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什麽是患難見真情啊?


    截教此時在金鼇島上看熱鬧的數百仙人,對那位主動迎向土洞另一端的白發白須老神仙,投去了感激的‘仙識’。


    雖然大家夥現在都知道,這位天庭普通權神的容貌是假的,身形是假的,嗓音是假的,胡子是假的……


    但這份危難時刻挺身而出的英勇無畏,卻是真的!


    天庭水神李長庚,不愧為截教的好兄弟!


    片刻前……


    雲霄仙子在土洞另一端現身,青色褙子內搭素白長裙,秀美纖柔的身段妙至絕巔,無法增減分毫;


    三千青絲綰住似水柔情,妙目輕柔卻蘊大道真義,還有那令人隻敢遠觀而不看近觸的淡淡威嚴……


    遺世獨立無相似,萬古悠悠獨卿憐。


    本自不問凡塵事,奈何情落此心間。


    若非雲霄,還有誰有這般魅力,能讓被《鋼鐵百美老後圖》封印了道心的李長壽,出現明顯的心境起伏?


    若非雲霄,又有幾人能做到,剛一現身,便讓這多寶道人神通凝成的土洞,落針可聞?


    幾乎在這裏吃瓜看八卦的截教仙人,同時想到了一個問題……


    他們上次這麽聚在一起,就是吃的雲霄和水神長庚的瓜!


    如今正主來了,那……


    多寶道人向後挪了挪,讓自己躲在金靈聖母身後;


    金靈聖母淡定的將目光挪開,開始研究這土洞內部‘泥土顆粒’排列的玄妙紋理。


    龜靈聖母小嘴一扁,已經準備好經常用來應付師尊責備的那招……


    瓊霄更是一步到位,已經開始泫然欲泣捏耳朵,楚楚可憐地看了眼,在旁邊準備自焚的李長壽紙道人。


    李長壽心底微微一歎,這時他不站出來,還有誰能站出來?


    “你也來了。”


    一聲輕笑打破了土洞中的安靜,李長壽端著拂塵向前,腳下施展出某種步法,身形如清風一般吹到了雲霄仙子身前。


    整個步伐一氣嗬成、行雲流水,讓人看著就頗感舒適。


    李長壽像模像樣地甩了甩拂塵,一句“既然事出有因,這次不算五百年的計數”,雲霄那原本有些不滿的麵容,就展露出少許笑意。


    “怎得都在此地偷聽偷看?”


    雲霄輕聲道:“這般未免對他二人太過失禮。”


    李長壽笑了笑:“各位道友隻是太過關切此事,這也是生靈之常情。


    反倒是截教這般輕鬆活潑、上下團結的氛圍,在我這個人教弟子看來,甚是難得。


    對了,我且換個容貌。”


    言說中,李長壽在袖中取出一隻紙人,化作青年道者的麵容,將這老神仙的紙道人收了起來。


    雲霄嘴角勾出些微笑意,又道:“總歸不如你原本的樣子看著順眼。”


    李長壽表現出幾分心虛,低聲道:“那可是不能輕易顯露的人教機密。”


    而後做了個請的手勢,與雲霄一同走迴此前他所在的土洞。


    這一路,隻是短短數十丈,雲霄每走過一個‘觀景洞’,目光掃過,其內的仙人無論男女、輩分,都不敢與她對視,且都感受到了或多或少的……


    罪惡感。


    不少仙人還會故作閑聊、岔開話題,要麽說起法寶與修行:


    “餘元師侄,你最近煉成的那個化血神刀似乎威力頗大,改天跟師叔一同商討商討?”


    “好說,好說。”


    “羅宣師兄你善屍斬了沒?之前不是閉關數萬年,還是悟不到關鍵嗎?”


    “老難了,狠麻煩啊……”


    也有仙人說起最近的新鮮事:


    “這些妖族真是氣數盡了,還說要跟天庭開戰,也不知哪來的底氣。”


    “唉,遙想當年,貧道隔壁洞府家的表親與現在北俱蘆洲的大妖王交情莫逆,也不知這般因果,會不會牽連到咱們身上。”


    “天庭背後站著人教,妖族搞啥都是徒勞,還不如老老實實……”


    雲霄聞言,也關切地看著李長壽,柔聲問:“此前我推算到,你因妖族之事被召去了聖母宮中,可是有什麽麻煩?”


    李長壽聞言,頓時露出有點複雜的麵色。


    聖母宮……那也是一段不怎麽美好的迴憶……


    雲霄忙問:“怎了?可受傷了?”


    “並未,隻是被聖人娘娘說了一頓。”


    李長壽苦笑道,“此時想來,我這道袍掀開,渾身上下都是膽,聖人麵前也敢動心算計,結果被聖人娘娘一眼識破。


    我已自信毫無疏漏,不曾想還是百密一疏。


    唉……”


    聽聞此言,雲霄這才舒展秀眉,剛才那少許急切、些微關切,卻是半點做不得假。


    她道:“聖人與所謂的準聖,看似一線之隔,實則天差地遠。”


    李長壽頓時各種點頭附和。


    這種關於聖人之能的‘警示’,已算是每次見麵必備的話題。


    笑談間,兩人已經到了此前李長壽呆著的坑。


    雲霄仙子向前欠身行禮,口稱師兄師姐師妹,又皺眉看向了一旁的瓊霄……


    她剛要開口,一旁李長壽抬手,輕輕拉了下雲霄仙子的衣袖,傳聲道:


    “若要教訓瓊霄,人前有些不妥。”


    雲霄於是散掉了剛要爆發的威勢,歎道:


    “稍後隨我迴島上修行,莫要在外亂跑,你這般修為境界,都已快被小妹越過了。”


    “是,姐姐。”


    瓊霄委委屈屈地道了句,暗中給李長壽抱拳致謝。


    當下,雲霄不由也朝著土洞之外看去……


    且看寶池旁,修了修美髯、換了身長衣的趙公明,將‘麵貌堂堂、身形偉岸’的特點發揮到了極致;


    再看今日的金光聖母,長發盤出了成熟的韻味,精致的五官、巴掌大小的臉蛋,貼合身段曲線的長裙……


    這種穿衣風格,自然也是出自一隻錦囊,是某位不願意透漏姓名的天庭水神,仔細研究趙公明的喜好後,給出的中肯建議。


    此時,趙大爺和金光聖母隔著九尺間距,剛過了一個話題,還在醞釀情緒。


    趙大爺‘誒’、‘這個’了半天,金光聖母‘嗯’、‘好’了一陣,話語總是接不下去。


    於是,趙大爺低聲道了句:“師妹,得罪。”


    “嗯?”


    金光聖母微微一愣,忽覺眼前水藍色光芒一閃,幾顆定海神珠出現在她身周,將她仙識封禁、定在原地,一時間失去了對外部的知覺。


    土洞內截教眾仙都是齊齊一愣。


    瓊霄忍不住哇了聲,讚歎道:“大哥這麽直接的嗎?”


    多寶道人微微皺眉:“這般是不是有些不好?畢竟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如此多師弟師妹看著……


    雖然金光師妹也願意,但這……”


    “當真是,”龜靈聖母抬手捂住雙眼,在指縫中留了點餘光。


    又見趙公明向前邁步……


    雲霄秀眉輕皺,立刻就要現身阻止;


    截教不少仙人都是屏住唿吸,暗唿‘沒想到啊沒想到’、‘真刺激啊真刺激’。


    然而,趙大爺熟練地一個滑步,出現在了金光聖母身後,左右看看、又拿出了一隻卷軸,打開之後細細品讀,不斷點頭,再次成竹於胸!


    而後轉過身去,出現在原本的位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起定海神珠,微微一笑:


    “師妹,你可喜歡詩詞丹青?”


    金光聖母眨眨眼,雖然有點懵,但還是露出怯怯的笑容,點頭答應一聲。


    李長壽:……


    截教眾仙:……


    某座跳出三界、不入五行、隱於大道之間的仙殿中,身穿霞雲道袍的青年道者提著青萍劍就要往殿外衝,還好被幾位隨侍七仙之仙各種勸阻。


    “老爺您莫生氣、莫生氣。”


    “公明師兄也沒失禮,老爺您別著急。”


    “這逆徒!我是氣他沒失禮嗎?


    老爺我賜他定海神珠就是讓他幹這個的?呸!氣煞我也!”


    自然,這一幕也並不會為外人所見。


    ……


    半個時辰後。


    金鼇島上散了場,東海之濱,兩道身影再次碰麵。


    他們駕雲行在藍天白雲間,又找了一處靜謐的沙灘,散步、相談,最後去了一處陰涼地,用布毯蒙上白沙。


    男子抱拳,女子欠身,兩人各自入座,相隔六尺有餘。


    這是應李長壽之邀,雲霄趕來此地與李長壽的‘本體’相見。


    殺人放火這種事可以紙道人來幹,揚灰葬魂時,紙道人也能出一點手感;


    但跟雲霄仙子從詩詞歌賦聊到風花雪月這種事,還是本體來比較妥當。


    這裏離著度仙門也不算遠,有麻煩也可及時躲迴小瓊峰中……


    咳,說些不正經的事。


    李長壽發現,自己來洪荒越久,對飄飄仙裙就越沒有抵抗力。


    尤其是當雲霄坐下時,那裙擺宛若盛開的牡丹花,每條褶皺宛若花瓣交疊時的印痕,百看都不厭。


    自然,兩人還未到彼此心屬的地步,那句絕殺的‘你真好看’,講出來也達不到最佳的效果……


    兩人說了一陣趙公明與金光聖母之事,雲霄覺得趙大爺的這門親事此時還是有些勉強,李長壽也是附和的點點頭。


    此時趙公明與金光聖母,相約去了天外遨遊,兩人也定下了約定,彼此相處一段時日,若覺得不合適就不再提道侶之事……


    雲霄輕輕一歎,言道:“此事如何還能商量的?若非兩情相悅,始終有些牽強。”


    “你這般想也有些不妥。”


    李長壽在袖中取出了兩隻玉樽,倒滿仙釀,將其中一隻用仙力推到了雲霄麵前,口中說著:


    “並非每段深情都能得到迴應,也並非每段感情都開始於兩情相悅,有時一人的堅持,確實能改變另一人。


    但前提條件,還是兩人有共同的交集,能自然的相處,有共同話題。”


    雲霄仙子細細思量,接過玉樽,輕輕一嗅,輕笑道:“大哥那些話,可是你教他的?”


    “這個……嘿嘿。”


    “你怎得會這般多哄女子開心的話語,”雲霄輕嗔著,卻並未有責怪之意。


    李長壽灑然而笑,總不能說自己有‘信息優勢’。


    於是正色道:


    “凡事算計慣了,大概也就多琢磨了些。


    感情之事其實不該有那麽多算計,就如現在這般,我在你身側,反而可以借著與你相處,放下那般多煩心俗世,就覺得頗為自在。


    對了,這酒如何?”


    “比小妹釀的果酒,口感要柔滑許多,”雲霄認真點評著,“也多了一些先天靈物的氣息,令元神都有些許陶醉,是少有的佳品。”


    “你喜歡就好,”李長壽笑著拿出兩隻玉壺,用仙力包裹著,放到雲霄身旁。


    “這是我最近琢磨的五行佳釀,采集五行靈氣凝聚於朝露之中釀製而成,其他都被山門內的酒仙人拿去了。


    你若是喝著不錯,我稍後為你多釀造幾壇。”


    雲霄眸子中多了幾分笑意,將杯中酒飲了些許,那雙靈眸漸漸帶出了少許迷離……


    “與你這般相處,也是我心底最寧靜時。”


    “嗯?”李長壽微微一怔。


    抬頭看去,又見她抬手理著耳旁長發,臉頰劃過少許紅暈,扭頭看向安靜的海麵。


    一陣海風吹來,淡淡靈氣環繞,李長壽心底卻烙印下了這般畫卷……


    但隨之,李長壽輕輕一歎。


    他幹脆在毯子上躺了下來,枕著雙手,看著天上的雲朵,胳膊也壓到了雲霄仙子的裙擺。


    “怎了?”


    雲霄柔聲問著,主動朝李長壽這邊側身,身周更是散出一縷縷玄妙道韻,遮掩了此地天機。


    她關切地問:“可是有什麽煩心事,若可以對我言說的,我也可為你拿拿主意。”


    “如今我要忙的事,就是輔佐天庭大興,各類事務並無太大困難。


    但近來,境界又有所突破,加上在聖母宮中聽聖人娘娘說了些事,心底一直有個難題得不到解答。”


    雲霄略微思量,笑道:“可是與劫難有關?”


    “劫難?”李長壽略微有些錯愕。


    “嗯,我前些年推算到,道門有一場大劫,隻是有關大劫的天機都被遮掩了,”雲霄柔聲道,“故此,我才將兩位妹妹關在島上,不想讓她們在外亂走。”


    “原來如此……”


    李長壽還以為雲霄推算到了封神,她修為境界奇高,有這般預感倒是在情理之中。


    李長壽笑道:“讓我煩心的,是天道。”


    “天道?”


    “嗯,天道,”李長壽道,“我現在陷入了一個怪圈。


    以天庭舉例,我參與到了天地間的大事中,所做之事得出的結果,其實都符合天機推演的結果。


    比如天庭當收龍族,我便成了其中的棋子,幫了兩邊許多。


    但我反過來一想,現在是我心底想著順勢而為,若我有天心底想為某件事逆勢而動,是不是,正式這般‘逆’的想法,反而也會促成天機彰顯的那個結果。


    天道之下,生靈當真有選擇的餘地嗎?”


    雲霄聞言略微歪頭,也陷入了思索中。


    李長壽緩緩閉上雙眼,笑歎:“不用多想,這隻是一點胡亂冒出來的念頭,大概生在天地間,就逃不開天道的掌控吧。”


    “你忘了那遁去的一嗎?”雲霄柔聲問。


    李長壽道:“自然記得,但誰又能保證,自己在每件事中,都能成為突破天機界限的變數?”


    雲霄莞爾一笑,柔聲道:


    “我曾目睹過天道化生,無數條大道匯聚於天地間,交錯、編製,成就了天地之意誌。


    也曾目睹道祖以造化玉碟合道,補全天道不完整之處。


    你如今覺得被天道所綁,其實應當是道祖在安排你做一些事,天道本身並無半點意誌。


    這般一想是否輕鬆許多?”


    “這個角度,倒是並未想過……”


    李長壽眼中多了許多光亮。


    雲霄又道:“你可知我們截教的教義?”


    李長壽喃喃道:“為萬靈截取一線生機。”


    “嗯,”雲霄笑道,“你性子中總喜歡穩妥,以至於對旁人都難以完全信任。


    但有時,這一線生機並不會應在自己身上。


    互助互幫,有難同渡,這是老師曾教導我們這些弟子的道理。”


    李長壽眉頭微微皺起,心底細細品味著這般話語,雖然沒有什麽豁然開朗之感,但又像是握住了一條繩索……


    “哈哈哈!”


    李長壽大笑兩聲,“跟前輩高人談心,對咱修行當真大有裨益啊!”


    “現在又知我是前輩了,”雲霄輕哼了聲,眉角卻帶著少許笑意。


    白雲依依,海浪徐徐,兩人在海邊林蔭靜靜呆著,時不時言說趣事、撫琴奏笛,任憑歲月化作了光影,不覺西天落日,星夜遲遲。


    ……


    與此同時;


    靠近五部洲的一處大千世界中,幾道身影已順利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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