真沒想到的。


    而女媧聖人差點看破了他的計劃,也是讓他險些驚出一身冷汗。


    還好,聖人娘娘隻猜到了開頭,後麵的思路就走偏了,依然有很大的局限性。


    女媧聖人提出來的結盟,李長壽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應下的。


    表麵上看,自己能得到一位聖人的絕對支持,但仔細分析,這事裏裏外外都透著不靠譜。


    聖人娘娘想脫離天道,那不就是真正意義上的超脫?


    此事,自己絕對做不到,也不能去做。


    仔細想想,生靈又有什麽不同?


    聖人位於眾生頂點,同樣也有各自煩憂。


    西方教兩位聖人擔心著‘貸款還不上’,通天教主煩惱著‘大劫吼不住’,元始天尊掛念著‘師弟被拖累’;


    女媧聖人成聖時用功德太多,以至於被天道所控,故有了脫離洪荒秩序、擺脫天道束縛的願景……


    而自己老師,為了道門、為了天地,也是讓他的小弟子操碎了心。


    誒?好像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罷了,不用在意這般細節。


    他要安排的,何止是楊戩呐。


    ‘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


    心底哼著這般歌謠,李長壽遁的越發迅疾,沒有驚動什麽花花草草,直接遁入五部洲天地,趕赴碧遊。


    聖母宮,李長壽走後不久。


    女媧娘娘坐在軟榻上出了會兒神,側旁窗台響起風鈴聲,窗外竹林微微搖晃。


    一抹有些模糊的灰影出現在了窗台之外,似是一名老道,但卻看不清其麵容如何。


    “可放心了?”


    女媧聖人哼道:“我都說了,這小家夥是真的怕死,不會去做冒險之事。”


    窗外老道微微頷首,又道:“前車之鑒,不可大意。”


    言罷,那老道身影抖動了幾下,消散於無形之間,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


    “長庚,看,本師叔這次在混沌海中收獲如何?”


    碧遊宮大殿內,眾截教弟子圍觀中,李長壽走在那數十顆巨大的‘蛋’中,不斷感受著其內生靈的形貌,也是不斷讚歎。


    通天師叔這是找到了什麽秘境,怎麽搞來了如此多洪荒異獸!


    不過話說迴來……


    “師叔您不是去找混沌鍾的蹤跡了?”


    通天教主聞言尷尬一笑,抱著的胳膊都放了下來,背在身後,仰頭一聲長歎:


    “我截教,怕是注定,要不靠寶物鎮壓教運,在這大劫中橫闖出一線生機了。”


    李長壽:……


    沒找到就直接說嘛,堂堂聖人老爺,說如此冠冕堂皇的話語,也不怕被自家弟子取笑。


    然而,李長壽目之所及,截教眾聖人弟子、徒孫兒頗為感動,連說他們手牽手、肩並肩,什麽劫難都消散如雲煙!


    《教內文化》。


    通天教主對李長壽眨了下眼,便道:“多寶,你將這些異獸給你師弟師妹分下去,做個坐騎、或是養個鬥法時用的寵物,都算不錯。


    長庚你來……給貧道搓搓背。”


    “是,弟子遵命。”


    李長壽做了個道揖,老老實實跟在通天教主身後,一同駕雲去了後山大陣·聖人澡堂。


    多寶道人後知後覺的答應一聲,隨後就望著李長壽和師父離開的背影略微有些出神。


    唉,這一代新人換舊人,師尊現在搓澡都不用他了。


    片刻後,碧遊華池中。


    通天教主先是大笑幾聲,又示意李長壽轉過身去,親自動手,給李長壽搓起了脊梁。


    “不錯嘛長庚,如此輕易就滅了燃燈,還把乾坤尺給公明安排上了。


    雲霄沒看錯人,你這家夥真夠意思。”


    李長壽忙道:“師叔,弟子除燃燈是為私仇,私仇。”


    “無妨無妨,大師兄告訴你有關那石棺之事了?”


    “老師說了一部分,”李長壽道,“弟子隻是知道,石棺中葬下的那位高人,曾與魔祖羅睺一決高下,差半招落敗被斬殺。


    其屍身不壞,自存靈鷲山,那一盞靈柩燈去自行誕生靈智,將石棺與屍身煉成一體,化作了燃燈道人。”


    “確實是這般,你知道這麽多就足夠了。”


    通天教主話音一轉,問道:“殺劫大概還有多久?”


    “一二百年,或者二三百年,”李長壽道,“師叔您該能推算到才對。”


    通天教主道:“懶得去算……你可方便在這段時間外出混沌海,陪我去堵那混沌鍾?最遲不過五十年就可迴返。


    咱們隻試一次,若是這次都不能行,那我就死心了。”


    李長壽眨眨眼:“師叔您找到混沌鍾蹤跡了?”


    “自然,”通天教主淡定的一笑,“我與它鬥了這麽多年,自是頗為了解,不過剛才不方便直接說出來。


    這般,你找個理由,找個借口,咱們光明正大外出去混沌海中,偷偷摸摸把混沌鍾搞迴來,事成之後,你七我三,隻要混沌鍾助我截教渡過此劫,今後那寶貝,就是你的了。


    如何?”


    李長壽:……


    活不都讓他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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