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早晨,武承嗣沒有去軍營,全府的人都聚在大堂,緊緊盯著徐文清。


    當黑巾從徐文清眼睛上拿下的一刻,她隻覺一片黑暗之中,忽然閃過一絲光亮。欣喜若狂之下,她立刻便想睜眼,卻感覺一陣灼痛。


    李芷盈急忙道:“慢些來,你太久沒有見到陽光,不可太急。”


    徐文清點了點頭,一點一點睜開眼睛,入目之處,是一個明亮的大廳,身邊一名美麗女子正關切的望著她。


    “李姐姐?”徐文清試探道。


    李芷盈微笑道:“妹妹,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


    徐文清搖了搖頭,呆呆道:“姐姐,你長的好美。”


    李芷盈抿嘴一笑,道:“傻妹妹,你也很美呀。”


    徐文清搖了搖頭,向武承嗣看去,發現他望著自己後,目光閃躲開,似乎不敢與他對視。


    四顧一看,很快又發現另一名冷麵美女。


    “劉姐姐?”她又問。


    劉嵐霜隻點了點頭,表情冷淡。


    徐文清咬著嘴唇,心中不安的想:“兩位姐姐都這樣美,我可比不過她們,王爺會不會不要我?”


    武承嗣見她神情古怪,問道:“文清,你怎麽了?眼睛治好了不高興嗎?”


    徐文清連忙擺手,道:“沒有呀,我很高興。”說著勉強擠出一些笑容。


    武承嗣雖然對徐文清的古怪反應有些奇怪,但今天是武媚召開朝會的日子,隻得起身道:“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要去上朝了。”


    武承嗣走後,徐文清隻說要去後園逛逛,便離開了後堂。


    緩步行走在後園走廊上,她不住的唉聲歎氣。


    蘆葦實在瞧不過去,道:“小姐,你到底怎麽啦,眼睛治好了還不好嗎?”


    徐文清瞥了她一眼,低聲道:“當然好,隻是……隻是……”


    “隻是什麽?”


    徐文清抽著鼻子道:“李姐姐和劉姐姐都長的那樣美,我哪裏比得上她們,隻怕時日久了,王爺就對我生厭了。”


    蘆葦道:“兩位夫人是很美,但小姐你也不差呀!”


    徐文清搖頭道:“你不必安慰我。”


    “誰安慰你了。”蘆葦將她拉到湖邊,道:“你自己對著湖水瞧瞧,應該不比二夫人差吧。”


    徐文清低頭一看,驚唿一聲,捂著臉道:“咦!我怎麽……我怎麽……”


    蘆葦忙道:“怎麽什麽?”


    徐文清臉一紅,心中大喜:“原來我長這模樣,眼睛瞎這麽久……都差點忘記了……”


    抬頭望著天空,喜笑顏開道:“今天天氣真好!蘆葦,咱們一起出去逛逛吧!”


    蘆葦哼了一聲,道:“不去,我要和秋嬋姐姐學跳舞。”


    徐文清抱住她手臂,霸道的說:“不行,你必須陪我出去!”


    蘆葦跺了跺腳,道:“我怎麽攤上你這麽一個小姐!”


    徐文清嘻嘻笑道:“你就認命吧,不過你放心,我會幫你找一個好的如意郎君的!”


    蘆葦大羞,伸手在她胳肢窩抓了起來,徐文清急忙跑著閃躲。


    兩女一前一後,在園子裏跑起來,銀鈴般的笑聲響徹整個後園。


    ……


    李崇義冷著臉從紫宸殿中走了出來,四顧一掃,立刻朝著裴炎和李敬玄走了過去。


    剛才的朝會上,不僅確立由李積擔任中書令,武媚還接連頒下幾道旨意。


    首先是讓蘇定方擔任西討軍副元帥,蘇定方軍中威望極高,這道旨意誰都沒有反對。


    其次,又下達了次月讓揚州水軍攻打倭國的旨意。


    所有大臣都知道武承嗣一直籌措攻打倭國,加上軍方官員都同意,而出戰的也隻有揚州水師,這道旨意也通過了。


    然而緊接著,武媚又任命張柬之為兵部侍郎、周興為中書舍人、王勃為吏部侍郎、盧照鄰為戶部郎中、杜審言為禮部郎中、姚崇為工部員外郎。


    李崇義和戴至德、郝處俊、岑長倩等官員紛紛出麵反對,婁師德、李思文、丘神績等官員自然出來擁護。


    雙方一頓激烈的爭吵,最後因為劉齊賢、裴炎和李敬玄再次保持中立,這些旨意還是通過了。


    李崇義心中充滿憤慨,大步一攔,擋在裴炎、李敬玄身前,沉著臉道:“剛才朝會之上,你等為何不出來反對?”


    李崇義在朝中資曆極老,若不是李治不放心將戶部給別人,早升他為尚書仆射了。


    故而裴炎、李敬玄品級雖高,對他卻極為敬重。


    李敬玄道:“李尚書,你想讓我們反對什麽?”


    李崇義道:“太後的目的你們難道看不出來嗎?她將心腹安插在六部之中,就是為了借此操縱朝政!”


    李敬玄淡淡道:“李尚書未免太危言聳聽了吧,太後任命的又不是主官。”


    李崇義怒道:“你別裝糊塗,她讓這些人進入六部,就是為了隨時了解朝中各項決策,好進行幹預!”


    裴炎歎了口氣,道:“李尚書,真正裝糊塗的是你吧,太後殿下的目的,你我都心知肚明!”


    李崇義冷冷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裴炎道:“陛下剛一登基,便將太後殿下的各項政策全部推倒,我等因不願有損陛下威嚴,所以才沒有出麵反對。”


    李崇義道:“你們本來就不該反對,既然陛下已經登基,朝政大事理該由他處理!”


    裴炎沉聲道:“李兄,你憑良心說,太後的治國策略和陛下的治國策略哪個更好?”


    李崇義微顯驚慌,道:“陛下剛接觸朝政不久,也許還及不上太後熟練,但時日久了……”


    裴炎臉色一沉,道:“李尚書,我們倆都很敬重你,才將心中的話告知於你,可你卻對我二人沒有半分坦誠,我看也不必談了!”


    李崇義臉色不住變幻,緩緩道:“不錯,陛下修改的各項策略,都不如太後。”


    裴炎正色道:“這便是我二人今日沒有出麵的原因,我們確實不願公開反對陛下,但也希望太後殿下的治國策略能維持下去。”


    李敬玄道:“還望李尚書替我二人向陛下解釋一二,告辭。”說完兩人一起轉身離去了。


    李崇義矗立在原地,默默望著兩人離開。


    經過這次朝會,武媚在朝中實力大增,武承嗣便一心都撲在軍務上,連上朝也上的少了。


    一晃半月過去,國喪之期終於結束。


    這一日上午,西討大營帥帳中,武承嗣高坐帥案之後,蘇定方和薛仁貴分坐左右。


    帥帳中間,五十名軍官將帳內擠得滿滿的,孟懷良、郭元振、陳子昂和王孝傑皆在其中。


    蘇定方站起身,走到五十人身前,大聲吼道:


    “兔崽子們,都聽好了!接下來大帥、我還有薛將軍會將攻打倭國的戰略告訴你們,然後由你們去揚州,將戰略傳達給揚州水軍,都聽明白了嗎?”


    五十名軍官皆興奮道:“聽明白了!”


    蘇定方瞪眼道:“你們聽明白個屁!”


    武承嗣暗暗好笑,原先他還覺得蘇定方在朝堂上很粗魯,但與他在軍營中處事半個月後,才知他在朝堂上已是盡力收斂了。


    眾軍官皆露出困惑神色。


    王孝傑大聲道:“副帥,您說的話我們確實都聽明白了,不知您說的屁,指得是什麽?”


    蘇定方嘿的一聲,咧嘴道:“小子,你叫什麽名字?竟敢跟老子頂嘴?”


    “末將王孝傑,不敢跟副帥頂嘴,隻是末將覺得,在軍營之中,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就一定要問個明白!”


    一直端坐不動的薛仁貴聽到此話,向王孝傑瞥了一眼。


    蘇定方笑罵道:“好小子,還跟我饒起舌頭來了,你過來,我告訴你那個屁指得到底是什麽!”說完捏了捏拳頭。


    王孝傑毫不畏懼,大步走了過去。


    蘇定方目中露出幾分笑意,隨即將臉一板,沉聲道:“我來問你,如果隻是讓你們傳個口信,需要派這麽多人去嗎?”


    王孝傑一愣:“不需要。”


    蘇定方道:“那大帥為何還要將你們都挑選出來?”


    王孝傑皺眉苦思。


    蘇定方虎目四顧:“有誰知道嗎?”


    一人朗聲道:“大帥是希望我們能吃透作戰方略,屆時除了將作戰方略傳達給揚州水軍,還要確保他們按照方略作戰,不至出現差錯!”


    蘇定方濃眉一挑,望著那人道:“你叫什麽名字?”


    “在下郭元振!”


    蘇定方點了點頭,目光在眾人身上一一掃過。


    “郭元振說的不錯,這便是你們被挑選出來的原因!接下來,你們都給我把耳朵張大了。


    等會大帥講完,誰若是領略不到這次作戰精要,就給老子滾迴自己營中,哪也不用去了!”


    眾軍官齊聲道:“是!”


    蘇定方在王孝傑屁股踢了一腳,道:“還站在這做甚麽?滾迴隊列裏去!”


    王孝傑大聲道:“是。”大步迴到了隊伍中。


    武承嗣站起身,來到眾人麵前,沉聲道:“首先,你們要知道咱們這次作戰的目的!”


    眾軍官全都豎起耳朵,一雙雙明亮的目光都盯在武承嗣身上。


    武承嗣緩緩道:“倭國是一個島國,資源匱乏,隻要這個國家強大了,所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擴張和侵略!”


    “所以說,倭國之患,是千年之患,就算咱們打贏他們一次,等他們恢複元氣,又會對我們露出獠牙。那麽諸位以為,我們該怎麽辦?”


    眾軍官齊聲道:“滅了他們!”


    武承嗣朗聲道:“不錯,這次的作戰目的,就是要消滅倭國,將其歸入大唐領土!”


    頓了一下,又緩緩道:“但倭國實力不弱,而且地處偏島,要想徹底擊敗他們,絕不容易。本帥與蘇公、薛教習共同商議許久,終於想出一個消滅倭國的三步計劃!”


    武承嗣走到帥案後麵,拉動一根長繩,一張巨大的羊皮地圖滑了下來。


    拔出長劍,指著倭國西南方向,道:“倭國共有六十八個令製國,每一個令製國相當於我朝一個州,不過實際大小和縣差不多。”


    “我們第一步計劃,便是擊敗倭國水軍,再打下倭國南邊的九州島,以此作為根據地,慢慢經營。”


    孟懷良見武承嗣停住不說了,便問:“大帥,後兩步計劃呢?”


    武承嗣道:“你們這次過去,隻需完成第一步就行了。”


    陳子昂進言道:“大帥,如果我們能提前了解到後兩步計劃,就能讓局麵朝著對後麵計劃更有利的方向靠攏!”


    武承嗣向薛仁貴和蘇定方看去,見兩人都點了點頭,便說:“也好,後兩步計劃是薛教習所提議,就讓他為你們說明吧。”


    薛仁貴站起身,來到眾人麵前,語調平靜道:“第二步,經營九州島,滅除一切反對力量。


    第三步,等裴都護的安東軍打下新羅後,會從北麵攻打倭國,屆時揚州軍從九州北上,兩路齊進,將倭國徹底消滅!”


    蘇定方補充道:“你們都記住了,對付蠻夷之國,不必與他們講仁義道德,誰敢稍有反抗,一個字,殺!殺的人越多,他們才越怕你!”


    眾軍官聽後都頗為興奮,大聲道:“明白了!”


    薛仁貴皺眉道:“外邦作戰,軍紀一定要嚴明,雖然他們是外邦人,但絕不可肆意欺壓淩辱,敗壞了軍紀!”


    眾軍官愣了愣,看向蘇定方,因為這兩道軍令有些衝突。


    武承嗣心道:“這便是蘇定方與薛仁貴的區別。”


    兩人都是殺神,殺人絕不眨眼,但蘇定方比較隨性,薛仁貴更有原則。


    戰場上,兩人也許很難分出勝負,但在處理戰果上,蘇定方略有瑕疵。


    當初他打下百濟國,就是因為縱兵劫掠,引起本地人反抗,最後被趕出百濟。


    武承嗣出聲道:“你們要記住,不管到了哪裏,唐軍都必須是最有紀律的軍隊,軍紀大於一切,明白嗎?”


    蘇定方摸了摸鼻梁,沒有說話。


    眾軍官皆點頭應是,郭元振、孟懷良等都想:“看來大帥更讚同薛教習的話,那就需以薛教習的話為準。”


    武承嗣又道:“揚州水軍隻有兩萬多,另外一萬左武衛騎兵這次不參戰。所以咱們在人數上是有劣勢的。”


    話鋒一轉,道:“但是,我軍有兩大優勢!第一,我們的士兵更精銳,第二,我們的武器更強大。”


    “所以接下來三天,我希望你們能徹底吃透火炮這種新式武器,誰若是做不到,就不用去揚州了!”


    眾軍官道:“是!”


    接下來,武承嗣三人詳細的將如果擊敗倭國水軍,如果拿下九州島的一係列計劃告訴眾人。


    所有計劃詳細說明後,武承嗣道:“本帥已命神火營運過來十門火炮,放到大營北麵一個山穀中。你們接下來幾日,都住在山穀中,好好熟悉火炮!”


    眾軍官皆麵露喜色,齊聲應是。


    這五十人不愧是從軍中挑選出的最優秀人才。


    三天後,每個人不僅能將火炮射程、重量、裝填時間摸索的一清二楚,還能將火炮身上每一個部件的作用說的明明白白。


    二月初一,武承嗣任命孟懷良為參謀將軍,帶領其他四十九人前往揚州。


    隨行還有三千左武衛,負責運送一百三十門火炮、五車炮彈以及十車火藥。


    武承嗣迴到帥帳後,心中頗為遺憾。


    本來他很想親自指揮這次對倭作戰,但如今朝中局勢未定,武媚雖精於政鬥,但李治留下的一係列製約還是很有效的。


    他倘若離京,朝中可能會出現變故。


    出了軍營,正準備迴趟家,忽見蘇慶節快步而來,沉聲道:“大帥,派出城抓捕吐蕃人的千牛衛迴來了。”


    武承嗣神色一凝,道:“他們可有收獲?”


    蘇慶節道:“曹將軍說,本來千牛衛一直追到雍州,也沒發現他們蹤跡。後來一名在外公幹的刑部女捕在一個村子裏發現那群吐蕃人。”


    “女捕?”


    “是的,那名女捕在雍州巡視,發現附近有村落的村民頻繁失蹤,便暗中調查,發現有一個村子裏的村民悄悄窩藏吐蕃人。”


    武承嗣心道:“那女捕一定是鄭令萱,聽狄仁傑說她主動調為巡捕,經常出京在外巡視。”


    蘇慶節道:“那女捕找上千牛衛,將情況告知,然後千牛衛們突襲了那個村子。本來可以將吐蕃人一網打盡,誰知突然來了一群江湖人,將吐蕃人救走了!”


    武承嗣軒眉一揚:“江湖人?”


    “對,那些江湖人武藝高強,帶頭首領箭法極準,領頭的千牛衛郎將被他射死,那名女捕也……”


    武承嗣失聲道:“她也死了?”


    蘇慶節微微一詫,心道:“大帥怎麽這麽關心那女捕?”說道:“那女捕避開了要害,受了傷,隨著千牛衛一同迴京了。”


    武承嗣沒有再多問,命人將坐騎取來,與蘇慶節一同騎馬向長安城返迴。


    入城後,蘇慶節便迴金吾衛署了,武承嗣帶著親衛來到鄭令萱的小院,敲了敲門,開門的是一名中年婦人。


    “你找誰啊?”婦人問。


    武承嗣道:“我是令萱姑娘的朋友,她在家嗎?”


    婦人又問:“你叫什麽?”


    “武承嗣。”


    婦人轉過頭,喊道:“閨女,有個叫武承嗣的人來找你,說是你朋友!”


    院內頓時響起鄭令萱的聲音:“王嬸,快請殿下進來!”聲音中急切帶著幾分驚喜。


    婦人吃了一驚,朝武承嗣問:“你……您是當官兒的嗎?”她聽戲文裏殿下都是大人物,臉上多了幾分恭敬。


    武承嗣微微一笑,道:“王嬸,讓我進去吧。”


    王嬸急忙讓開身子,不住道:“請……快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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