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紙道人扮作老神仙模樣,李長壽特意修正了下太白金星的形象,加了些飄逸的胡須。


    這樣自己能在不想說話時,用撫須這個動作,增加點肢體語言。


    出得太白宮大門,各處盡是低頭行禮的身影。


    李長壽招來宮前值守的天將,溫聲道:


    “且去瑤池尋龍吉殿下,讓她帶人去南天門處做些準備。”


    雖龍吉是他弟子,但不當著龍吉的麵,對旁人稱起龍吉時,李長壽便會加‘殿下’二字。


    稍後商國建立的祭天大典,天庭自是要顯露些異象祥瑞,剛好也讓龍吉去磨練磨練。


    說起商國,李長壽下意識想到的自是封神大劫。


    但封神大劫隻是假借商末的亂局,將發於人族的大劫因果,落迴人族之上。


    大商的建立,真正的意義還是在於仙凡分離的體係構建。


    這是李長壽自證均衡大道的基礎,也算是一種變相的修行。


    雖然這些年,李長壽沒有在這件事上耗費太多精力,也隻是在最初做出了安排;


    但在天道暗中推動下,在孔宣大姐的守護下,商部族已完成了數次蛻變,滿足了李長壽設計的三界體係中,對‘凡俗基石’的需求。


    仙人鬼,妖魔靈。


    凡人得天道庇護,仙神秉天道而行,妖魔不亂凡俗,輪迴六道有序。


    這就是李長壽親手推動的三界秩序。


    而李長壽做此事自有幾重深意,在他看來自己並沒有任何高尚之處。


    無非,還是為了自身修行。


    遙想盤古開天地後自甘隕落的胸懷,再有道祖為護洪荒阻止浪前輩而以身合道的魄力,自己做的這點小事……


    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嗯,稍後就這麽想,別沒事在心裏提浪前輩,把讚揚道祖師祖的語錄常掛在心頭,興許自己的功德金身還能搶救搶救。


    一路被人噓寒問暖,行至淩霄殿前,‘湊巧’遇到了麵露憂色、心事重重的東木公。


    李長壽會意,主動停下身形,待木公臨近,含笑道:“木公這是怎了,為何愁眉不展?”


    東木公擠了個難看的笑容,低聲歎了口氣。


    “長庚,那西方教當真……”


    李長壽心底默默點了個讚。


    不愧是天庭老臣,近百年都不曾放鬆警惕,實乃我輩楷模。


    “木公其實不必如此憂慮,”李長壽正色道,“你隻需常伴陛下身側,何來艱險之說?”


    “唉,”木公傳聲道,“一想到聖人之威,心有餘悸。”


    李長壽問:“西方教最近可有什麽動靜?”


    “與長庚此前所說完全吻合,”東木公道,“西方教開始打壓仙盟,並在中神洲各處散播天庭謠言……


    就差我這一塊還沒應驗了。”


    李長壽心底思索一陣,好像自己高估了木公的道心。


    這般下去,若是出現什麽魔障,那就有些弄巧成拙了。


    “木公,”李長壽道,“咱們先進淩霄殿,莫要讓陛下久等,木公且等我幾日,稍後我去府上拜訪,咱們把酒言談。”


    木公的笑容總算自然溫和了許多,與李長壽互做道揖,而後同時伸左、右手做請,一同入了淩霄殿。


    此正是:


    天庭大興正此時,木公太白兩相和。


    暫不提李長壽進了淩霄寶殿,與玉帝稟告南贍部洲商國今日建立之事。


    且說瑤池中,那太白宮中的天將匆匆來報,自有仙子送信到了龍吉居住修行的仙閣中稟告。


    本是在窗邊麵對著那如鏡般的水麵出神的龍吉,快步走去了梳妝台前,看了眼提前幾日已收拾好的妝容,又拿起晚霞之精抿了抿唇。


    她的住所,也算是瑤池中最為雅致的幾處之一,仙閣後有三十六如鏡的寶池,不遠處便是王母娘娘所住暖閣所在之地。


    龍吉剛才出神,也並非是想到了什麽,單純是無事可做時的發愣。


    少頃,龍吉身著一身灰白鎏金寬袖長裙緩步而出,一雙寬袖合則為仙鶴祥瑞圖,這灰白長裙藏了金縷鳳紋,本身也是一件防護類靈寶。


    師父讓自己今日好好打扮,她自是細致地裝扮了一番,長發束起雲鬢、更顯脖頸修長,耳垂掛兩隻淺紅墜,宛若點睛之筆,讓人一眼便會被她身形容貌吸引。


    駕雲向前行不過數裏,王母娘娘安排的兩隊仙子提著花籃向前,與龍吉躬身見禮,跟隨在龍吉身後,一同朝南天門而去。


    這就是今日的天庭‘頒獎’隊了。


    龍吉與數十名仙子抵達南天門時,一眼便見自家老師,立刻迫不及待加快行雲。


    但隨之,龍吉就看到了今日領兵的天將,又瞬間挺胸抬頭、凹出近乎完美的身段曲線,麵容嚴肅、眉目清朗、唿吸勻稱,整個人打上了‘端莊’的標簽。


    那天將自是荃峒無疑。


    荃峒與李長壽身後還站著兩道身影,左側是天河水軍副統領、領太白宮第二守將敖乙。


    右側就是天庭最浪的仔,在被天河水軍除名邊緣的副統領,做不好天庭差事就要迴家繼承‘家族’連鎖企業的卞莊。


    敖乙渡過金仙劫後越發雄姿勃發,人形時個頭都長了兩寸,但麵容依然是清秀少年郎,此時披甲持劍,端的是威風凜凜。


    卞莊此刻低眉順眼老老實實站在那,大氣不敢喘,生怕自己被星君大人突然點名。


    天天琢磨‘直播’效果不思修行,這麽多年修行速度在天庭天將中隻能算是中上,前有敖乙對比,後有金鵬威壓,卞莊此時虛到不行。


    ——此處指心虛。


    金鵬去馳援最近戰況不利的仙盟,李長壽這次並未招他迴來。


    龍吉駕雲行至,向前款款欠身行禮,用那百靈輕啼般的嗓音問候:“龍吉拜見老師,見過荃元帥。”


    荃峒含笑點頭,李長壽溫聲道:“今日辛苦你了,且在荃元帥身後跟隨,稍後待那商國行祭天之事,再撒落天庭福澤。”


    “是。”


    龍吉與身後的仙子們齊聲答應,跟在李長壽與荃峒身後,大批天兵天護持在他們左右,一行浩浩蕩蕩飛出南天門。


    分布在各處的十多隻紙道人仙識掃過,半個南贍部洲投影在了李長壽心底。


    而今,海神教的作用越發微小,香火功德的進賬越發緩慢,似乎被天道‘限流’,擺明了是要繼續卡他功德金身。


    李長壽也有意,找個機會將海神教讓給龍族;


    最好是龍族有龍犯事、天庭對其施以懲戒後,再給予龍族好處時,將海神教轉過去,為龍族改改運。


    打一鐵棍子給個酸棗,很普通的折磨之道。


    南贍部洲太大,大到此前人族的各位人皇,都未能真的‘一統天下’。


    今日的商國也是如此。


    他們從南贍部洲東部起勢,經過兩百年向西蠶食、吞並、征服,占住了南贍部洲居中繁華地帶,此時疆域也不過是占了南贍部洲的四分之一。


    其治下,生靈不計其數,凡人浩如煙雲,城郭無算、兵甲無算。


    今日商部族改立商國,周遭有數百方國派使者進貢,共尊天下共主,此為新一代人皇。


    在凡人的視角中,商國勢無可擋,可隨意覆滅任何城池、國度,唯一阻礙他們行軍的,隻是路途遠近。


    在普通煉氣士眼中,商國這是聚起了人皇之勢,背後有天庭扶持,算是天庭的‘香火神國’。


    隻有真正能體會到天地大勢的大能大神通者,才知這商國意義非凡,人皇氣運也在影響天道運轉。


    但,商國並非就全是‘益處’。


    首先便是商國的製度。


    商前身乃東勝神洲一小國,在李長壽的安排下,在天道的護持下,方才有了今日的境地,但他們本身的製度,還保留了國主、貴族、奴隸這一套。


    商國的努力多來自於戰俘,境內凡人也因出身不同,分為上中下三階,奴隸不入階位。


    相對於自上古之後,已自行發展、演變了許多年的南贍部洲眾‘製度先進’的城郭,商部落的征服之路,大部分都算是‘野蠻征服文明’。


    但正是因為這種上下等級森嚴的製度,配合唯一的晉升渠道——從軍,才讓商國軍隊保持了較強的戰鬥力,能迅速推進到南贍部洲中部區域。


    在天道背後推動之下,今日商部落改商國,也會做出一係列適應當前疆域的改革。


    當然,商國也有其相較其他方國部落,較為‘開明’的一麵。


    商國尊祖先、祭祀天地,不祭祀具體神靈;


    商國之內無男尊女卑的說法,女子可入軍務、可領軍征戰,文臣雖多是男子,但在商國中擁有較高影響力的祭祀、占卜師,都由純淨之身的女子擔任。


    且在商國權貴中,以女子為‘家長’的不在少數。


    這一點,其實源於商部族對一位祖先的崇拜。


    沒錯,便是當年救下了‘契’母子的有琴玄雅。


    國主、神權、權貴形成了一定的製約關係,從而保證商國內部清明,能夠統禦如此廣闊的疆域。


    李長壽將這些看在眼中,並不想發表什麽意見。


    在洪荒中批判商國的奴隸權貴製度……是不是過分了點。


    事物都需循序漸進的發展,這些都有天道在背後安排、推進,他隻需在合適的節點做一些合適之事就足夠了。


    卡著時辰,天庭一行已抵達商國那宏偉之極的國都上空,並未顯露行蹤。


    商國國都居中建了一座四方高台,高台高過數百丈,呈梯田狀,每一層站滿了商國貴族、將領,城中那四條寬闊的大路、高台周圍的屋頂,跪滿了凡人身影。


    城外的原野上,大批今日被暫時驅逐出城的奴隸們,也在大軍的監視下,老老實實蹲在各處,等待城中大典結束。


    城內城外各處飄滿了商國的玄鳥旗,數不清多少凡人都保持著沉默。


    玉帝化身荃峒對李長壽傳聲感慨:


    “長庚,凡人多愚昧,教化之路任重而道遠。”


    李長壽傳聲迴道:“陛下當徐徐圖之,天庭立於洪荒之中,陛下不失為眾生謀福之本心,人族自安矣。”


    “你呀,還趁機教訓起吾來了。”


    荃峒笑著搖搖頭,李長壽忙傳聲解釋自己並無此意。


    西方,高台最頂端,帶著一些鬼怪麵具的祭祀之女,跳完了一整套祝祭之舞,高台正北方,那名身著黑色華袍、手持權杖的商國之主,拾階而上。


    湯。


    李長壽傳聲道:“陛下,小神這就出手了。”


    荃峒頓時含笑點頭。


    隨之,李長壽甩動手中拂塵,一道金光自清朗的高空飛來,落在商湯天乙頭頂,照亮整座高台。


    那天乙嘴角露出幾分微笑,鎮定自若地繼續邁步爬階,麵容更顯威嚴。


    李長壽於雲上頻頻出手,此前準備好的異象接連顯現。


    四方天地顯雷霆,五方諸神露虛影。


    待天乙抵達祭祀高台最高處,雙手高舉權杖,對前方躬身一拜。


    孔宣站於大城城頭,一身淺白長裙繡著七彩神鳥,素手對著前方一點,一隻神鳥鳳凰的虛影出現在空中,在大城上空盤旋三周,衝入高空。


    漫天流光溢彩,一束束仙光自雲中落下,三十六位仙女盤旋飛舞,龍吉踩著祥雲緩緩落到半空,將一方天庭所鑄人皇印璽賜下。


    城內城外頓時有數不清的凡人驚歎讚歎……


    天庭,淩霄寶殿不斷震顫,九重天闕各方金光閃耀不停;


    五部洲各處祥雲漫漫,一片片金光朝各處撒落,萬靈盡無聲。


    中神洲火雲洞顯出紅中帶紫的滔天氣運,人族氣運基石,自此更為穩固。


    自此時起,南贍部洲凡俗人皇受命於天,凡俗完全並入天道體係,南贍部洲受天道之力庇護,凡人需尊天庭,天庭香火自此昌盛。


    在這件事上,李長壽做了許多,但大部分都是順水推舟,按天道的劇本行事,為自己撈點功德。


    大勢不變,小事可改。


    李長壽其實也做了幾件小事,影響了商國今日之局。


    因有琴玄雅的影響,而導致商國如今女子地位與男子持平,算是一件。


    廢除人祭,令商部落在早期時祭祀就用牲畜,也算是一件。


    無他,舉手之勞的小事罷了。


    ……


    “唉。”


    “唉。”


    商國國都外,某座小山的山頂,兩道身影躲藏在隱秘身形的大陣中,眺望著凡人大城那華麗地光影。


    酒玖身著短衫短裙,坐在板凳上,雙手托著下巴,目光呆呆地出神。


    他來了吧,應該就在雲裏麵了吧。


    側旁七情少女穿著七彩漸變的長裙,學著酒玖的模樣,托著下巴歎了口氣。


    “又學我,”酒玖撇了撇嘴角,“你現在是小誰?”


    “小愛!”


    七情少女笑嘻嘻地應了聲,“下個時辰才該小哀出來呢,你別急嘛。”


    “我急什麽,”酒玖嘀咕了句。


    “急著訴苦呀。”


    “呸!”


    酒玖翻了個白眼,“本仙子快活的很,訴苦作甚?不過……唉,白先生說今天有可能能見到他現身,總歸是見不到了。”


    七情少女的手指輕輕敲打著自己臉頰,納悶道:“你們關係不是很好嗎?直接去找他見麵不就是了?”


    “此前他一直在閉關,哪裏有機會。”


    酒玖哼了聲:“待本仙子出手,那不是手到擒來!什麽天庭權神,通通不在話下!”


    少女沉吟幾聲,頗為認可地點點頭:“有道理,畢竟是有師叔霸氣加持。”


    “那是!”酒玖小手一揮,隨後就略微有些出神。


    “呐,呐,可以再來一次那個嗎?”


    酒玖眨眨眼:“哪個?”


    七情少女頓時擺出一副兇巴巴的模樣:“跟本師叔搶師侄的皆是!嗚!嗚嗚!”


    酒玖俏臉通紅抬手摁住少女小嘴,氣急敗壞、咬牙切齒,兩人在陣法中一陣打鬧。


    興許是七情化身之‘愛’不小心露了些道韻,酒玖心底的那份相思之情被勾動,很快就垂頭喪氣,道心有些失守。


    似乎是感應到了酒玖道心出現了較大的裂縫,一抹淡淡的陰影自大地上迅速遊走,悄無聲息飄到了山頂,朝酒玖的影子鑽去。


    正此時,高空中端坐的李長壽微微皺眉,看向了這處山頂,雙目神光閃爍,陣法無法阻攔他絲毫,目光直接落在那團陰影之上。


    酒玖在這,他自是知道的,也準備等此間正事做完,去跟玖師叔打個招唿。


    他也納悶,酒玖為何能跟七情轉世身,建立起這般深厚的友誼。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那團陰影似是心魔之影,與許久前在度仙門時,有琴玄雅遭遇心魔時的情形頗為相似。


    李長壽拂塵甩動,立刻就要打出一道金光,引動天罰之力將這心魔擊碎;


    然而不等李長壽出手,酒玖身旁的少女輕咦一聲,小手一拍、一引,頓時將一道黑影從酒玖身後拽了出來。


    “這是個啥?”


    七情轉世身表露出了些許好奇,那雙妙目變成了七彩斑斕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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