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可真麻煩了。”


    白澤背上,【太白金星】紙道人靜靜坐著,本體躲藏在紙道人衣領中。


    李長壽此刻沒有半分喜色,反而愁眉苦臉,示意白澤不要飛的太快,低聲喃喃這般話語。


    白澤此時也是微微皺眉,剛才一直旁觀的他,眼下也大概明白,為何李長壽會說麻煩了。


    今日之事,又豈是一個麻煩可概括?


    那是相當大的麻煩。


    往大了說這是天庭崛起,在挑戰道門三教權威,李長壽夾在其中,既要兼顧道門弟子的立場,又要考慮天庭的權威。


    還好李長壽早就想到了解決之道,動手之前先磕頭,幾頂大帽子壓下去,將懼留孫的行為劃為一己之私,盡力保全了闡教的名聲。


    但白澤明顯感覺到……


    隻是一個懼留孫,遠不足以澆滅天庭上下、截教上下的怒火。


    雖然他是闡教十二金仙,在洪荒也是一位大神通者,且這次還落了闡教威風、增長了天庭運道。


    但總歸是差了那麽點意思。


    而且懼留孫真的要殺?


    這也不現實,道門二聖人親傳弟子,真打殺了,後麵必遭聖人報複。


    誰又能確保,懼留孫與道門二聖人之間,沒有濃厚的師徒情分?而且聖人不采取任何動作,闡教內部也會引發一係列危機。


    便是聖人,站在浪潮尖端,有了眾多顧慮,也無法輕易轉身。


    白澤預計,最多是把懼留孫鎮壓,或是曆數其罪狀、將其趕出五部洲之地;


    又或是將懼留孫交給元始天尊發落,元始天尊倒是可能會為了闡教清譽,從重懲處。


    天庭仙神之憤,難平。


    這本是天庭成為三界權力中樞的大好時機,全看如何處置懼留孫了。


    ‘水神所說的麻煩,大概就是如此吧。’


    白澤心底暗歎,已開始順著這個方向思索對策,想著等會給出點建設性的意見。


    這也是他這個人教坐騎智力擔當的責任。


    白澤後方,楊戩提著那昏死過去的懼留孫,緩緩前飛。


    楊戩看似麵無表情,眼底卻略帶思索。


    他是如何暴露的?


    明明近來鑽研化形術已經頗有成就。


    楊戩自是明白今日之事種種難處,躲在暗中看了半天,擔心闡教與天庭會打起來。


    他對闡教並無太多認可,修行大部分時日都在玉泉山,但師父給了自己闡教的跟腳,楊戩自然也有維護闡教的立場。


    可……


    看著李長壽獨自一人麵對數百闡教仙,念及此間種種,楊戩心底竟生出了一份憤慨。


    這位曾經一巴掌將他拍在雲上摳都摳不出來的天庭權神,楊戩也不知為何,心底隻剩崇敬。


    自己雖曾被這位喜歡扮老的師叔安排的明明白白、透透徹徹,完全翻不出任何風浪,導致道心差點走火入魔。


    但能去直麵西方聖;


    能在今日硬懟廣成子;


    能為了天庭建立權柄,為實現保護弱者的合理秩序而奔波操勞,甚至今天直接表達了,天庭興盛、自身歸隱這般高潔誌向……


    楊戩不由在心底反思,自己此前為了救母親,是不是太任性了點。


    大概。


    ‘有機會了,跟長庚師叔道個歉吧。’


    長庚師叔直接以神權下令,命他將懼留孫帶迴天庭,與他當年‘聽調不聽宣’的話並不違背,這就是天庭的調令。


    楊戩正如此想著,中天門已是到了。


    白澤突然停住身形,楊戩也立刻跟著停下。


    白澤背上,李長壽抬手收迴了穿心鎖,換了條仙繩將懼留孫再次困縛起來。


    “楊戩?”


    “末將在!”


    李長壽道:“且將懼留孫帶去淩霄殿,求見玉帝陛下,言說懼留孫乃算計此事之元兇,但需細細審問,問明前因、前事,各類細節,如此才可昭告三界。”


    “是!”楊戩定聲迴答,隨之又皺眉問,“星君要去何處?”


    “尋一僻靜之所在,”李長壽歎道,“去思考後續之事該如何處置,稍後再過去。”


    當下,李長壽擺擺手,將身周漂浮的幾隻銅鏡推到了楊戩身周,騎乘白澤晃晃悠悠進了中天門。


    一名名天將天兵單膝落地,低頭無聲表達自身敬意。


    楊戩提著那懼留孫向前,這些天兵天將立刻起身,兇巴巴地瞪著懼留孫,恨不得將他扒皮抽筋一般。


    暫不提楊戩帶著懼留孫,在眾天兵天將的擁簇下,風風火火趕往淩霄寶殿。


    且說李長壽與白澤迅速迴返太白宮。


    入了太白殿,李長壽翻身下羊,叮囑白澤化作人形,去了角落等候。


    不過片刻,玉帝化身荃峒匆匆而來,李長壽立刻開啟重重大陣,看荃峒喜上眉梢、目中滿是歡喜,一盆冬天過夜的嫦娥洗腳水就潑了下去。


    “陛下,這次事情大條了。”


    荃峒怔了下,一旁白澤露出了然的微笑。


    水神大人的難處,他當坐騎和頭號謀臣的,自然都知道。


    白澤在旁做了個道揖行禮,荃峒點了下頭做迴應,忙問:“長庚,此事……不是咱們搞大的嗎?”


    “已經失控了。”


    李長壽歎了口氣,目中帶著幾分憂慮,嗓音都比平日快了幾分:


    “廣成子師兄太急躁,完全穩不住!


    現在不隻搞得我們很被動,他自己接下來也很被動了。”


    白澤:?


    荃峒:???


    荃峒道:“廣成子當時站出來,雖然是給天庭施加了壓力,但在他闡教大師兄的立場上來看,這事必須做。


    如果他攔都不攔,就讓你將人給帶迴來了,他這個大師兄便威信全無了。”


    “陛下您可能不知具體,”李長壽正色道,剛要開口,又抬手比劃了下。


    荃峒會意,立刻引動天道之力將此地包裹,隔絕除卻天道之外一切的查看可能。


    李長壽甚至來迴踱步,以表達自己此時相當煩躁。


    他走了一陣、整理好思緒,散去空明道心,才將問題嚴重之處講出來:


    “闡教內部表麵一團和氣,其實是分派係的!


    廣成子師兄是闡教十二金仙仙首,玉虛宮中擊金鍾的弟子,但他並非是二師叔的大弟子,二師叔的大弟子是南極仙翁,極少露麵,完全不參與天地間大事。


    根據太乙師兄透露給我的消息,闡教內部最起碼分為三派,一派中立,一派聽命於廣成子,一派聽命於闡教副教主燃燈。


    廣成子是名義上的大師兄,地位與多寶道人持平,於道門中略遜於我家玄都師兄。


    而燃燈,是老一輩大能,與二師叔交好;


    他人脈廣闊、屁股還不正,偏向於西方教,十二金仙偏偏還要稱唿他為老師。


    這兩派之間一直在爭,燃燈有意讓闡教與截教對立,廣成子對此事不支持也不表態,裏麵到底有幾層意思,咱們很難看清。


    這次懼留孫如此行事,背後必然是有燃燈的影子在,這種算計套路,是燃燈、彌勒的常用手法。


    我最開始推測就是燃燈!”


    荃峒納悶道:“那,懼留孫已經抓迴來了,稍後盤問隻要問出是燃燈指示,這又怎麽了?”


    白澤卻是倒吸一口涼氣:


    “陛下,燃燈雖人品不怎麽樣,但確實是聖人親封的闡教副教主。


    捉拿懼留孫,可以看做是懼留孫被劫運所控,做下了糊塗事;


    可若是抓燃燈,這事就徹底鬧大了。


    水神,可是這般失控的?”


    “不是。”


    不!


    白澤眨眨眼,突然感覺自己……小尷尬了。


    “抓燃燈早就在我算計內,懼留孫不開口我也有法子抓迴來,”李長壽搖搖頭,“問題出在了廣成子身上。


    這位師兄當真太急躁了!


    他當時讓我且慢,給了我一個眼神,我立刻會意,知曉他是要做一做大師兄的樣子。


    但他戲太過!


    完全忽略了此事的緩和空間本來就很淺,淺到隻能放下一條魚蝦!他完全忽略了天庭、截教眾仙神的情緒!


    我抓懼留孫,懼留孫不是他的人,他一兩句場麵話揭過去就算了,稍後等我帶人去抓燃燈,他再表現的如此憤怒,以跟我之間的決裂,轉化闡教與天庭的矛盾。


    然後我們兩個再找機會相逢一笑泯恩仇,既是一段佳話,又能將闡教名譽受損降到最低。


    可他剛剛,已經拿出了道門不戰之約,還非要拿這個道門之不戰之約!


    我再去抓燃燈,他能再多說什麽?


    明麵上跟燃燈劃分清楚?那他這個闡教大師兄也做到頭了!


    邁出的第一步,步子就這麽大,把自己能緩和的區域完全封鎖了,他還能如何向前進?


    他剛才的威脅,就必須當真了。


    堂堂一個大師兄,三教聖人老爺之下排前三的人物,怎麽一點都不穩健!”


    白澤與荃峒對視一眼,麵麵相覷。


    某坐騎默默的在心底打了自己元神一巴掌。


    荃峒沉聲問:“為何當時不傳聲對他言說?”


    李長壽歎道:“此事必須光明正大地處置,不能有任何徇私之處,不然就是畫蛇添足、必遭反噬。


    更何況,截教眾師兄師姐在旁。


    多寶師兄雖沒來,可誰能確定,他那種能探聽旁人傳聲、神念交流的法寶,有沒有在場。”


    言說中,李長壽苦笑了聲:


    “這事怪我,我打傷懼留孫後,就該直接盤問他背後是否有指使之人,一同帶迴天庭。


    現在,接下來不去抓燃燈,之前種種努力付之東流矣,事情也隻能虎頭蛇尾的解決,天庭能保持如今威嚴不失就算好事,更別提增威嚴。


    但,隻要去抓燃燈,廣成子師兄就被他自己逼到了懸崖邊上,必須表態維護闡教威嚴。


    闡截決裂就在今日。


    天庭與三教之間,必會出現偏倚,闡教光明正大開始聯絡西方教。


    天道大勢已成,三教分做左右陣營,雙方實力接近均衡,廝殺必然無比慘烈……”


    白澤低聲問:“這莫非,是西方教的算計?”


    “概率很小,”李長壽搖搖頭,“廣成子非普通大能,他深藏不漏、頗有城府,是他太過於想要表現大師兄的風采。


    歸根結底,還是因闡教內部派係之爭。


    估計此時,這位師兄還未反應過來,正在怡然自得,覺得此事已可收場。”


    荃峒問:“若是不讓懼留孫說出燃燈,將矛頭指向西方,如何?”


    “聖人親傳弟子暗通西方教?闡教那才是真的鬧了笑話。


    懼留孫幾條命都不夠二師叔斬的,懼留孫八成,還真會搬出燃燈讓咱們知難而退。”


    於是,太白大殿中,來迴踱步之人從一個,增加到了三個。


    三人左思右想,合計著對策,以及後續影響。


    李長壽此刻才深切體會到,想掌控大勢是何等艱難,還要都在‘陽謀’之下,不去做半點暗中傳聲的小動作。


    越想越覺得……


    天道好口怕。


    道祖好口怕。


    而那位坐在三清小院中,自始至終注視著這一切的二師叔,也好口怕。


    三人中,荃峒最先出局,放棄思考,坐在側旁靜靜等著。


    白澤此刻也總算有了一點上古妖帥、妖庭第一謀臣的樣子,給出的幾個建議,讓李長壽頗有思路開拓之感。


    突然間……


    “長庚,先打斷你一下,”荃峒沉吟幾聲,“你此前在玉虛宮前、當著銅鏡所說,待封神大劫就要功成身退,可是當真?”


    李長壽目中露出幾分笑意,點頭道:“自是當真。”


    “你這!不行,吾不準此事!”


    “陛下!”


    李長壽做了個道揖,拿出了準備兩百多年的說辭,正色道:


    “封神大劫過後,天庭正神將會暴增。


    小神是主持大劫之人,是代天道封他們之人,而後續,這些正神與小神關係必然十分密切。


    若小神留在天庭,陛下如何立威?


    不過陛下放心,小神到時會慢慢淡出天庭,而且也不會離天庭太遠,陛下想召見,隨時就可召見。”


    話語一頓,李長壽笑道:“陛下您要明白一個道理,創業與守業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小神擅長的並非守業。”


    荃峒麵露遲疑,閉目長歎不語。


    側旁白澤目中閃爍著亮光,看李長壽的表情,像極了看世上最珍貴、最美味的菜肴。


    上山不易;


    下山,更難矣。


    ……


    懼留孫被楊戩帶入天庭的半日後;


    玉虛峰後山,那飛瀑閣樓中,廣成子、赤精子、太乙真人、玉鼎真人、黃龍真人各自端坐,其餘眾闡教仙都已各迴洞府。


    黃龍真人道:“這場鬧劇,終於算是過去了。”


    “貧道曾出手為懼留孫師弟遮掩過後事,”赤精子低聲道,“當時也不知如何想的,就是覺得此事萬一被發現,受損的是咱們闡教名聲。


    卻是不曾想到,天庭對此事如此重視,甚至長庚師弟都不得不去請示大師伯。


    大師兄,稍後貧道是否要去天庭一趟,言說滅殺那幾名散修之事?”


    “不必,”廣成子擺擺手,“長庚比你我都要聰明,發現異常自會做出決斷。


    此前貧道隻是給了長庚一個眼神,他就立刻會意,無論貧道如何施壓,他都堅決不讓。


    如此,也算保全了咱們闡教聲名。


    懼留孫師弟會做出這般事,貧道難辭其咎,稍後也會去找老師請罪。”


    “請罪?”太乙真人嘴角一撇,“請功吧師兄你是。”


    廣成子皺眉道:“太乙師弟何出此言?”


    “沒事,我就隨便說句,”太乙真人端起側旁茶水抿了一口,“有一說一,師兄你這次情緒過了。


    其實不該提三教不戰之約。”


    “不對……”


    玉鼎真人突然開口,雙目睜開,看向廣成子,沉聲問:“大師兄,可是有其他算計?”


    廣成子皺眉道:“為兄能有哪般算計?不過是為了咱們闡教聲名。”


    玉鼎歎道:“那大師兄沒有其他算計,此前大師兄對長庚的施壓,怕是要出問題。”


    哪個團隊都不可避免有一到兩個憨憨。


    比如,此時太乙真人、廣成子、赤精子都陷入了思索。


    黃龍發揚不懂就問的龍族傳統特質,納悶地問:“可是長庚師弟會有情緒?從而偏袒截教?”


    太乙真人:“師兄,此時的氛圍不合適開玩笑。”


    “貧道怎麽會拿這般大事開玩笑?玉鼎師弟,到底怎麽了?”


    玉鼎緩緩吐了口氣,言簡意賅地反問半聲:


    “如果懼留孫口中,說出背後有人指使,天庭無法平息眾怒,必將發兵前來要人,我們如何做?”


    赤精子麵露驚色,廣成子麵色頓時變得無比陰沉,太乙真人也是麵露恍然。


    黃龍真人此刻也總算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低聲道:“長庚處理不好此事嗎?”


    “眾怒難平,”廣成子吐出這四個大字。


    太乙真人冷笑聲:“長庚是咱們闡教弟子?處處要為咱們考慮?”


    黃龍不由開始急切了些。


    能指使懼留孫之人,且懼留孫會講出的那人,必是燈燈、燈燈燈燈……


    赤精子沉聲道:“懼留孫師弟該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他如何會將此事繼續鬧大?”


    “他骨頭很硬?”太乙真人歎道,“很硬就不會隨風飄啊飄,左右搖啊搖。”


    似乎是為了印證太乙的話語,他話音剛落!


    轟隆隆!


    玉虛宮上空突然雷霆大作,在此地討論的五位闡教高手豁然起身。


    天道之力迅速變得濃鬱了起來,數十條金龍嘶吼,一朵黑雲帶著浩瀚天威衝來,其上有著天帝座駕、有著數名天庭大臣,更有數十萬天兵!


    玉帝親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師兄實在太穩健了李長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言歸正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言歸正傳並收藏我師兄實在太穩健了李長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