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仙門西南方,萬裏之外。


    某處用陣法遮蔽的山穀中,一道道黑影靜靜盤坐著;


    大陣之外,還有幾道身影,藏身在各個方向,提防有敵突襲。


    地下,也藏了三四人……


    山穀最深處,三個道人呈品字形懸空而坐,身下各有一朵七瓣的血蓮輕輕旋轉。


    這三朵來自幽冥血海的血蓮,已經被他們各自吸納了半數。


    一縷蚊聲自他們心底響起,三人各自中斷修行,側耳傾聽。


    很快,三人睜開雙眼,低頭應道:


    “屬下遵命。”


    蚊聲在他們心底漸漸遠去。


    元澤老道輕輕吸了口氣,定聲道:


    “此次雖先鋒遭折,但卻是你我尚未圓滿自身之道,未能及時出手所致。


    待你我得了主人賜下的這些造化,定可!”


    “道友!且住嘴吧!”


    左側那中年麵容的道者連忙出聲打斷,“說不如做,你我早些功成,完成大人布置的才是!”


    “善!”


    元澤老道訕笑了聲,漸漸閉上雙眼,喃喃道:


    “你我即將凝成金仙道果,區區度仙門罷了,還不是手到擒來、穩穩拿下?”


    言罷,元澤老道嘴邊露出一縷自信且安然的微笑……


    旁邊兩個同樣被血蚊侵蝕了元神道心的金鼇島煉氣士,禁不住皺眉對視了一眼。


    ‘他還是說出來了。’


    ‘要不,給大人諫言……換一個吧。’


    兩人各自搖頭,麵露思索,但很快就恢複成了木然的麵色,緩緩閉目凝神。


    他們此時的心神,盡皆被那個聲音占據……


    【吸納蓮花,凝成道果,覆滅度仙門】


    他們能自主思索的機會,其實已經不多……


    三朵血蓮再次緩緩旋轉,一縷縷血光飛出,鑽入了他們三人的道袍之下,填充著各自的虛無道果……


    ……


    ‘小雅,近日山門有宵小擾襲,門內頗不安穩。


    你暫時也不要閉關修行,若門內遭災禍,及時趕往百凡殿去。’


    站在白雲上,感受著撲麵而來的清涼靈風,有琴玄雅心底迴響著師父的叮囑。


    災禍……


    假如門派遇襲,她身為當代首席弟子,該做些什麽?


    強敵來犯山門,定非他們這些尚未成仙的弟子所能抵擋。


    若真發生這般災禍,護山大陣岌岌可危時,各峰弟子若能照顧好自身,不給門內仙人添亂,便可讓門內有更多對外禦敵之力。


    隻恨自己此時尚未成仙,不能為師父、師祖分憂解難。


    她必須做些什麽。


    有琴玄雅抿了抿薄唇,目中越發堅定,轉身飛去了百凡殿。


    很快,她得了百凡殿應允,取了長老令牌,即將挨個峰頭通知同輩弟子,告知他們門內有地脈逃脫路徑之事。


    出得百凡殿,有琴玄雅略作思索,直奔……


    小瓊峰而去。


    ‘小瓊峰僅有齊源師叔與長壽師兄、靈娥師妹三人,遭敵自然是最危險之地,先去通知他們,也是合情理的。’


    有琴玄雅心底為自己找了個理由,帶著少許不安,飛去了小瓊峰上。


    遠遠的,她就看到了在湖麵上飄來飄去的靈娥,心情頓時放鬆了許多,踩著雲朵,緩緩降落。


    剛入小瓊峰外層的隔離大陣,就聽得……


    呱……


    呱……


    遠近蛙聲不絕,湖邊玉影閃爍。


    本自修仙靈地之所,卻有一種悠散田園之樂。


    有琴玄雅落在湖邊,打量著那些活蹦亂跳的玉蛙,心底頗為歡喜。


    自從上次,長壽師兄贈她一隻可愛至極的粉色豕靈獸,就意外地為她推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雖然因為自己閉關太頻繁,那隻豕靈獸不小心被養死了,讓她為此心殤了數月,將它埋在了破天峰下……


    但自那之後,有琴玄雅就對這種可愛的靈獸十分鍾愛。


    站在湖邊,輕輕俯身,湖水倒映著她醉人的容貌,還有那迷人纖柔的身段;


    有琴玄雅凝視著那兩隻小巧的修靈食玉蛙,那張一貫清冷的美麗麵容上,流露出少許微笑。


    但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這兩隻剛‘變態’不久的小蛙,同時跳迴了湖邊淺水,腿一蹬,伴著水紋消失不見。


    有琴玄雅抬手理了下耳旁的發梢,目光卻也十分柔和。


    正此時,湖麵出現一縷縷波痕,三顆寶珠緩緩旋轉,照出一縷縷柔和的光亮。


    而後,一道倩影從湖麵緩緩升起,雙手托著兩隻水球,左側水球中是一條靈魚,右側水球中則是一隻玉蛙……


    柔光照耀中,靈娥眯著眼,悠然道:


    “美麗的師姐喲~


    你是想要這條美味的鱧鮪呢;


    還是想要這隻美味的玉蛙呢。


    又或者,還是想要你可愛賢惠的靈娥師妹,幫你去沏杯清茶做些點心呢。”


    有琴玄雅禁不住撲哧一笑,霎時間,宛若梅花盛開,雪蓮初綻。


    靈娥從湖麵跳了過來,笑道:“師姐,去屋裏坐吧,我師兄去丹鼎峰了。”


    “好,”有琴玄雅柔聲應了句,與靈娥向前走了兩步。


    有琴玄雅突然迴過神來,想到了什麽,略微有些錯愕……


    美味?


    “這個、那個,都是可以吃的嗎?”


    靈娥眨眨眼:“不然呢?


    鱧鮪魚很好吃的,煎炸蒸煮煲湯都可,還有我師兄秘製的調料!


    玉蛙也能做成玉蛙魚頭、饞嘴玉蛙……


    師兄當年的廚藝,都傳授給了我呢!”


    有琴玄雅頓時眉頭輕蹙,“咱們已經辟穀,為何非要吃這些?”


    靈娥笑道:“這話,或許酒玖師叔可以解釋。


    酒對修行也無用處,酒玖師叔卻是將酒看做半條性命,口腹之欲不也如此嗎?”


    “卻也是這般道理……”


    “空說無憑,”靈娥挽起袖子,取出調味寶囊,朝著湖邊灶台而去,“師姐你且稍等,師妹今天就給你露一手!”


    有琴玄雅眨眨眼,剛想說話,靈娥已經哼著小調,兩步跳到了灶台旁。


    靈娥指尖飛出一縷火苗,灶台下頓時起了文火;


    打了個響指,一條靈魚也從湖麵跳了出來,宛若自己跳到了砧板上。


    靈娥摸出一把鋒銳的法器‘去腥’匕首,隨手拍暈靈魚,開始熟練的忙碌了起來……


    有琴玄雅好奇地湊了過來,卻是將正事都暫時忘卻了。


    半個時辰後……


    “看上去也挺不錯的樣子。”


    “師姐您嚐嚐,我的手藝可是不輸師兄了喲。”


    “嗯……


    好香!”


    有琴玄雅持著一雙玉箸,雙眼一陣放光;


    靈娥在旁已經取出了一方矮桌,拿出了不會醉人的清酒果釀,與有琴玄雅就在湖邊小酌品魚。


    不多時,一朵白雲自丹鼎峰而來……


    靈娥瞧了眼白雲的高度,頓時道了句:“我師兄迴來了,師姐你不是有正事,要等師兄來了一起說嗎?”


    “嗯,”有琴玄雅忙將筷子放下,起身相迎。


    李長壽這次卻也沒躲著,徑直駕雲飄來。


    “師兄!有琴師姐等你一陣了!”


    “長壽師兄。”


    靈娥俏生生的喊了聲,有琴玄雅則對李長壽低頭拱手行禮。


    “有琴師妹不必如此多禮,”李長壽做道揖還禮,“不知找我是有何事。”


    有琴玄雅注視著李長壽,言說了地脈挪移陣之事,並道:“若有外敵攻山,護山大陣危急,長壽師兄與靈娥師妹,當直接趕去百凡殿中,那裏有逃脫之路徑。


    咱們尚未成仙,若是留在此地,反而隻是白白讓各位門內長輩分神。”


    李長壽眉頭一皺,忙問:“有琴師妹,此事你已告訴了各峰弟子?”


    “並未……”


    有琴玄雅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我先……來的小瓊峰上。


    想著能否讓長壽師兄助我,與我一同去各峰尋各位同輩言說此事。”


    靈娥在旁眨了眨眼,也沒多說什麽。


    李長壽心底卻是鬆了口氣,叮囑道:“此事,當改個說辭,萬不可提地脈挪移陣之事。


    有琴師妹你可曾想過,當代弟子入門數十至百數十年不等。


    若有外敵故意混入通風報信之奸細,這般明明白白的言說此事,假若當真有外敵攻山,豈非斷了門人弟子的退路?”


    有琴玄雅一怔,隨後便是輕輕皺眉,“長壽師兄所說,卻也有幾分道理。


    隻是,若不信人,如何讓人信?”


    “信人二字,應是在知人後麵,”李長壽正色道,“若你不知此人,又憑何而信?


    人心個中有曲折,易知其麵,難知其心;


    再者,有琴師妹何以覺得,咱們門內就無貪生怕死、投敵求生之人?”


    “可……”


    有琴玄雅一陣啞然,卻是不知該如何辯駁,心底也在不斷思量。


    李長壽又溫聲道:“咱們對門內自是感念感激,但也隻是咱們,你我無法要求旁人也如你我一般。


    道法天地,卻由心起;


    術規方圓,仍由心生。


    有琴師妹可見,這天下間,就算是師徒、父子,又有何人之道是完全相同?”


    “玄雅受教了……”


    有琴玄雅對著李長壽,深深地做了個道揖,妙目中帶著幾分欽佩,輕聲道:


    “是玄雅思慮不周,多謝長壽師兄點醒。


    此事還請師兄教我,該如何處置。”


    “師妹不必如此拘禮,”李長壽還了個道揖,心底卻是暗自總結了下。


    對付有毒這種性格,說大道理倒是意外的不錯……


    李長壽笑道:“師妹既然是想提前通知各峰門人弟子一聲,不如換個說辭;


    就說,若門內有緊要的情況,請各位尚未成仙的同門,立刻趕往破天峰躲避。


    屆時,再指引他們去百凡殿中,也可好過所有人一窩蜂湧去百凡殿。”


    “不錯,”有琴玄雅眸中滿是亮光,輕聲道:“若非長壽師兄指點……”


    “有琴師妹隻是心急了些,稍微思忖也是能想到的。”


    李長壽不著痕跡截斷了她的話語聲,隨後做了個請的手勢,“此事宜早不宜遲,有琴師妹莫要在此地多耽誤了。”


    “嗯,”有琴玄雅輕輕頷首,對李長壽欠身行禮,駕雲朝著破天峰匆匆而去。


    自然,又是去找百凡殿長老商議此事,提醒各位長老不要走漏了消息。


    經長壽師兄這麽一點撥……


    山內,很可能……


    真有外敵之奸細!


    湖邊,靈娥對李長壽眨眨眼,李長壽對她笑了笑,駕雲去了丹房。


    片刻後。


    丹房地下,密室書桌。


    李長壽把玩著萬林筠長老剛給自己的、帶著掌門印記的儲物戒指,盯著麵前書桌上平鋪開的,自己此前畫下的地形圖。


    儲物戒指中有數量巨大的各類毒草,應該是門內給萬林筠長老的賞賜;


    又被萬林筠長老塞了一堆毒丹迷丹……


    投桃報李,李長壽決定將這批毒丹‘公款公用’,用在暗中護衛師門上。


    現在……


    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麵,李長壽開始逐條分析。


    【如果我是那些家夥,會選擇從哪個方向發動奇襲?】


    ……


    半年後,度仙門山門西北方,三千裏。


    一道道黑影貼地疾飛,迅速湧過一片荒穀,而這些人並未注意到,側旁懸崖的某個石塊上,有一塊纏繞在碎石上的蛛網,正隨風輕輕飄蕩。


    與此同時,他們前進路線,前方三百餘裏的那片密林中。


    一隻埋在樹下的木盒被輕輕推開,一隻掛滿了布包的紙人跳了出來,瞬間施展出木遁,鑽入了……


    隔壁老樹的樹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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